大唐不良人

庚新

歷史軍事

炎熱的天氣,已經持續半個多月。 傍晚時壹場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非但沒有驅走炎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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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零四章

大唐不良人 by 庚新

2021-9-6 21:48

  鹹亨二年,太子李弘奉命監國,皇後武媚輔政。
  時值關中大旱,饑民四起。
  李弘巡視關中,卻發現關中的唐軍軍糧殆盡,皆以榆皮、蓬實來充饑。
  簡直駭人聽聞。
  “糧食呢?”
  糧庫大開。
  李弘看著空蕩蕩的糧倉,眼前壹黑,險些摔倒在地。
  幸得身邊壹群內侍扶住。
  “殿下!殿下還請保重身體。”
  壹旁的太監王義慈慌忙道。
  他可是清楚,眼前的這位太子爺,身子骨有多弱。
  早年患有肺病,險些不治。
  後來經過孫老仙翁的調治,這幾年方有了些起色。
  但也比常人要弱壹些。
  要是在這裏病倒了,他們這些太子府上的內侍,只怕人頭不保。
  李弘如今年方十八歲,身材削瘦,弱不禁風。
  穿著寬大的太子華袍,站在人群中,宛如鶴立雞群。
  遠處壹堆瘦骨伶仃,餓得面有菜色,臉頰深陷的唐兵士卒們,紛紛拄著拐杖,眼露渴望,可憐巴巴的圍在外圈,向太子和糧倉方向望過來。
  那是他們唯壹生的希望。
  連府兵都如此。
  更不要提關中老幼婦孺。
  早已餓殍遍地。
  李弘眼窩微陷,眼下有連日未睡好留下的黑眼圈。
  他精神疲倦,但眼神仍然明亮。
  壹雙拳頭死死握著,指甲深嵌入掌肉裏。
  熟悉他的王義慈知道,太子動怒了。
  太子向來神色平和,予人壹種淳厚君子,溫潤如玉之感。
  但這壹刻,面對關中災情,面對空得可以跑老鼠的庫藏,太子罕見的發怒了。
  “糧食去哪了?”
  李弘的聲音依然如平時壹樣溫和。
  這個時候越正常,也就越不正常。
  王義慈心驚膽顫的看壹眼太子,再看壹眼跪在糧倉前的守庫官吏。
  數十名庫官烏泱泱跪了壹大片。
  “誰能告訴我,糧食去哪了?”
  李弘略微提高了聲音。
  語氣不見起伏。
  但握著腰間佩刀的手,指節已現白。
  糧庫官頭顱埋得更低。
  以頭觸地。
  活像是把腦袋紮進土裏的鴕鳥,屁股高高撅起,身子瑟瑟發抖。
  他當然清楚,糧食去哪了。
  可他不敢說,不說,最多不過壹死。
  說了,全家老幼沒壹個能活。
  汗水從糧官的臉頰不斷流淌,在幹涸發裂的黃土上,浸出壹大片濕痕。
  身後的壹官小吏中,突然有壹小吏揚頭道:“太子殿下,臣下,小吏知道庫糧下落,還請太子赦小人之罪,護小人周全,我……”
  噗哧!
  身邊壹名跪伏在地的絡腮胡子官吏,突然撲上來,抽出隨身障刀,狠狠壹刀紮進小吏心口。
  “攔住他!”
  李弘失聲大叫。
  在這壹刻,聲音因憤怒和恐懼而變得尖銳。
  跟隨太子身後的太子親軍,壹聲大喝,壹擁而上。
  將那殺人的官吏死死按住。
  絡腮胡子的臉頰,摩擦著地上的沙礫,劃出道道血口。
  但方才要說話的小吏,胸襟被血染透,四肢不斷抽搐,口裏湧著血沫子。
  眼見是不能活了。
  空氣裏汗味混合著壹股濃重血腥味。
  不知為何,李弘感覺自己的胃在抽搐。
  他用手捂著嘴,喉嚨壹陣蠕動。
  險些嘔吐出來。
  “查!”
  手掌捂著嘴,發出含混的聲音。
  “壹查到底!”
  ……
  原本長安糧庫應該屯有足支壹年的糧草,如今不翼而飛。
  負責庫藏的官吏,拒不交代糧食去了哪裏,甚至當著太子的面,刺殺同僚。
  太子,國之儲君,如今的監國。
  竟然隱隱被排斥在壹種力量之外,看不清這水有多深。
  而長安、關中,各大糧商屯積居奇,糧價壹日數漲。
  生民苦不堪言。
  李弘不敢相信,也無法置信。
  記憶裏,大唐是強大的,富饒的。
  壹切都是美好的。
  大唐,那傳說中光耀萬年,如此偉大的帝國。
  在帝國的首都,卻發生此等駭人聽聞之事。
  府兵。
  大唐的府兵被迫以樹皮充饑。
  李弘去軍營看過。
  那簡直是人間地獄壹般。
  無數餓得腫脹的兵卒,就那樣躺在地上,奄奄壹息。
  還有活活餓死的,化為骷髏白骨,與泥土壹同腐爛。
  無數蒼蠅蛆蟲圍繞。
  死得無聲無息。
  毫無尊嚴。
  為什麽?
  為什麽大唐會變成這樣!
  到底哪裏出了錯!
  誰能告訴我這壹切是為何?
  足有兩個月,太子在關中奔走。
  不斷下旨,向各方調集糧草,但收效甚微。
  只有洛陽那邊,經過洛水調來數船糧食。
  但面對關中饑民,仍是杯水車薪。
  只能熬以稀粥,設立粥鋪,勉強吊著人命。
  李弘終於到了崩潰邊緣,騎著快馬奔赴洛陽。
  洛陽紫微宮。
  太子李弘在內侍的指引下,邁著沈重而虛弱的步子,向深宮壹步步走去。
  他的臉色更差了。
  比之前的青白,現在更是壹種營養不良的煞白。
  關中缺糧,就連太子,每日也只能以粥裹腹。
  身邊的內侍,也壹個個餓得跟鬼壹樣。
  “兒臣,參見母後。”
  李弘終於看到大殿中的母親。
  正如多年前壹樣,武媚娘端坐於桌案前,正批閱著奏折。
  她身披明黃的衣袍,若不仔細看,幾乎會以為那是大唐皇帝。
  壹擡頭,眉心壹點丹朱,兩眼明如秋水。
  明艷得不可方物。
  沈重的政務,不但沒有熬幹武媚娘,反而令她像是充滿露珠的花朵,越發艷麗起來。
  不得不承認。
  有些人就是天賦,天生的政治生物。
  越是執掌權力,就越是年輕,精力旺盛。
  武媚娘正是這種人。
  這壹點上,縱是太宗和李治,都比不上。
  “母後!”
  壹見到武媚娘,李弘眼裏的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連日來的辛酸、恐懼、孤獨、委屈,隨著淚水壹同湧出。
  “弘兒,怎麽了?來,過來讓母後看看。”
  武媚娘詫異的停下筆,向李弘招了招手。
  “母後……”
  壹向守禮的太子,此刻忘記了平日大儒們的教導,忘記了身為太子的禮儀。
  他提著衣裾,幾乎是飛奔到武媚娘身邊,跪在她的腳下,抱著她哀哀哭泣:“母後,死了,死了好多人,兒臣……兒臣好害怕……”
  武媚娘起先還保持著耐心,待聽到太子抽噎著講出經過。
  臉色頓時壹沈,叱道:“不許哭!妳是國之儲君,妳是大唐的太子,如今的監國,哭什麽?”
  “可是母後,關中……關中士卒,還有百姓……”
  “不過是死些人罷了。”
  武媚娘冷靜的道:“天下何處不死人?大唐百姓千萬,就算關中死上壹些,也不傷筋骨,何況百姓就如韭菜,過些年,又能生出來,何須如此?”
  這番話,將自小受孔孟之義教導,受李治教導的李弘,聽得呆了。
  “母後,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他壹時說不出來。
  但李弘本能的感到不對。
  這與父皇,與那些老師往日教導截然相反。
  不是說水能載舟嗎?
  為何在母後這裏,變成了韭菜?
  好像人命只是數字壹般,冰冷無情。
  武媚娘還在淳淳教導:“壹將無能,累死三軍,大唐的皇帝,就如軍中統帥,必以鐵腕治國。正所謂慈不掌兵,豈能有婦人之仁。”
  李弘更加懵了。
  這壹刻,他竟分不清自己與母後,究竟誰是婦人,誰是男兒。
  仿佛此刻的武媚娘,又回到當年在太宗面前,手執鋼鞭馴馬的時候。
  若這馬不聽話,便用針刺它,用鞭子抽它。
  再不聽話,以大錘錘它。
  若還不聽,那打殺便罷。
  這般剛烈的話,簡直難以置信,是從壹個少女口中說出。
  數十年來。
  武後母儀天下。
  以無數柔情胸懷,包容皇帝,以過人的手段,統馭後宮。
  以過人的精力,輔助李治理政。
  以致於連李弘都忘記了,自己的母後,是個什麽性格。
  那是外柔內剛,手段極為酷烈的武後啊。
  據聞母後早年曾入感業寺為尼。
  但為何,為何……
  李弘低下頭,用衣袖擦拭著臉頰的淚水。
  “母後……”
  他聲音低沈:“我想念父皇了,能否讓我見見父皇?”
  在這壹刻,他無比思念父親李治。
  大唐聖人。
  盡管,與母後相處的時間更多。
  盡管父皇有很多個兒子。
  但無疑父皇最疼愛的是自己。
  也對自己寄予最多的存望。
  自從去歲那些事發生後,李弘已經很久不曾見過李治。
  平日裏都是極力忍住。
  直到現在,在內心仿徨。
  在對母皇感覺變得陌生後,他忍不住,提出想見父皇的要求。
  武媚娘壹時沈默。
  李弘詫異的擡頭看去,卻見武媚娘幽幽嘆息道:“弘兒妳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母後?我只是想見見父皇,想向父皇請安。”
  “太子殿下。”
  壹旁傳來壹個宮女清脆悅耳的聲音。
  李弘轉頭看去,認出是武後身邊的小侍女,名上官婉兒。
  此女身骨嬌弱,年紀雖小,但已顯出美人胚子。
  生得細眉甜目。
  眉心以朱砂繪有花瓣,奪人眼目。
  方才註意力全在母後身上,對殿中其她人,壹時倒沒在意。
  只聽上官婉兒微微壹禮道:“皇後日理萬機,已是極忙碌了,今日處理奏折,足有五六個時辰,到現在還水米未進。”
  “母後……”李弘不由壹怔,心頭又是愧疚。
  和母後比起來,自己受的那點苦又算什麽。
  居然在母後面前痛哭流淚。
  難怪母後叱責自己。
  只聽上官婉兒繼續道:“若太子真有孝心,就先回太子府,讓皇後歇息片刻,可好?”
  小宮女說這番話,有些僭越了。
  不過既然武後沒有開口阻止,那便代表了武後的意思。
  李弘心下有些發急,叉手行禮道:“兒臣不敢耽擱母後休息,還請母後準我探視父皇。”
  前年的那番變故。
  蕭禮帶人披甲上殿。
  言及要保太子登基,實乃大逆不道之言。
  在那之後,李弘被短暫囚禁了數日。
  直到洛陽那邊傳來消息。
  聖人李治病重,命李弘監國,皇後武媚娘輔政。
  軍國大事,皆由太子與武後欽定。
  太子李弘才得以自由。
  事後,他反復查證推敲,證實李治確實只是靜養身體。
  朝中也沒有大的波瀾。
  這才放下心來。
  唯壹令李弘不解的是,那蕭禮,竟然被母後拔為兵部尚書。
  朝堂上,呈現壹種詭異的平靜。
  除了宰相李敬玄,幾乎無任何人反對。
  李弘不敢深想,只得壹面處理朝政,壹面暗中打探蕭禮的事。
  結果去歲,李敬玄因和蕭禮爭執,壹怒之下,應下武後旨意,親率大軍前往西域平叛。
  最後竟致大敗。
  十萬唐軍,土崩瓦解。
  李敬玄險被武後賜死。
  還是太子李弘拚命遊說保下。
  然後便是這次關中大旱。
  關中糧倉裏的糧食不翼而飛。
  不知為何,這所有的事串在壹起,竟隱隱有壹種可怕的猜想。
  李弘的肩膀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起來。
  “弘兒,妳且退下吧,為娘乏了。”
  武媚娘揮了揮衣袖。
  “母後。”
  李弘突然擡頭,臉色蒼白,深陷的眼禍裏,有壹種可怕的光芒。
  那眼神,是武媚娘從未見過的陌生。
  “弘兒,妳怎麽了?”
  武媚娘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
  “母後,是不是妳?”李弘咬牙上前半步。
  “弘兒,妳在說什麽?”
  武媚娘輕輕活動著發酸的手腕,雙眼直視著李弘。
  眼神深邃,仿佛透過李弘的身體,將他的靈魂看穿。
  若是尋常人,被武媚娘這種眼神盯著。
  被母儀天下,壹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武後這般盯著,只怕早就亡魂大起,跪地磕頭了。
  但李弘只是勇敢的與武媚娘對視。
  不但沒有退後,反而繼續向前。
  “前年蕭禮,去歲李敬玄,今日關中糧倉……我查過,那些糧草,呵呵,都是被兵部強撥走,由母後妳下鳳旨,名為征調軍糧,準備平叛。
  但,那些糧草並非走的正規流程,如今下落也不可查……”
  李弘每進壹步,音量便提高數分,直至聲音沙啞,聲嘶力竭。
  “母後,妳究竟是為何?為何要這麽做?那蕭禮究竟是何人?兒臣查過,蕭嗣業二子當年死在石頭城了,如今的蕭禮,究竟是誰?是誰!!”
  聲音裊裊回蕩在大殿中。
  武媚娘臉色微變。
  “妳還知道些什麽?”
  “還有我那兩位苦命的姐姐。”
  李弘不知哪來的勇氣,竟壹口氣道:“我在長安,在長安發現壹處冷宮,兩位公主,我的親姊。
  她們衣不蔽體,食不裹腹,連話都不大會說。
  年紀也早過了婚配之年……
  母後於心何忍,難道要將她們囚禁終老嗎?”
  李弘所說的兩位冷宮公主,乃是昔年蕭淑妃所生之女,即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
  只因蕭淑妃當年惡了武後,被廢黜處死。
  兩位公主也壹直被禁在宮中。
  李弘在長安宮中,偶然發現兩位公主,十分震驚。
  但他恪守孝道,壹直不敢於武媚娘當面沖突,只想找個機會說出來,勸勸母親。
  如今到了這個時候,心裏的話全都沖出口,也顧不得許多。
  但李弘說出這番話時,氣勢已然弱了。
  歸根到底,李弘沒有與武媚娘撕破臉的勇氣。
  雖提出要見李治,也點出蕭禮的問題。
  但本意並非是掀桌子,而是希望武後稍做收斂,給他壹條活路。
  鏘鏘鏘~~
  壹陣熟悉的,好似磨刀的聲音響起。
  令胸膛急劇起伏的李弘,神色不由壹變。
  他熟悉這個聲音。
  猛地扭頭,壹眼看到壹身鐵甲的蕭禮,正從殿上壹側走出來。
  方才蕭禮壹直站在殿旁,但李弘註意力全在武後身上,竟沒註意到站在立柱陰影下的蕭禮。
  “妳……”
  李弘臉色大變。
  蕭禮帶著微笑。
  他的樣子始終有些奇怪。
  不僅是眉心自唇的那道猙獰傷疤,更因為,他留有異於唐人的短發。
  還有那種始終平靜,似乎壹切都在他算中的絕對冷酷。
  感覺,這不是人,而是壹條毒蛇。
  現在毒蛇露出了獠牙。
  “武後,我早就說過,太子大了,許多事,妳繞不過去。”
  聲音沙啞,如同磨刀壹般,富有金屬般的韻律。
  武媚娘沈默。
  上官婉兒微笑佇立。
  剪水雙瞳悄悄的看著太子,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上挑。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武媚娘長嘆壹聲:“弘兒是我親兒子。”
  “但他也是大唐儲君。”
  兩人的話,旁人聽上去毫無頭緒,不知在說些什麽。
  但李弘卻是聽懂了。
  身子壹顫,難以置信的看向武媚娘:“母後,妳莫非……想要廢了我?”
  再轉頭,指向蕭禮:“妳……妳蠱惑我母後,囚我父皇,我……我就是做鬼也絕不放過妳!”
  鏘~
  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音響起。
  蕭禮緩緩拔出腰畔橫刀,用壹種略帶挑釁和冷酷的眼神,看向武後。
  “妳聽見了,他若不死,大計難成。”
  “逆賊,妳敢!”
  太子雙眼盯著蕭禮手中橫刀,壹張臉煞白,身體不住顫抖。
  不知是憤怒還是恐懼。
  他扭頭看向武媚娘,求助似的喊:“母後!”
  “請恕臣失禮了。”
  蕭禮身形壹躍。
  如同下山猛虎。
  手中橫刀化作電光。
  “住手!”
  武後臉色大變:“莫傷弘兒!”
  這壹瞬間,她想起許多。
  記起李弘剛出生時的樣子。
  記得自己懷胎十月的辛苦。
  李弘是她與李治的第壹個孩兒,自己在感業寺時,便已珠胎暗結。
  還有許多,許多,和弘兒的回憶,和九郎的回憶。
  但是這些,都已遲了。
  刀光落下。
  李弘站在那裏。
  雙瞳失去焦距。
  壹滴冷汗從額角滑落。
  滴到明鏡般的刀刃上。
  刀刃倒映出李弘身後的人影。
  普通唐人七尺,此人竟有九尺。
  兩根手指看似輕松的夾住刃尖。
  手指壹彈。
  叮!
  橫刀從蕭禮手中脫手飛出,奪地釘上大殿梁住,嗡嗡顫抖不休。
  蕭禮閃電後撤。
  壹掠三丈。
  雙眼如同毒蛇般,陰冷的看向李弘身後。
  竟然是他!
  壹個已經有兩年未見。
  壹個令所有人不敢輕視的面孔。
  壹個令人恐懼的名字。
  “蘇大為!”
  李弘猛地轉頭,向著蘇大為又驚又喜:“阿舅!”
  “弘兒又長高了,我心甚慰。”
  蘇大為伸手拍了拍李弘的肩膀,又道了壹句:“太瘦。”
  隨手將李弘拉在自己身後,有意無意擋在李弘身前。
  他的目光,平靜中,帶著費人思量的冷。
  猶如深不見底的深海容納萬物。
  海水起伏,泛起波瀾。
  先是掃過壹臉警惕的蕭禮,再轉向壹臉驚愕的武媚娘。
  “好久不見了,媚娘阿姊。”
  “阿……阿彌!”
  武媚娘失聲驚叫。
  身形搖搖欲墜。
  蕭禮捧著受傷的手,額頭滲出冷汗。
  手指被彈飛的橫刀震裂,鮮血從指尖壹滴滴的落在石階上,發出嘀嗒響聲。
  如同倒計時的鐘。
  蘇大為回來,許多事就要變了。
  原來的計劃,多了最大的變數。
  “阿彌,妳怎麽會,怎麽會……現在才回來!”
  武媚娘提起裙裾,壹臉焦急、急切,壹臉惱怒,責怪,如壹陣風的跑下階。
  這壹刻的她,不像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像極了久盼親人歸來的女子。
  像是盼夫歸來的妻子。
  像是已經等了千萬個世紀,以至失態。
  “妳為何現在才回來啊!”
  武媚娘如彩蝶壹般,沖到蘇大為面前,壹伸手,抓著蘇大為的胳膊,用力搖了搖。
  雙手死死抓著他,再不肯松開。
  好像生怕壹放手,他就如蝴蝶般飛走了壹樣。
  “阿姊,阿彌回來了。”
  蘇大為向她微微壹笑。
  遠處披閱奏折的桌案旁,小宮女上官婉兒的嘴,已經張成了壹個“O”字型。
  兩眼險些瞪成了銅鈴。
  蘇大為,那個傳說中無所不能的人。
  那個傳聞,已經成神仙的男人?
  不是說,他已經做神仙去了?
  怎麽又回來了。
  那他現在,是人,還是神仙?
  蕭禮臉色很冷。
  他在緩緩向後挪動的步子。
  他的心態足夠鎮定。
  不用計算,便可知雙方的實力差距,無法拉平,無法彌補。
  此時若與蘇大為沖突,必死無疑。
  唯有尋機逃走。
  再做後圖。
  但是,他才挪了幾步。
  就見微笑與武媚娘打招呼的蘇大為,向自己看過來。
  那眼神裏,藏著無盡的洪流,仿佛要將自己吞沒。
  “蕭禮,我讓妳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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