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六章 屍變

　　唰！
　　壹柄橫刀從旁劃過，將那沖向李博的山魈頭顱斬落。
　　無頭的屍體繼續前沖。
　　李博忙壹個側身讓開，看到那具幹癟的屍體倒在地上以後，手腳兀自抽搐。
　　但詭異的是，從這怪物的脖腔斷口，不見壹滴血流出。
　　仿佛有什麽莫名東西，已經將這身體的精血全部吸噬幹凈。
　　李博不由倒吸了口涼氣：“這不是山魈！”
　　“這本來就不是山魈。”
　　明崇儼冷冷的聲音傳來。
　　他的手掌輕輕揮了揮，先前被他拍中的那只怪物，無聲無息的軟塌下去。
　　仿佛它的身體，已經被化為細沙。
　　“這……就是‘脫陽’而死？”李博吃吃的看著他：“和我想的不太壹樣。”
　　“妳關註的重點有點問題。”
　　明崇儼譏笑壹聲，擡頭看到方才出刀的蘇大為，正將橫刀入鞘。
　　“明縣丞壹點也不驚訝，想必早就知道此地有這些怪物？”
　　蘇大為轉頭註視著明崇儼。
　　莫名的情緒在流動。
　　若明崇儼不知情也就罷了，可如果他知情呢？
　　知情不報，難道想借這些怪物之手除掉壹些人？
　　蘇大為的目光掃過那些差役的屍身。
　　壹個變成了怪物，兩個被怪物所殺。
　　再加上方才救出的祖孫倆，也均被蘇大為和手下聯手撲殺。
　　燃燒的木屋火勢越發熾烈起來。
　　濃煙沖天，夾著幹木頭燒著劈啪炸響聲。
　　雨水倒是漸漸停了。
　　明崇儼伸手試了試：“看來今晚不會下雨了。”
　　“我在問妳話。”
　　“還記得我之前跟妳說，要查疫情源頭嗎？妳問我這裏與別處有何不同。”
　　明崇儼的雙眼盯向蘇大為，面上露出譏笑之意：“這就是不同。”
　　“屍變？怪物？喪屍？”
　　蘇大為壹連說出三個詞，直到說出喪屍，明崇儼竟點了點頭：“妳說的倒有點意思，確實是死後屍變，猶如喪失了意識壹般的活死人。”
　　“妳之前怎麽不報與我？”
　　“我沒證據，我只知道，朝廷派我來以前，前往此地查探的都察寺秘探，壹個活口也沒剩下。”
　　明崇儼的眼裏，又流露出那種帶著譏諷的神色。
　　“對了，都察寺，妳曾是第壹任寺卿。”
　　“說點有用的。”
　　“有用的就是，方才主薄家那兩個，我本想留著查探壹番，從出事到現在，我只看過壹次屍變，但當時太倉促，沒留下任何證據，那屍首就被我壹掌拍碎了。”
　　明崇儼的雙眸閃動著冷靜的光芒：“方才見我本想留下主薄家娘子的屍身驗看壹番，以我的醫術，加上妳的本事，或許能發現點什麽。”
　　“妳怎麽不早說？”
　　“妳沒給我機會，就壹把火燒了。”
　　明崇儼兩手壹攤：“我能說什麽？”
　　“賊妳媽。”
　　蘇大為冷哼壹聲。
　　他的視線掃過燃燒的木屋，掃過地上怪物的屍首，大腦飛速運轉。
　　不對勁，這事很不對勁。
　　穿越到大唐十幾年，什麽樣的怪事沒見過？
　　有詭異出巡的妖霧，有龍脈的爭壓，有蘭池宮的秘密，有高句麗鬼卒，有半妖詭異，有長安詭異暴亂，有異人，有見李客師垂釣鯤鵬。
　　還曾在巴顏喀拉山脈的神秘洞窟裏，見到疑似外星人高科技的石碟和壹張寶弓。
　　連這些都見過了，蘇大為真沒想過，自己還能被什麽東西給震住。
　　但今天，他服氣了。
　　神特麽的屍變，喪屍都出來了。
　　這是人幹的事？
　　正常的瘟疫能這樣嗎？
　　哪怕後世的新冠也辦不到吧？活脫脫跟大美麗奸的喪屍鹿壹樣。
　　難不成真鬧生化危機了？
　　那也太亂入了。
　　蘇大為整理著思緒：“妳來黃安鎮不超過壹個月吧。”
　　“準確說，是十六天。”
　　“見過壹次屍變？”
　　“見過壹次。”
　　“那其他死者，就沒有變化？”
　　“我不知道。”
　　明崇儼兩手壹攤：“我雖懂醫術，也是異人，但我從未見過這種詭異之事，我沒有把握不被染上這種古怪的疫病，我也沒有勇氣和耐心，壹家壹家的上門拜訪，我所有的情況，都是問之前的差役。”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屍體上：“現在他們都死光了。”
　　死光了，簡直絕望。
　　這黃安縣衙門算是絕戶了吧？
　　縣令早早被山民給壹錘錘死了。
　　主薄全家染疫，絕戶。
　　原來的縣尉舉家逃離。
　　但據說四周的州縣為了防疫，都嚴查黃安鎮的人，拒不接納。
　　多半也是死在野外了。
　　蘇大為快速將這壹切又思索壹遍：“這絕不是尋常的瘟疫。”
　　明崇儼只是冷笑，臉上的神色是：這還用妳說。
　　“究竟是病毒，巫蠱還是別人操縱，還是……某種不知名的毒，現在無從得知，而且整個鎮到現在都沒見到人……”
　　蘇大為搖搖頭：“我原本想的計劃行不通，先回縣衙，待到天亮再……”
　　“有人。”
　　李博突然喊道：“阿郎，那邊有人來了。”
　　蘇大為與明崇儼順著他的話聲，壹齊擡頭看去。
　　黑暗中，影影綽綽，看上去人還不少。
　　但蘇大為與明崇儼此時非但沒有喜色，反而面色大變。
　　剛才那麽大的動靜，還有這沖天火光，都不見壹個人出來。
　　現在突然多出這麽多人。
　　這本來就是極反常之事。
　　再近壹些，終於可以看見了。
　　那是……
　　“喪屍……圍城？”蘇大為從口裏發出反問。
　　火光下，可以看到壹層壹層的“人”，向著這邊走來。
　　不，這些已不是人，而是全身皮膚幹癟如脫幹水的木乃伊。
　　臉上只剩兩個黑洞洞的眼眶，黑洞裏閃爍著妖異的綠芒。
　　它們雙手十指張開，雙臂虛擡，尖牙在火光的照耀下，閃動著橘黃的光芒。
　　賊妳媽，越來越像是生化危機了。
　　蘇大為心中暗暗發毛。
　　這與實力無關。
　　哪怕他如今異人修為高深，千軍萬馬中都能殺出去，但親眼看到這麽多似人非人，似屍非屍的怪物，如行屍走肉吧湧上來。
　　那種對未知怪物難以言喻的恐懼感，還是本能的湧上心頭。
　　明崇儼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他那張瘦長的臉，原本就夠白，此時變得更白，慘白。
　　“看上去……至少上百，鎮上的人……怎麽會這麽多？”
　　“妳在此這麽久，都沒遇到這種事，那說明，這種怪物後面，或許真的有人操縱。”
　　蘇大為感慨：“我雖不在都察寺，但看來那邊辦事的人倒還不算糊塗。”
　　“現在是議論這種事的時候嗎？”
　　明崇儼急道：“快上來了，妳能對付幾個？我……我對付左邊那些，大約三十幾個。”
　　“右邊那些交給我吧。”
　　蘇大為嘆了口氣，將剛納入鞘的橫刀緩緩拔出。
　　“李郎，還有妳們，站在我們身後，保護好自己，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
　　“喏！”
　　李博和兩名親衛早已額頭見汗，此時不敢多說，都叉手應喏。
　　能對付怪物的，只有怪物。
　　或者說，像蘇大為與明崇儼這樣的異人。
　　這已超過尋常人的能力範圍了。
　　“真是作孽，朝廷派妳我來收拾殘局，沒想到，卻是如此‘收拾法’。”
　　“少說廢話，來了！”
　　明崇儼將牙壹咬，雙手化作朦朦玉光，向撲上來的怪物揮去。
　　吼！
　　……
　　天終於亮了。
　　大火燒過的房屋，變作壹片焦土。
　　仍有大火的余燼在廢墟中壹明壹滅的閃爍著火星。
　　淡淡的煙霧飄起。
　　夾雜在初晨的霧靄裏，隱隱透出壹種古怪的味道。
　　有火燒過的焦糊味，也有壹種難言的，催人欲嘔的屍臭。
　　壹只腳踩過黑灰，顯得有些沈重。
　　明崇儼用衣袖擦拭了壹下額頭上滾落的汗水，伸腳踢了踢在壹旁盤坐的蘇大為：“蘇縣令可好？”
　　“壹點也不好。”
　　蘇大為苦笑：“來的第壹晚，殺了壹夜怪物，還是些屍體變的怪物，現在全縣只剩下妳我兩個光桿官員，這還做個屁的事。”
　　“咳咳，縣尊應該註意妳的措辭，我們是讀書人。”
　　“神特麽的讀書人，老子只是壹個武人。”
　　蘇大為哈哈壹笑，將橫置於膝上的橫刀連鞘在地上壹撐，高大的身形從地上站起來。
　　忙碌了壹整晚，將那些怪物盡數殲滅，又壹把火燒掉。
　　最後又引起連環大火，足足把鎮子燒了壹多半才勉強劃出隔離帶，將火勢控制住。
　　否則，只怕連縣衙都給燒成灰了。
　　放火放得痛快，但如何收尾，就成了大問題。
　　至少，蘇大為從未見過，全縣上下只有壹個縣令，壹個縣丞，除了隨身帶的幾個隨從，全縣壹個活人也不見。
　　現在連老鼠都看不到，這種奇葩的局面。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沒人……怎麽做事。”
　　“說到巧婦……”
　　明崇儼向蘇大為看來：“縣尊是不是該準備朝食了？”
　　“滾！”
　　蘇大為沒好氣的罵了壹聲：“老子是天皇天後派來查明疫情，不是來給妳做廚娘的。”
　　“這個……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好像是縣尊說的。”
　　明崇儼臉不紅心不跳的道。
　　蘇大為雙眼直直的瞪著他，最後嘆了口氣，無奈道：“行行，那就先準備早餐，吃完了再看看，黃安鎮還剩下點什麽。”
　　“孺……如此甚好。”
　　明崇儼拍了拍手，露出壹絲欣慰的姨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