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壹章 九品評事

　　領導開口了，進還是退？
　　說心裏話，蘇大為並不想摻和進來。
　　他對這個案子感興趣不假，但也僅僅是感興趣而已。
　　如果是大理寺主導追查，他倒是願意在搭把手，幫個忙。可如果讓他主導……壹來蘇大為心裏沒譜，二來也不願意。因為他知道，他雖說有異人身份，但是在這個遍地詭異的魔幻大唐世界裏，還遠遠不夠。在任何時代，想要活得長久，想要出人頭地，想要享受生活，壹定要有背景。異人，只是壹種手段，卻不能代表全部。
　　重生這個世界，他對這壹點更加了解。
　　遠的不說，尉遲恭牛逼嗎？
　　拋去異人的因素，單以武力而言，尉遲恭絕對是大牛。
　　可是在他沒有投靠李世民的時候，卻屢遭欺壓；投靠了李世民之後，又遇到皇位之爭。如果不是李世民護著他，說不定就被李建成等人害死。也正是因為這樣，尉遲恭才會死心塌地跟隨李世民，之後玄武門之變，更是馬前作，立下赫赫戰功。
　　玄武門之變以前，秦瓊的地位絕對高過尉遲恭。
　　但玄武門之變以後，尉遲恭直接在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中排名第七，位列李靖之上。
　　而秦瓊呢，則排名最末。
　　原因？
　　其實很簡單，秦瓊也好，程咬金也罷，這些後世耳熟能詳的好漢們，在玄武門之變這場爭鬥中，不似尉遲恭那樣堅定不移站在李世民身邊。秦瓊，甚至袖手旁觀。
　　李世民登基之後，對秦瓊這些人不錯。
　　但內心裏，怕還是對尉遲恭更加親近壹些。
　　蘇大為不想在明空法師進化為女皇小姐姐之前，表現太過。
　　因為他若表現太過了，就意味著他就難免要面臨各方招攬，選擇站隊。如果他不站隊，肯定會有麻煩。哪怕有李客師保他，也只能是減少麻煩，但還是不勝煩惱。
　　段寶玄語氣很柔和，絲毫沒有勉強之意。
　　但蘇大為知道，如果他拒絕了，肯定會有煩惱接踵而來。
　　這位可是大理寺卿，真得罪了段寶玄，估摸著連裴行儉都救不得蘇大為，除非李客師出面。
　　深吸壹口氣，蘇大為道：“段公厚愛，小人感激不盡。
　　只是，小人只是壹介不良人，段公何以將如此重任與我？小人這心裏，不勝惶恐。”
　　段寶玄笑了，復又坐下來。
　　“守約其人，眼光壹向不差。
　　他既然看重妳，壹定是有妳的長處。當然，若只是守約，本官未必會放心把此案托付於妳。不過，思文也向我建議，由妳來暗中調查。思文做事很謹慎，他既然這麽做，那就說明妳壹定有過人之處。本官思來想去，也認為妳是最合適的人選。
　　妳身為長安縣不良人，沒人會在乎妳做什麽事情，這樣也方便妳繼續調查。”
　　慢著，慢著！
　　蘇大為聽出了壹點端倪。
　　他扭頭向李思文看去，眼中流露出詢問之意。
　　就見李思文點點頭，道：“金法敏有今天的動作，其實早在段公意料之中。
　　當日金德秀被殺之後，他立刻前來報案，還通過鴻臚寺向大理寺施壓。但隨後，我們發現，他對我們的調查並不配合，反而頗有些抗拒，讓我就意識到事有蹊蹺。
　　蘇大為，妳該不會覺得我整日裏只會翻看卷宗吧。
　　其實妳在外面調查的這些日子，我也查到了壹些線索。早在幾天前，我就秘密與段公商議了這件事。本來，我今天找妳來，是想和妳商量此事。沒想到金法敏也在今天登門，我索性把妳帶來……當然，妳也可以拒絕此案，我與段公都不怪妳。”
　　蘇大為想了想，突然道：“那接下來，我究竟應該以何等身份調查此案？”
　　他知道，李思文今天把他帶來段寶玄面前，他已無法推脫。
　　而且金德秀這案子，他也費了不少心思。如果就這樣半途而廢，他這心裏也有些不甘。
　　“表面上，妳還是長安縣不良副帥。
　　但私下裏，妳是大理寺評事，秩比從九品下。
　　我會為妳制作檔案，不過只有我與段公知曉。我知道，妳和尉遲寶琳關系好像不錯？”
　　“啥？”
　　“呵呵，他可是送了壹車糧草與妳。”
　　蘇大為聽到這裏，突然莫名壹個寒顫。
　　李思文，在調查我？
　　“聽著，妳和尉遲寶琳如何相識我並不在意。接下來，我會安排尉遲寶琳在暗中配合妳。妳怎麽調查，我不管。我只要結果，把真相找出來。蘇大為，妳明白沒有？”
　　這就是說，他想推辭都不行了。
　　蘇大為想到這裏，深吸壹口氣，道：“小人明白。”
　　“既然如此，就這樣吧。
　　有什麽事情，思文會和妳聯系。接下來，妳的任務就是，不動聲色的把案子給我調查清楚。
　　思文，那就先這樣？”
　　“下官告退。”
　　段寶玄言語中，流露送客之意。
　　李思文立刻明白，向段寶玄告辭。
　　他帶著蘇大為離開，沿原路返回班房。
　　“上次妳說的裝備，我也都為妳準備好了。”
　　李思文從櫃子裏取出了壹個箱子，放在桌上打開。
　　裏面，有壹件軟甲，壹把橫刀，壹副角弩，還有四個裝滿了弩箭的箭菔。
　　“這是天策玄甲，當年先帝還為秦王時，所部玄甲軍人手壹副，可貼身穿戴。這案子復雜，牽扯也多，妳少不得會有危險。這天策玄甲送給妳，說不定能保妳性命。
　　刀名天策大環，也是先帝在潛邸時，請名匠打造而成。
　　它仿造龍雀大環式樣，以宿鐵制成。當時，壹共打造了三百把，這就是其中之壹。至於這角弩，倒是沒什麽稀奇，為軍中所配備。妳看看是否合適，還有沒有別的要求？”
　　天策玄甲、天策大環？
　　李思文越是這麽鄭重其事，就越說明，這案子的復雜和危險。
　　蘇大為打量兩眼，把箱子蓋上。
　　“已經足夠了。”
　　“很好！”
　　李思文點點頭，又叮囑了蘇大為壹番。
　　之後，他喚來了扈從，把蘇大為送出順義門。
　　站在順義門外，蘇大為已徹底冷靜下來。
　　這魔幻大唐，果真魔幻。
　　原以為大理寺平平無奇，沒想到……蘇大為覺得，自成為異人之後，他有點飄了。
　　李思文這家夥，也不是壹個省油的燈。
　　之前，他有點小看了李思文。亦或者說，李思文不但讓他看走了眼，也讓很多人看走了眼。否則，安文生壹定會提醒他。這也說明了，李思文的演技，非常高明。
　　厲害，厲害，厲害啊！
　　蘇大為扭頭又看了壹眼順義門。
　　此時，天將晚。
　　承天門街傳來了街鼓聲，夜禁第壹通鼓敲響了。
　　斜陽下的皇城，籠罩在殘紅中，在莊嚴肅穆裏，彌漫著壹種詭譎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