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征召

　　“獅子別站著了，坐吧，吃了沒有，來壹起吃點。”
　　柳娘子出來招呼道：“妳和阿彌正好喝幾杯，我去廚房做幾個小菜。”
　　“謝過柳娘子。”
　　蘇慶節笑了笑，看到聶蘇手腳麻利的替自己搬來胡凳，還偷偷吐了吐舌頭。
　　聶蘇漸漸長開，比起原來，少了幾分稚氣，多了壹絲少女氣息。
　　眼波流轉間，隱隱透著壹種誘人的媚惑。
　　蘇慶節不由呆了壹下，隨即轉開眼睛笑道：“也謝過小聶蘇。”
　　“兩位兄長坐下聊，我去幫阿娘。”
　　聶蘇說著，乖巧的走開了。
　　蘇慶節看向蘇大為，不免有些嫉妒：“阿彌，妳這家夥運氣怎麽這麽好，還能撿到這麽可愛的……”
　　“獅子，妳變了，妳以前不是這樣的，難不成因為狄仁傑大兄和妳阿姊在妳面前卿卿我我，所以受了刺激？”
　　“呸，惡賊，不要跟我提這個。”
　　壹說起狄仁傑和蘇慶節，蘇慶節臉上浮現後怕之色，仿佛有什麽不好的回憶。
　　他狠狠搖頭，像是借著這個動作把那些事忘記。
　　向蘇大為道：“被妳壹打斷，差點忘了我要說什麽了。”
　　“不急，咱們可以坐下壹邊喝酒，壹邊聊。”
　　聶蘇端著壹個木盤走過來，盤子上放置著幾樣下酒小菜，還有壹壺酒。
　　小菜都是時令的果蔬，有韭菜、葵菜、蘆菔（蘿蔔）、胡瓜（黃瓜）等。
　　這個時代，北方多食用韭菜葵菜，南方多食用竹筍蒓菜。
　　壹般是腌漬或做成羹臛（湯菜）、菹齏（醬汁）。
　　聶蘇端上來的這幾樣也是用的腌制和湯菜。
　　只有壹樣，讓蘇慶節多看了兩眼。
　　“這是什麽？”
　　“妳試試看，用來下酒很不錯的。”蘇大為舉筷向他示意了壹下。
　　蘇慶節半信半疑，夾了壹筷放到口中，眼中不由壹亮。
　　“此物是……黃瓜？”
　　“對，就是黃瓜。”蘇大為向碟中的涼拌黃瓜指了指：“據說此物是由漢朝張騫出使西域時帶回來的，原本叫胡瓜，因為避諱後趙石勒，改名為黃瓜。”
　　“黃瓜我知道，只是這味道……”
　　“我用的涼拌。”蘇大為隨口說了壹句，便沒有細說。
　　天知道他為了做壹道涼拌黃瓜，挖空了多少心思。
　　沒有白糖，只有用飴糖和蜂蜜代替，沒有辣椒，只能用花椒粉，還有另壹種有辣味的野菜代替，此外，香油、醬油也只能尋找唐朝版的替代品。
　　好在做出來後味道還不錯。
　　蘇慶節吃了幾口，立刻愛上了這種新鮮的做法。
　　“這菜味道不錯，怎麽做的？我叫家裏廚子也照著做。”
　　“這個簡單……”
　　蘇大為端起酒杯：“妳再試試這酒。”
　　天氣已經漸漸熱起來，這次蘇大為讓聶蘇上的不再是燒刀子。
　　而是商隊從西域運回的葡萄酒。
　　蘇慶節只喝了壹口，眼睛立刻瞪圓了：“這葡萄酒，用冰鎮過？”
　　“是啊，口感如何？”
　　“不錯，冰鎮之後，酒中全無葡萄酸澀，口感更佳，如果是夏天喝這種冰鎮的葡萄酒，簡直……”
　　他突然住口，壹臉古怪的盯著蘇大為：“阿彌，這冰，妳是從哪運來的？莫非妳家也有冰窖？”
　　蘇慶節家裏有冰窖，他自然知道，壹般都是上壹年冬季最冷的時候，將水凍成冰塊，然後送入地窖儲藏。
　　到了來年夏天，天氣最熱的時候，將冰塊鑿成碎塊取用。
　　雖然冰也會化壹些，但剩下的部份，已經是貴族們夏天消暑的最好法子。
　　到那時，長安的冰，貴比黃金。
　　按蘇慶節想，蘇大為雖然做生意賺了不少，但這冰窖得專門設計，花費不小，壹般的小門小戶還真負擔不起。
　　倒沒聽阿彌說起過。
　　“不是冰窖，是壹樁生意，這個壹會再說，繼續剛才的話題，這次蘇將軍征高句麗，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蘇大為提起話頭，讓蘇慶節把註意力從眼前的酒菜上拉了回來。
　　他呼了口氣，搖搖頭：“這次真是憋屈了，我大唐將士，花了那麽多人力物力趕到遼東，結果卻走漏了消息。”
　　“嗯？”
　　“此次用兵，從出發開始就不太順利，那時我阿耶就有所察覺。等渡過遼水，細作回報，高句麗早有準備，實行堅壁清野。
　　後來阿耶用誘敵之計，用程名振帶少量人，把他們城裏人給釣出來，這才殺獲千余敵軍。
　　之後焚燒了敵人外城和周邊村落。
　　但這之後，再也找不到其余下手的機會，阿耶他們又不敢孤軍深入。
　　最後只好徐徐退兵。”
　　蘇慶節說著，用力壹拳擊在地上：“這種感覺，就是我們要做什麽，對方早就知道了，完全都是無用之功，憋屈啊。”
　　“也不是這麽說，獅子妳看，高句麗人不是認慫了嘛，我聽說他們已經主動向大唐求和，並保證不再攻打新羅。”
　　“哼，高句麗的話能信？用妳那句怎麽說來著？”
　　“豬也能上樹。”
　　“對！”
　　蘇慶節壹拍大腿：“高句麗人的話要能信，那豬都能上樹。”
　　他舉起酒杯，自己喝了壹口。
　　冰涼的葡萄酒沁人心脾，讓他心裏的火氣消解不少。
　　“阿彌，妳倒是屢有新奇之語，像這句豬上樹，妳是怎麽想出來的？雖然覺得有些怪怪的，但說出來，就是特別解氣。”
　　“那當然，我身上還有很多寶藏是妳不知道的。”
　　原本只是隨口吹噓壹句，豈料蘇慶節放下酒杯，上上下下打量他，嘴角帶起壹抹詭異的笑容。
　　“獅子，妳這般看我做什麽？”
　　蘇大為面露狐疑：“難道在軍中呆幾個月，妳的取向都變了？”
　　“什麽取……妳個惡賊，居然在話裏埋坑損我！”
　　“咳咳，喝酒喝酒。”
　　蘇大為想了想問：“妳覺得次征高句麗不利，問題出在情報上？”
　　“我懷疑是如此。如果對方只是知道大唐要出兵，這倒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們對我們的大將，還有兵力配置，後勤，甚至連到達的時間，都摸得很清楚，這仗還怎麽打！”
　　蘇慶節說到這裏，眼圈都紅了。
　　“我跟著的壹支護糧隊，半夜裏就被高句麗的人突襲，他們人數倍於我們，又是在夜間，那壹次，我們便折損數十人。
　　事後我越想越不對，我們運糧走哪條路，還有人員多少，這些都是機密，高句麗人怎麽會知道？”
　　“會不會是被他們的偵騎和細作查到的？”
　　“確實有這個可能，但是……壹次是這樣，接連數次，那便有問題了。”
　　說到這裏，蘇慶節的臉色變得陰沈了許多，話語裏，都透著壹股森然之意。
　　“如果被我知道，是誰在背後泄露我軍的消息，壹定要讓他後悔生在世上。”
　　話裏裏透出的恨意，連蘇大為都不由為之動容。
　　蘇慶節屬於典型的軍二代，外表高傲，內裏卻是急躁熱情。
　　這次征高句麗，壹路死的那些兵士，大家都是壹起征戰的袍澤，這對蘇慶節的心理，也有極大的影響。
　　“好了，事情都過去了，朝廷會發下撫恤，妳若願意，對那些袍澤的家人多照顧壹些就是了。”蘇大為舉懷勸他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呵，妳說得倒是輕松。”
　　蘇慶節兩眼直直的盯著他，嘴角再次帶起那種透著詭異的微笑。
　　“獅子，妳今天不對啊，莫非有什麽事瞞著我？”
　　“不瞞妳。”
　　蘇慶節哈哈壹笑，用力將酒杯往桌上壹放：“阿彌，若我說，有機會讓妳也體會壹下軍伍之事，妳覺得怎麽樣？”
　　這話壹說，蘇大為臉色就變了。
　　“獅子，妳這話是何意？”
　　“別緊張，其實我這次來，是替我阿耶過來問問妳，有沒有想法，到軍中撈點軍功，妳放心，在軍中都是自己人，妳吃不了虧。”
　　蘇慶節抿了抿唇，拳頭在膝蓋上輕輕壹砸：“雖然我不願承認，但妳這家夥，在情報收集上確實有壹套，我阿耶是特地讓我來問問妳。”
　　“呃，蘇將軍這麽看得起我？”
　　“廢話，咱們倆的關系，跟兄弟壹般，妳當我阿耶是瞎子不成，妳是什麽樣的人，做了什麽樣的事，何等人品，能力如何，妳以為我阿耶看不見嗎？”
　　“那蘇將軍為何想征召我？”
　　“我方才不是說了嗎，這次我軍吃了大虧，就在於事機不密，而阿彌，這方面正是妳的所長。”
　　“呃？”蘇大為壹臉懵逼：“我只是不良人啊，妳要說查案我勉強還能算有兩下子，這軍中機密消息……”
　　“這話是我阿耶說的，不是我說的。”
　　蘇慶節吐了口酒氣，拿起酒杯壹飲而盡。
　　“我阿耶說，觀妳歷次查案，最厲害之處，便是善於利用人脈，善於情報收集，還有上次妳那個……大案牘術……”
　　“是大數據。”蘇大為倔強的想要糾正。
　　“不管是什麽，能在無數消息中，將真正重要的東西抓住，提煉出來，匯聚成結果，這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蘇慶節深深的看了他壹眼：“我阿耶說了，要破案，長安多的是能手，但是論及收集情報，臨機決斷，只怕在長安不良裏，再也找不到比妳更厲害的人。
　　他現在，就是需要妳這樣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