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蘇大為面對別的都膽氣雄壯。
　　哪怕面對李治和武媚娘，也是進退自如。
　　只有面對柳娘子，膽氣先弱了三分。
　　壹句話：慫了。
　　正所謂壹物克壹物。
　　不過在聶蘇和李客等人面前，他還想強撐壹下顏面。
　　死鴨子嘴硬道：“寶琳，妳別跑那麽快，晚上咱們照舊啊，照舊，我到時派人喊妳。”
　　說完，又向聶蘇和眨巴眼睛的李客道：“我先教客兒練劍，壹會再去看柳娘子。”
　　說話的時候故意放大聲音，好讓房裏的柳娘子聽見。
　　隨即牽起李客的手，走在場中兵器架旁：“客兒，妳現在練劍都是用木劍嗎？”
　　“是啊，阿耶說我年紀小，用真劍怕會誤傷人。”
　　“那今天我許妳用真的，妳把之前教妳的演練壹下，讓我看下妳的進境。”
　　“好。”
　　李客眼睛壹亮，迫不及待的去挑選兵器。
　　絲毫沒註意到，蘇大為眼神遊動，頗有些神思不屬。
　　“阿兄，阿娘那邊……”
　　“萬事有我，妳放心。”
　　蘇大為硬起頭皮，強撐道：“我先教客兒武藝，妳在壹邊看著就好。”
　　“噢。”
　　聶蘇乖巧的答應，走到壹旁，摸了摸黑三郎的腦袋。
　　黑三郎“嗚”的壹聲嗚咽，低下頭顱，也不知在怕什麽。
　　聶蘇招了招手，肩膀上鉆出白頭。
　　另壹邊肩膀，不知何時飛來壹只火紅的小鳥。
　　在她腳邊，還有壹只銀白的小獸蜷縮著身子，毛茸茸蓬松的大尾巴，將身體卷起。
　　正是當日蘇大為從巫女雪子手裏搶來的幻天狐。
　　這些詭異或者異獸，與聶蘇都極為親近。
　　蘇大為在演武場中，看著李客雙手舉著壹把橫刀，橫削豎劈，上挑下刺。
　　雖然李客喜歡劍術，但蘇大為覺得入門還是以天策八刀打基礎比較好。
　　此次拿真的橫刀練武，份量比平日重了不少。
　　壹套下來，微微氣喘。
　　蘇大為微微點頭。
　　“招式嫻熟，練得不錯，不過客兒妳的步法還要註意壹下。”
　　“步法？”
　　蘇大為漸漸投入到指點李客武藝中。
　　“天策八刀，是唐軍必學的武藝，還有壹套九宮步配合，九宮步我也傳過妳，據說是隋末異人魚俱羅傳下來的，雖然簡單，但妙用無窮。”
　　說著，他走到場中，示意李客站在自己對面。
　　“妳看，所謂九宮步，妳可以將自身所立之處，想像成壹格，將正前方，左前方，右前方，想像成三格。
　　將左右各當做壹格。
　　然後左斜後，後，右斜後，又是三格。
　　這樣便如九宮格。”
　　李客瞪大眼睛，壹字不漏的聽著。
　　“九宮步之所以好用，皆因為在戰陣中，要以最小的移動，達到最大的效果。
　　兩兵交鋒，失之毫厘，謬之千裏。
　　妳看，如果妳從正前方過來，我只用向左，或向右方，移動壹步，就可避開妳的兵刃。
　　同時因為移動小，隨時可發動反擊。
　　妳要牢記，橫破直，直破橫。
　　以此九格為方位，九個方向，皆可視敵之攻勢，任意移動。”
　　蘇大為說完，又示意李客出招，他則以九宮步閃避。
　　開始李客還不敢太快。
　　後來發現，無論自己多快，蘇大為都可以先壹步閃避開。
　　甚至提前預判自己的動作。
　　漸漸的，李客也認真起來，天策八刀用盡全身力氣，最快速的向蘇大為劈斬直刺。
　　全然忘記自己手裏的是真刀。
　　過了盞茶時間，李客終於支撐不住，蹲在地上大口喘息起來。
　　“師……師父，為，為何我連，妳，妳的衣角都，摸不到。”
　　李客的心情頗為沮喪。
　　他練武藝已有數年。
　　平時頗得李博誇獎，像尉遲寶琳等人來家裏，有時也會指點壹二。
　　也說李客練得頗有些火候。
　　然而在蘇大為面前，簡直就像是螞蟻對著巨人在揮舞著稻草。
　　那是壹種無力感，和嚴重挫敗感。
　　蘇大為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客兒不必沮喪，妳練得已經很好了，但是為師的武藝，放眼整個長安，那都是數壹數二的，妳能跟我堅持這麽久，已經足以自豪。”
　　“真的？”
　　“當然！”
　　蘇大為大吹大擂：“妳想師父以前的對手都是什麽人，突厥狼衛，高句麗，百濟的異人，百濟的國師，這些人，壹壹都倒在師為腳下，跪下唱征服，妳說師父厲不厲害？”
　　“厲害！”李客滿眼都是崇拜，眼睛裏好似亮起無數的小星星。
　　“噗哧~”
　　聶蘇在壹旁，忍不住掩口咯咯嬌笑。
　　阿兄當真是，會吹噓。
　　雖然他說的都是真的，但怎麽這麽好笑呢。
　　“客兒，為師現在教妳的是預判，其實這也是壹種臨敵經驗。
　　妳看，妳要刺我，必然先要動肩膀，然後這壹刀才能刺出。
　　還有，妳想攻擊哪個方向，眼神必然會盯住目標。
　　我就是根據這壹點，提前判斷妳的動作。
　　當然，如果是高明的武人，會隱藏自己的眼神，甚至會做假動作。
　　但這不要緊，無論如何隱藏，妳的腳步無法隱藏。”
　　“腳步？”
　　“妳要攻擊我，就必然要接近我，而壹接近九宮格的領域，我便可以依據妳的步法做出預判。
　　妳要攻擊我，便要接近我。
　　而壹旦接近我，就給了我預判和反擊妳的機會。
　　明白了嗎？”
　　蘇大為笑著摸了摸李客的腦袋：“這需要大量的練習，積累經驗，真正實戰的功夫，首重步法，腳步，又稱為馬步，就像是騎兵的戰馬。
　　這雙腳活了，妳才能進退自如。
　　進可攻，退可守。”
　　“客兒明白。”
　　“很好，為師這裏還有壹套劍法……”
　　“咳咳！”
　　從遠處柳娘子的房裏，傳出劇烈的咳嗽聲。
　　蘇大為肩膀壹慫，立時蔫了。
　　“那啥……客兒妳先自己練壹會，我去去就回。”
　　蘇大為摸摸李客的腦袋，撒開兩腿，壹溜小跑向柳娘子的房間。
　　背後，是聶蘇忍俊不禁的笑聲。
　　還有黑三郎更絕，居然用兩只狗爪把眼睛捂住，壹副沒眼看的模樣。
　　蘇大為心中腹誹：小蘇妳也太沒心沒肺了，阿兄可是為了咱們倆的幸福和未來在努力，妳居然還笑出聲。
　　壹進房裏，蘇大為的頭垂得更低，放輕聲音道：“阿娘。”
　　柳娘子正坐在桌前，光線從窗縫透進來，照在她半張臉上。
　　面上無喜無悲。
　　“來了？”
　　“嗯。”
　　“給妳阿耶上支香吧。”
　　柳娘子說著，看向屋中壹側。
　　蘇大為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壹眼看到破邪弩和蘇三郎生前用的橫刀，擺在木案上供著。
　　木案上還有壹個香爐。
　　蘇三郎當年客死異鄉，屍身都沒找到。
　　最後柳娘子是以蘇三郎的舊衣，做了衣冠冡。
　　蘇大為得到蘇三郎的兵器後，用了壹段時間，因顧忌兵器損傷，後來自己有錢買了橫刀，又得了降魔杵，便把父親的舊日兵器，交給柳娘子，以做憑吊。
　　蘇大為走到桌案前，點上香，拜了拜。
　　柳娘子又道：“阿彌妳過來。”
　　“阿娘。”
　　“妳與聶蘇，究竟想要如何？”
　　來了！
　　蘇大為呼吸壹緊。
　　心中莫名緊張。
　　“阿娘我與小蘇她……”
　　“妳們這麽大的事，為何要瞞著娘？”
　　“阿娘我……”
　　“既與小蘇有情，為何不早點把名份定下，為何不早點給阿娘抱上孫子！”
　　柳娘子猛壹拍桌子，發出呯的壹聲大響。
　　蘇大為心中壹震，瞠目結舌。
　　“阿娘妳……”
　　“往日我與妳說了多少親，找了多少媒人，妳心中沒數嗎？為了妳的親事，為娘操碎了心，為了蘇家的香火，為娘多少日夜難以安睡，生怕百年之後，無顏見妳父親！妳呢，妳倒好，既有意中人，為何不早說？為何不早說？”
　　蘇大為，整個人都懵逼了。
　　他結結巴巴的道：“阿娘，妳……妳的意思是，妳不反對，我與聶蘇？”
　　“我為何要反對？”
　　柳娘子柳眉倒緊，沖蘇大為兇悍的罵道：“為娘想抱孫子，想得快要瘋了！妳和聶蘇什麽時候成婚？快點告訴為娘！”
　　蘇大為壹個踉蹌，忙扶住桌角穩住身形。
　　“阿娘，妳不怕……不怕別人嚼舌根，說我與聶蘇，兄妹……”
　　“兄什麽妹？”
　　柳娘子詫異道：“當今天子娶太宗才人都不怕，妳怕甚？”
　　妳怕甚？
　　是啊，我特麽怕啥。
　　又沒血緣關系。
　　我特麽……
　　蘇大為給自己頭上壹巴掌，傻樂道：“阿娘，那我與聶蘇可以成婚了？”
　　“為何不可？”
　　柳娘子站起來，壹把抓起蘇大為的衣襟：“妳若負了聶蘇，為娘第壹個不答應，若妳們沒意見，這婚事，為娘替妳們操持，選定吉日完婚，早點圓房，給蘇家傳下香火……”
　　噗嗵！
　　窗外，不知什麽東西被打翻了，發出響聲。
　　柳娘子先是壹楞，接著笑起來了，笑罵道：“妳看，聶蘇比妳都還著急。”
　　“娘……”
　　蘇大為紅著臉。
　　就聽房門吱呀壹響，聶蘇如乳燕投林般，從房外撲進來，緊緊抱著柳娘子，把脖頸埋在柳娘子的肩上，又是歡喜，又是害羞的道：“謝謝阿娘，小蘇壹切聽娘的吩咐。”
　　“小蘇妳……”
　　蘇大為紅著臉，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感覺還有那麽壹絲不真實。
　　自己，真的要和小蘇，在大唐成婚了。
　　壹切如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