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房氏之爭

　　沒多久，武順在差役的帶領下，來到了蘇大為和蘇慶節的面前。
　　“蘇帥，這位就是賀蘭越石的渾家武順。”
　　差役在壹旁道。
　　也不知叫的是蘇大為這個副帥，還是蘇慶節這位不良副帥。
　　兩位“蘇副帥”幾乎同時擡頭，看向武順。
　　蘇大為同時註意到，賀蘭敏之有些畏懼的藏在武順身後，看到蘇大為時，他的眼睛亮了壹下，指著蘇大為叫道：“叔叔，妳是給我買泥娃娃的叔叔。”
　　“咳咳~”
　　蘇大為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
　　武順也記起了蘇大為，蒼白的臉上，掛起壹絲無奈的苦笑：“原來是蘇帥，敏之，不要沒大沒小的，要叫蘇帥。”
　　“叔……蘇帥，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嗎？他們不讓我看我爹，我不知道他到底怎麽了。”
　　賀蘭敏之向四周的差役指了指。
　　“呃。”
　　蘇大為看了壹眼蘇慶節，後者湊近他耳邊道：“這小孩應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們沒告訴他。”
　　蘇大為點點頭，表示知道。
　　武順摸了摸敏之的腦袋，低聲道：“小孩子不要亂問，要乖知道嗎？”
　　看著賀蘭敏之乖巧的點頭，武順才轉頭向蘇大為及蘇慶節襝衽為禮道：“不知蘇帥找我，是為我夫君越石的事嗎？”
　　“是，昨天的事，還有些想問妳。”
　　蘇慶節道：“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單獨聊壹下吧。”
　　武順點點頭，招手喊來府中下人，讓人將賀蘭敏之帶去姐姐賀蘭敏月那裏。
　　敏之隨著下人離開的時候，還頻頻回頭向蘇大為這邊看。
　　不知為什麽，蘇大為感覺他的眼神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搖搖頭，他跟蘇慶節帶著武順，來到院中靠墻的角落，蘇慶節看了壹眼蘇大為，開口道：“武家娘子，妳能將昨天的事，再重頭說壹遍嗎？不要遺漏任何細節。”
　　武順的臉色有些難看，但是猶豫了壹下，還是點點頭，從昨天賀蘭越石回家說起，直到他倒下去，再也沒有起來。
　　蘇大為認真聽著，心中卻在飛快的盤算開。
　　賀蘭越石，出自賀蘭家，賀蘭氏在這壹代已經大不如前，他做越王府功曹，也只是壹個尋常官吏。
　　就說武順的出身，父親武士彠雖是高祖李淵起事時的從龍功臣，但人已經故去，家族沒什麽底蘊，在關隴貴族裏只算末流。
　　何況武家現在應該是在武氏兄弟手裏，像武順和武媚娘都是受排擠的。
　　按他們的出身，不太可能惹上厲害的仇家。
　　現在的武則天還在蟄伏期，也不足以引人註意，似乎，沒人有理由去對付武順的丈夫。
　　難道真的是意外？
　　這時，聽到壹旁的蘇慶節道：“就這些了？沒有任何遺漏？”
　　“沒有。”
　　“賀蘭越石倒下去時，手裏抓的是這個硯臺嗎？”
　　“是。”
　　蘇大為從思索裏清醒過來，向蘇慶節手裏看去，只見他壹手捧著壹方石硯，顏色紫中裹綠，看上去頗為不俗。
　　“獅子，這個硯臺，可以給我看看嗎？”
　　“哦，妳看吧。”
　　蘇慶節把硯臺遞過來。
　　蘇大為捧在手裏，輕輕撫摸了壹下，不由脫口而出：“好硯。”
　　“這是用越蘭山上石雕琢而成，賀蘭石據說有辟邪強身之功效，質地細膩，是做硯和雕刻的上好材料。”
　　“此物叫賀蘭石？”
　　蘇大為忍不住擡頭看向武順。
　　後者向他蹙眉道：“夫君當時也是說，賀蘭石對上賀蘭越石，也算有緣，此物可以辟邪，誰知……”
　　“武家娘子，請節哀。”
　　蘇大為沒看出什麽，將手裏硯臺交還給蘇慶節：“我這邊沒問題了。”
　　蘇慶節點點頭，向武順道：“麻煩武家娘子了，這邊事情差不多了，我等準備回去，稍後會有萬年縣的差役跟進後續的事。”
　　“謝過蘇帥。”
　　武順微微低頭。
　　她的眼眶微紅，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令人忍不住生出壹種保護欲。
　　蘇大為與蘇慶節並排走出武順家。
　　“妳怎麽看？”
　　“沒發現有什麽問題……”
　　蘇大為斟酌著道：“如果杵作那邊驗不出什麽，可能就真是暴斃吧。”
　　或許是心血管壹類的疾病，中風？顱內出血？或者心臟病？
　　只不過，私底下，蘇大為也覺得，這武順家，最近頗有點不順當。
　　先是武順自己，莫名其妙卷入楊昔榮案，居然與高句麗的間諜高建有聯系，被人下了“惑心蠱”。
　　高建已死，這事已是無頭之案，自不必說。
　　上元夜，賀蘭敏之又被人劫走，莫名的變成了“半詭異”之血脈，得靠玄奘法師他們配的藥，來壓制體內的異動。
　　接著就是昨天，賀蘭越石居然暴斃了。
　　這運氣不是壹般的差。
　　壹旁的蘇慶節不知道蘇大為心裏想的，點頭道：“行，沒問題那我就這麽結案了。”
　　說完，他左右看了看，又低聲道：“對了，思莫爾那邊已經把鯨魚油運去倉庫了，戎小角那邊開始生產了嗎？”
　　“還在試制，這幾天應該會有成果。”
　　“行，對了，我聽思莫爾說，那個公交署……”
　　“滾！”
　　蘇大為直接壹句話頂回去。
　　公交署那是他安排給周良還有壹幫兄弟養老的，順便賺點小錢錢，已經在鯨魚油的生意上讓蘇慶節他們入股，蘇大為暫時沒想把公交署也稀釋出去，何況公交署名面上是長安縣的產業。
　　兩人又說了幾句生意的事，然後各自離開。
　　蘇大為心裏想著，關於劫童案到目前，仍沒發現幕後人的情報，心裏不免有些急躁。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街邊壹陣喧嘩聲傳來。
　　擡頭壹看，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長安東市。
　　大唐長安分兩個縣，分別是長安縣與萬年縣。
　　其中，兩縣各有壹個集市，屬於大唐長安最繁華的商業區。
　　長安縣這邊是西市，而萬年縣這邊，則是東市。
　　東西兩市恰如長安、萬年兩縣，被皇宮中軸線的朱府街分為東西兩邊。
　　東市內，華財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四方珍奇，皆所積集。
　　不僅有筆行、酒肆、鐵行、肉行、雕版印刷行還有賃驢人、賣胡琴者，雜戲、琵琶名手、賣錦繡財帛者。
　　東市是長安城中手工業生產與商業貿易的中心地之壹，這裏店鋪毗連，商賈雲集，工商業十分繁榮發達。
　　蘇大為來到這裏，忽然記起來，讓蘇慶節幫自己找的匠人打造壹些器械，店鋪正在東市上。
　　而現在，前方隱隱傳來的喧嘩吵鬧聲，也正自那個方向傳來，似乎，就在鐵匠鋪附近。
　　這引起了蘇大為的好奇心，讓他決定前往看看。
　　前方市口，壹間鐵匠鋪被人圍得裏三層外三層，顯得很是熱鬧。
　　蘇大為壹眼過去，不由苦笑起來，這家鐵匠鋪，正是蘇慶節給自己推薦的那家。
　　戎小角那邊現在萬事俱備，只差這邊鐵制的壹批器具就可以開工了，不想這裏卻出了狀況。
　　蘇大為拍了拍身邊壹個看熱鬧的中年漢子，向他道：“勞駕問壹下，這裏面出了什麽事？”
　　“妳不知道？”
　　中年漢子看了他壹眼，頗有些得意洋洋，指點江山的味道：“這間鐵匠鋪在東市十分有名，今天東家兩兄弟在這裏吵起來了。”
　　“東家？兩兄弟？”
　　“就是房家，房相的兩個兒子。”
　　經中年漢子壹提醒，蘇大為才想起來，這房相，怕不就是房玄齡？
　　大唐勛貴們手裏不少有田產，但光靠田產，在這唐初不搞搞田地壟斷，只怕也無法維持大家族的體面。
　　所以許多勛貴私下裏其實都經營有生意。
　　而且大唐的風氣開明，並不像後世，以做生意或者商賈之道為恥。
　　像是之前武士彠也是生意人出身，後來捐了家產給高祖李淵起事，也混了個從龍之功。
　　“借過，借過壹下。”
　　蘇大為口裏喊著，向人群裏擠了進去。
　　壹來，這鐵匠鋪子接了自己的活，那些訂制的工具還沒拿到手，二來，對於房家兄弟的事，蘇大為也有點興趣。
　　還記得之前高大龍曾提過，房遺則似乎對房遺愛十分不滿，還曾數次出入豐邑坊，與楊昔榮聯系。
　　雖然此事因為沒有證據，蘇大為沒往上提，但似乎……
　　有點意思。
　　對了，高宗年間有壹個大案，蘇大為還記得清清楚楚，就是房遺愛與高陽公主等人的“謀反”案。
　　似乎，就是房家兄弟之間告發的，牽扯出了高陽、辯機和寶枕舊事。
　　上次救李治時，曾與房遺愛有過接觸，感覺上，那人就是個耿直的武夫，似乎不像後世那些影視裏描繪的那種小白臉和“綠帽王”的形像。
　　蘇大為腳踩九宮步，雙肩左右壹晃，兩邊的人群立刻被壹股大力給頂開，還沒等人開罵，他早已如滑魚般，哧溜壹下鉆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