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未來如何？

　　是明空？
　　蘇大為楞了壹下，忙起身下榻。
　　“法師，我還沒睡。”
　　他壹邊說著，壹邊往外走。
　　打開房門，就見明空衣裝整齊，懷抱黑貓站在門外。
　　她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卻別有壹種美感，令人怦然心動。
　　“阿彌，陪我到花園走走。”
　　“啥？”
　　“不願意？”
　　蘇大為連忙搖頭道：“怎麽會不願意，只要法師不覺得累就好。”
　　他回頭，示意黑三郎看著雪狨。
　　黑貓也唰的從明空懷裏跳出，三步並作兩步，上了床榻，和黑三郎壹邊壹個占居了床頭和床尾，把雪狨和金蝮堵在中間，那意思很明顯，看妳還敢不敢亂來。
　　不敢不敢！
　　雪狨立刻縮成了壹團白球，老老實實趴在床上。
　　明空見狀，微微壹笑，沒有喚回黑貓，轉身往外走。
　　蘇大為緊跟在明空身後，看著她婀娜背影款款而行，總覺得如今的法師，似乎改變了很多。
　　兩人，壹前壹後走進花園。
　　夜風很涼爽，月光很清冷。
　　此時，已經三更天，遠處的天邊，略有些發白。
　　“法師，在這裏歇息壹下吧。”
　　明空點點頭，在壹塊石墩上坐下，輕聲道：“阿彌，以後不要再叫我法師了。”
　　“啥？”
　　“我現在這樣子，哪像個出家人？
　　對了，妳今年……十九歲？”
　　“嗯，月初剛好過了生日。”
　　“對不起，因為我的事情，連累妳連生日都和大娘子分開。”
　　“法……這沒什麽。”
　　“以後，妳叫我姐姐就好。”
　　“啊？”
　　明空擡頭，看著蘇大為，有些不滿道：“怎麽，叫我姐姐，難不成還吃虧了嗎？”
　　“哪有哪有！”
　　蘇大為的腦袋，搖的好像撥浪鼓。
　　開玩笑，這個姐姐壹定要認的！這可是未來的女皇啊。
　　經過這次的事情，也讓蘇大為更堅信了，明空壹定會成為歷史上那個為人熟知的千古女帝。別問原因。詭術殺不死她，黑貓吐靈珠為她延壽。如此人物，那絕對是氣運加身的人！蘇大為覺得，如果她當不成女帝的話，連老天估計都不答應。
　　“我巴不得有法師這樣的姐姐呢。”
　　“嘻嘻，妳這張嘴啊，可真會說話。”
　　明空似乎也非常高興，示意蘇大為在旁邊坐下。
　　“姐姐，我遇到皇帝了。”
　　“嗯？”
　　明空身子壹顫，扭頭看了看蘇大為，輕聲道：“為什麽突然間，和我說這個？”
　　“我以為，姐姐認識皇帝嘛。”
　　“認識，當然認識……只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我呢。”
　　明空自言自語，仿佛是在回答蘇大為，但更多的，卻好像是在詢問自己。
　　不過，她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示意蘇大為坐下後，輕聲道：“阿彌，妳可知道我這麽晚把妳找來，因為什麽嗎？”
　　“不知道。”
　　“昨日外面發生的事情，我都聽懷英說了。
　　經此壹亂，我相信咱們的命運，都將要發生變化。
　　明真肯定不敢繼續留在長安，因為不僅是太史局不會饒她，想來詭異們也不會放過她。”
　　“詭異為什麽不會放過她？”
　　明空嘴角微微壹翹，輕聲道：“傻弟弟，死了那麽多詭異，壹定要有人負責。”
　　蘇大為怔怔看著明空，也覺得自己的問題，的確有點傻。
　　“更何況，太史局是要臉面的。
　　李淳風這個人，我以前接觸過。他少而得道，自恃甚高。這次折了這麽大的面子，他是無論如何都要找回來。再者，詭異暴動，不就是因為明真逆天行事嗎？妳覺得那些高級詭異，會忍氣吞聲？雖然我不知道昨日死了多少詭異，但我相信，只說被趕出長安，很多詭異就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壹定，也必須要報仇。”
　　“姐姐所言，甚是。”
　　明空停頓了壹下，接著道：“至於吳王，也無需擔心。
　　經過此事，他會非常小心，而且我估計，長孫無忌會盯著他，他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說到這裏，明空的目光看向了蘇大為。
　　“阿彌，妳呢？”
　　“我？”
　　“妳有什麽打算？”
　　“這個……我不知道。”
　　明空說中了蘇大為的心思。
　　事實上，蘇大為也的確在迷茫，接下來他該怎麽做。
　　“妳現在是異人，我相信會有大把人來拉攏妳，妳會有很多選擇。
　　妳可以加入太史局，也可以去做千牛備身，甚至可以投靠某位勛貴，從此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我不要！”
　　鬼才要投靠勛貴。
　　姐姐啊，在我心裏，妳就是未來這世上最大的勛貴呢！
　　蘇大為回答的斬釘截鐵，令明空也笑了。
　　“那妳願意聽聽我的主意嗎？”
　　“好！”
　　明空看著他，輕聲道：“若我說，妳應該去投案。”
　　“啥？”
　　蘇大為瞪大了眼睛，看著明空。
　　明空笑道：“不止是妳。我，還有懷英，都去投案。”
　　“為什麽？”
　　“因為現在，正是咱們洗刷罪名的時候。
　　我不想壹輩子背著壹個逃犯的名聲，也不希望妳和懷英到頭來顛沛流離，無家可歸。懷英身後，有父母；妳也有大娘子牽掛，所以逃避對妳我而言，絕非上策。”
　　“可是……”
　　“可是什麽？”
　　“宗正寺不是要處死妳嗎？”
　　明空冷笑壹聲道：“吳王既然已經被長孫無忌盯上，他之前的那些決斷，也就形同廢紙。
　　阿彌，相信我，吳王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我們去投案，反而會更加安全。因為我們的投案，會成為長孫無忌針對吳王的壹把利器。”
　　蘇大為猶豫了壹下，點頭道：“若如此的話，我聽姐姐的。”
　　“那麽，壹俟罪名洗脫，妳準備如何打算？”
　　“這個……我還不清楚。”
　　蘇大為輕聲道：“濟度巷已經沒了，阿娘短期之內應該也不會回來。
　　姐姐，其實在來的路上，我還在思考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下壹步該如何做。”
　　“那我給妳壹個建議。”
　　“好！”
　　明空輕聲道：“洗脫了罪名之後，繼續留在長安縣。”
　　“嗯？”
　　“還去做不良人，相信裴行儉壹定不會拒絕。”
　　“為什麽？”
　　明空微微壹笑，道：“因為，妳是異人。”
　　“裴縣君，知道我是異人？”
　　“他之前曾找過來，懷英都告訴他了。”
　　蘇大為陷入了沈思。
　　不良人嗎？
　　他倒是不介意繼續做不良人，可是經過這壹次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昔日的袍澤。
　　是以異人的身份？亦或者，是壹個普通人呢？
　　“懷英這邊，我也會勸他離開長安。”
　　“為什麽？”
　　“他是太學生，卻卷入了這次的風波，對他而言，絕非壹件好事。
　　妳做不良人的話，吳王的爪牙就算想對付妳，也有裴行儉保護。可他在國子監，卻必須要面對各種紛雜的局面。這對於他的學業沒有好處，對他未來也沒有好處。
　　所以，我會勸他離開。
　　等過了三五年，風頭淡去，再考明經，到時候會容易很多。”
　　想想，好像有道理。
　　當他們投案之後，壹定會站在風頭浪尖，被無數人所關註。
　　長孫無忌針對吳王有多狠辣，就會有多少人關註他們。蘇大為還好些，不良人嘛，小角色，影響不得大局。而狄仁傑是太學生，受到的針對，也會強於蘇大為。
　　回家，似乎是壹個不錯的選擇。
　　至少在太原，狄家是名門望族，狄仁傑的父親也足以保護狄仁傑周全。
　　銷聲匿跡三五年後，誰還會再記得狄仁傑？到那時候，他再參加科舉，也能順利很多。畢竟，從國子監參加科舉的難度，遠遠要大過狄仁傑從太原壹路考上來。
　　“大兄，他會同意嗎？”
　　“懷英是聰明人，他壹定能明白我的苦心。”
　　“那姐姐妳呢？”
　　“我？”
　　明空站起來，前行幾步之後，輕聲道：“我會返回靈寶寺，用十年二十年，將之修復。”
　　“姐姐，靈寶寺已經沒了，貴人都死了。”
　　“可是我還活著呢。”
　　明空笑著回答道：“相信我，壹定可以把靈寶寺重新建立起來。”
　　花園的壹隅，樹蔭茂密。
　　狄仁傑站在樹下，看著花園中的明空和蘇大為二人，目光有些復雜。
　　“真決定了？”
　　王敬直出現在狄仁傑的身後。
　　“懷英，妳這樣做，可是有壹些冒險啊。”
　　狄仁傑扭頭，看了王敬直壹眼，道：“可這也是最好的辦法，我相信他們能理解。”
　　“但也許會恨妳。”
　　王敬直輕聲道：“別忘了，蘇大為是壹個異人。”
　　“正因為他是異人，所以更要有清白家世。
　　如果讓他顛沛流離無家可歸，到最後很可能會變成壹個……”
　　他沒有說下去，但他的意思，卻表達的很清楚。
　　王敬直詫異道：“懷英，為什麽這麽說？”
　　狄仁傑這壹次沒有回頭，目光落在正在交談的兩人身上，壹字壹頓道：“因為，我——知——道！”
　　“既然妳已下定決心，那我也不勸妳了。”
　　“沒關系。”狄仁傑回頭，笑著道：“哪怕阿彌恨我，我也要給他壹個清白。
　　反正，等這件事情結束了，我就會離開長安，回老家太原。以後還有沒有機會相見都不知道，我又怎會在乎這些？也許過幾年，他長大了，就能夠明白我吧。”
　　“妳啊……”
　　王敬直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他壹邊走，壹邊嘀咕道：“反正，我是想不明白，妳這樣做能有什麽好處。”
　　“懷遠，義之所在，不傾其權，不顧其利。”
　　王敬直身子顫了壹下，沒有回答，而是搖晃著腦袋，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