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不良人

庚新

歷史軍事

炎熱的天氣,已經持續半個多月。 傍晚時壹場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非但沒有驅走炎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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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暴怒

大唐不良人 by 庚新

2021-9-6 21:48

  《舊唐書·職官誌壹》:龍朔二年二月,甲子,改百司及官名……改中書侍郎為西臺侍郎。
  《新唐書·劉洎附樂彥瑋傳》:麟德元年,以西臺侍郎、同東西臺三品。
  這意味著什麽呢?
  意味著西臺寺郎上官儀,是李義府的下屬。
  西臺,即之前的中書省。
  職能是就軍國大事、重要官員的任免等事項,替皇帝起草詔旨,屬決策機構。
  此時的中書令,也即西臺令,李義府,不但執掌西臺,成為大唐右相。
  同時還兼有“銓選”之權。
  也就是對後備官員的人事任免權。
  李治把這份權力都下放,擺明了告訴百官,李義府是李治信任的大臣。
  其權焰滔天,可見壹斑。
  上官儀身為西臺侍郎,居然上奏彈劾李義府。
  這是十分罕見的。
  雖然各部也會分派系,也有內部傾軋。
  但各省各部的官吏,很少有去彈劾自己主官的做法。
  有種東西叫做“官場潛規則”。
  壹個不安份的下屬,哪怕是頂走了上官,再換壹任主官,也會對此人多加提防。
  以下克上,絕對是“刺頭”,是不安定的因素,和隱性威脅。
  其仕途下場,可想而知。
  但上官儀偏偏這麽做了。
  而他彈劾的內容,也如壹塊巨石,投入了湖面,掀起壹片巨浪。
  “請術士杜元紀望氣。”
  這在大唐,是最觸動帝王敏感神經的事。
  望氣,也即星占之術,是帝王才有資格做的事。
  妳壹個臣子,請人望氣,這是要做什麽?
  昔年長孫無忌壹手泡制房遺愛與高陽公主的謀逆大案,別的證據都無足輕重,最要命的壹條,便是高陽公主讓掖庭令陳玄運在禁宮之內伺候她向鬼神祈福問祥,並且推演星宿的排位。
  此種行巫蠱、窺天象的舉動,等同謀逆。
  蘇大為壹直在壹旁默默的傾聽。
  他真的像李治要求的壹樣,只帶上壹雙耳朵,緊閉著嘴。
  但是此時,心中也不禁掀起巨大的漣漪。
  第壹個念頭:李義府死定了。
  哪怕自己舉出李義府府中藏有甲胄,李義府仍不是必死。
  因為李治有理由懷疑這背後的動機,是否有人陷害大唐右相。
  甚至可能念在李義府過去的苦勞,赦李義府死罪。
  但,上官儀這份奏折壹上,蘇大為心裏就知道,李義府死定了。
  涉及到巫蠱和窺天象,李治哪怕再信任李義府,此時也會大為震驚,並對李義府起疑。
  似李義府這種臣子,榮辱,全在李治壹念之間。
  壹旦失去天子信重,那便只有壹條路。
  絕路。
  殿上的氣氛,凝重的仿佛有無形的氣壓在擠壓。
  猶如風暴來臨前那片刻的死寂。
  良久,坐在高臺上的李治,開口,以壹種帶著沙啞,又極力忍住咳嗽喘息的聲音問:“這些奏折,東臺侍郎都看過了?”
  “臣皆看過。”
  “屬實?”
  “臣以為,此事牽連重大,必須派可信之臣,詳加查證,若屬實,則治李義府之罪,若不實,則還右相壹個清白。”
  郝處俊的聲音鏘鏗有力,顯得不卑不亢。
  李治再次沈默良久。
  終於他擡了擡手指道:“令,刑部尚書劉祥道聯合禦史臺、大理寺壹同審訊此案。”
  沈重的聲音說完,整個大殿再次安靜。
  只聽到書記官和起居錄的官吏,手中毛筆在紙上沙沙記錄著。
  如春蠶噬葉。
  李治的聲音再次響起:“李勣回來沒有?”
  王伏勝在壹旁小聲道:“陛下,英國公按路程算,再有數日便可回長安。”
  蘇大為站在角落,心中壹動。
  這對他,卻是個好消息。
  李勣回來,他的靠山就到了。
  李勣在李治壹朝,都深受信任,有他在長安,自己又多了壹層倚仗。
  那些躲在暗處想算計自己的人,只怕也得多壹層顧忌。
  正想到這裏,只聽李治又道:“李勣回來,讓他監督此案。”
  “是。”
  果然,李治果然還是信任李勣。
  這種涉及謀逆大案,還得讓李勣看著才放心。
  不論李勣有多狡猾,但他始終是站在皇帝壹邊,對太宗和李治忠心耿耿。
  有他在,就有了定海神針。
  無論是哪壹方,都休想輕易在李勣雙眼下,玩出花樣。
  郝處俊雖是出名的硬骨頭,此時卻也知趣的拱手道:“陛下英明。”
  這話,聽在李治耳朵裏,卻有壹種別樣的諷刺意味。
  英明?
  真英明豈會把壹個謀逆之人,封在右相高位。
  這分明是打李治的臉,諷刺李治沒有識人之明。
  雄心勃勃想要超越太宗,做壹代雄主,做天可汗的李治,此時心情五味陳雜。
  壹種說不出的疲憊,突然湧了上來。
  他吃力的擡起手,揮了揮:“都退下吧,朕乏了。”
  郝處俊和蘇大為等殿中臣子,忙向李治行禮退下。
  走出紫宸殿,蘇大為的心,還在方才那番動蕩中,沒有完全平復。
  方才紫宸殿上的壹切,給予他壹種別樣之感。
  原來大唐天子與臣下過招,政壇風波,是這樣的。
  值得反復砸摸。
  有道是風起於萍末……
  此前李義府壹直打壓著郝處俊和上官儀等人。
  但這次,憑著彈劾奏折,壹下子便令李義府陷入萬劫不復。
  等等……
  蘇大為突然想起了什麽,臉色微變了壹下。
  他擡起頭,剛好看到邁步從身邊走過的郝處俊,回頭沖他露出壹個意味難明,即又耐人尋味的笑容。
  蘇大為心頭壹跳,頭腦裏,仿佛壹道光照進來。
  心中霎時雪亮。
  自己,竟不知不覺中,落到了上官儀、郝處俊和王氏等人布的局中,並送上了壹記神助攻。
  這權力的遊戲,果然雲波詭譎。
  緩緩走出宮門,蘇大為擡頭看壹眼天色,心頭忽然湧起壹種疲憊感。
  這種疲憊,並非身體的勞累。
  而是源自內心。
  查案他不怕。
  戰陣之間,刀槍並舉,血肉橫飛,他也不懼。
  可是這人心啊。
  如何才能算得透,看得清復雜的人心呢?
  ……
  傍晚,經過永安渠,蘇大為拖著略顯沈重的腳步,終於推開了久別的家門。
  自從開始查高陽公主的案子,他就不知什麽叫做正常下班,什麽叫做按時回家。
  當初看中不良人時間自由。
  說好的錢多事少離家近呢?
  全特麽是扯淡。
  剛從高舍雞的手裏接過濕巾,抹了把臉,壹陣熟悉的笑聲,突然從前方傳來。
  蘇大為睜眼看去,壹眼看到壹個大白胖子,向自己大步走來。
  這廝是真胖啊。
  那肚子,走起路來都在顫抖,活像是肥貓壹般。
  看那張臉,圓得眼睛顯得越發細長,如兩條瞇縫。
  這張加菲貓的臉,頗具喜感。
  蘇大為壹時無法將臉的主人,與自己熟悉的那個人聯系到壹起。
  好在,他的皮膚依舊是白皙幹凈,舉手投足間,依然保持著貴族式的優雅。
  蘇大為壹伸手,拍上對上Q彈十足的肚子,長嘆壹聲:“老安,倭國的水土養人啊,妳怎麽又胖了?”
  “惡賊!”
  久別重逢的安文生,笑罵著,拍開他的手。
  兩人雙手相執,壹齊大笑起來。
  “阿彌,我回來了。”
  大唐麟德元年,公元664年。
  已在倭國掃蕩數年之久的安文生壹行人,終於隨著李勣的隊伍,返回了長安。
  篝火自院中升起。
  明亮的橘紅色火焰,照亮了安文生的臉龐。
  也不知這貨是什麽樣的基因,在倭國那破海島上風吹日曬雨淋,皮膚絲毫不見變色。
  反觀蘇大為,在百濟待過壹陣子回來後,柳娘子險些認不出來。
  皮膚黑得沒法看。
  “倭國那破地方,飲食那麽貧乏,妳是怎麽生出這些肉的?”
  蘇大為轉動著手裏的烤羊,向安文生嘲笑道。
  “論飲食,的確沒法跟大唐比,但那邊也有特產。”
  “特產?”
  “海大魚。”
  安文生臉上現出回憶之色,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聽說昔年徐福出海,替始皇帝尋找海外仙山,最後道阻而回,理由便是海上有大魚攔路,說的便是這種大魚。
  後來始皇帝去泰山封禪,還特意繞道登萊出海,親手用巨弩射殺此魚。”
  “不就是鯨油嘛,不足為奇,之前尉遲寶琳幫我打通了關節,萊州那邊漁民會獵殺鯨魚,將鯨油源源不斷運來長安,用來制鯨油燈。”
  “鯨魚我知道,但我在倭國吃的好像不是那種,比那個體型還大。”
  安文生伸出雙手比劃了壹下。
  “倭國別的物產不豐富,但這種大魚,當真是要多少有多少,海邊漁邊待到潮落的時候,成群結船出海,圍殺大魚,場面異常壯觀。”
  他停了停,又道:“也很血腥。”
  蘇大為呵呵壹笑,想說鯨魚也分很多種。
  想想算了。
  改口道:“妳這身膘,就是吃大魚吃出來的?”
  “阿彌。”
  安文生看向他,細長的眸子裏閃動著光。
  半是無奈,半是認真的道:“咱們能不能不提這個?”
  “好好,說點別的。”
  蘇大為看了壹眼篝火對面的周良和高大龍,還有高大虎。
  李博則是坐在篝火另壹邊。
  此次從半島返回長安,安文生、高大龍和周良是撤回來了。
  但蘇慶節、阿史那道真、婁師德這些人,還在當地,維持著局面。
  要回來,估計也要等到年末了。
  黑齒常之和沙咤相如則會更晚。
  雖然這些心腹將領還沒回來,不過安文生回了,也給蘇大為憑添不少助力。
  有些事,終於可以和他議壹議,壹起商量破局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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