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香術

　　書生的手上，似有霜氣繚繞。
　　宋大興倒也不是想怎地，只是當了幾個月的班頭，習慣性動作。
　　他厲聲道：“好大膽子，還敢……”
　　手還沒有搭在那書生的肩膀上，書生的手已經握住了他的手腕。那只手，恍若千年玄冰，雖只是握住宋大興的手腕，可是在瞬息間，宋大興有壹種墜入冰窟的感受。
　　緊跟著，身體騰空而起，蓬的就摔在了地上。
　　周圍的衙役齊聲吶喊，就要上前動手。
　　蘇大為忙沖過去，大聲道：“誤會，誤會，是自己人，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己人。”
　　他可不是要保護書生，而是要保護那些衙役。
　　蘇大為攔住書生，大聲道：“安帥息怒，息怒，是誤會。”
　　他這壹出面，衙役們自然也停了手，疑惑看著他和書生。
　　那邊宋大興也緩了過來，渾身直哆嗦，在衙役攙扶下站起身來，厲聲道：“蘇大為，妳幹什麽？”
　　“安文生，咱們不良人副帥，是自己人。”
　　蘇大為說完，又對書生道：“安帥，別激動，別激動。”
　　那書生，正是安文生。
　　安文生雙目微合，看了宋大興壹眼，身上的寒意也隨之消失。
　　“蘇帥，怎麽回事？”
　　“咱們等會說，等會說。”
　　蘇大為心裏也是不停罵娘，妳能不能別出手就調動元炁？知道妳無欲無求，可也不至於這麽囂張吧。哪怕妳老子是右武侯大將軍，可妳這出手，也太狠了壹點。
　　他安撫住了安文生，揮手示意衙役離開。
　　在宋大興耳邊低聲道：“安帥是涼國公，右武侯大將軍安興貴之子，是自己人。”
　　宋大興身子壹震，看向安文生的目光，隨即就有了變化。
　　蘇大為探手，在宋大興的後背拍了三下。
　　也虧得剛才安文生沒有下狠手，否則宋大興這會兒可能已經變成了冰棍。他三掌拍在宋大興後背的風池穴，宋大興只覺壹股暖意瞬間蔓延開來，寒意頓時消散。
　　他楞住了，看蘇大為的目光，也發生了變化。
　　“文生，跟我來。”
　　蘇大為沒有再說什麽，朝安文生招了招手。
　　安文生朝宋大興抱拳微微欠身，算是為剛才的事情道歉，然後就跟著蘇大為往後面走去。
　　“宋班頭，就這麽算了？”
　　衙役湊過來，在宋大興耳邊低聲道。
　　哪知道，宋大興變了臉色，擡手壹巴掌打在那衙役的臉上，怒道：“哪來這麽多廢話，趕快幹活去。”
　　說完，他就匆匆追向蘇大為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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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但我覺得，那藤蔓殺人，似乎有些古怪。”
　　“是強行開靈。”
　　“啥？”
　　“世間萬物有靈，即便花花草草，也是如此。
　　那藤蔓被人以詭術強行開靈，化身為詭異。但實則，它只是被人控制，並無自身意識。而且，藤蔓本脆弱，如果是自身開靈也還好說，但如果是被人以詭術強行開靈，它不足以承受那麽強的元炁。所以在開靈之後，它自身也會隨之死亡。”
　　“還有這種詭術？”
　　“妳這身本事，到底是跟誰學的？”
　　“怎麽？”
　　“妳師父有點不負責啊，怎麽什麽都不告訴妳？”
　　“是啊，那糟老頭子壞的很，我當時也是信了他的邪。”
　　蘇大為連連點頭，對安文生這番話表示贊同。
　　李客師並不是他師父，只是教給了他壹些最基本的常識；李大勇也是如此，他匆匆把蘇大為找來，然後又匆匆離開。從頭到尾，他就沒有好好解釋過異人的事情。
　　什麽眾妙之門，玄之又玄。
　　什麽谷神不死，綿綿若存……
　　全都是壹些屁話，沒有半點實際的東西。
　　安文生走到那堆化為灰燼的地方，蹲下了身子。
　　蘇大為站在他身邊，低聲道：“這強行開靈，可以遙控嗎？”
　　“很難！”
　　安文生拍了拍手，站起來道：“除非是那種修為極其高深的異人，方可以做到。
　　壹般而言，強行開靈，需先對被開靈者，以詭術緩緩孕育。妳看，似藤蔓這種極其脆弱的生物，強行開靈根本無法承受。先孕育，使其強大，而後才可以開靈。而且，藤蔓靈性很弱，若生長在深山溝壑之中，風吹日曬受天地元炁滋養，靈性尚可。但是在長安城裏，很難有太強的靈性……所以，施術者定不會距離太遠。
　　他會先以其他草木與藤蔓產生共鳴，而後施展詭術……誒，妳去哪裏？”
　　安文生正說著，忽見蘇大為轉身就走。
　　他連忙追上，壹邊走壹邊問。
　　宋大興本站在不遠處，見蘇大為走來，忙上前道：“蘇帥，去哪兒。”
　　“苩春彥，那娘們兒是兇手。”
　　“啥？”
　　宋大興頓時懵了，本能的跟著蘇大為。
　　三個人前後腳就來到了那院子裏，卻看到小樓門口，倒著四名衙役，壹個個昏迷不醒。
　　蘇大為壹陣風似地沖進了小樓，大廳裏空空蕩蕩，不見壹人。
　　桌上，有壹張紙。
　　上面還寫著字，墨跡未幹。
　　“來日方長，江湖再見！”
　　蘇大為壹個字壹個字的讀出來，臉色鐵青。
　　“妳們怎麽回事，苩春彥呢？”
　　宋大興把那四個衙役喚醒，厲聲喝問。
　　但很顯然，他們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道：“不知道啊，我們本在門口看守，突然就睡著了。”
　　“睡著了？”
　　安文生道：“那妳們睡著前，可有覺察到什麽怪異？”
　　“妳誰啊？”
　　“混蛋，安帥問妳話，趕快回答。”
　　宋大興厲聲喝罵，四個衙役總算是清醒了壹些。
　　“怪異？好像也沒什麽怪異吧……哦，我想起來了，好像聞到了壹股香味，我還說，怎麽這麽香？之後，我就不記得了。”
　　安文生點點頭，走到了蘇大為身邊。
　　他從蘇大為手裏接過那張紙，掃了壹眼，然後笑問道：“怎麽，叫雁啄了眼睛嗎？”
　　“我大意了！”
　　蘇大為深吸壹口氣，輕聲道：“剛才我覺察到有問題，但沒想到……”
　　說到這裏，他苦笑道：“這娘們兒好手段，怕也是個異人。”
　　“當年我隨師父在百濟新羅等地遊歷時，曾聽說過壹個異人，名叫鄭希良。”安文生道：“此人以香為法，創出壹門香術，即可以治病救人，也能殺人於無形之中。
　　我師父聽說後，想找他切磋壹下，可惜撲了個空。
　　按照剛才的情況，對方很可能是鄭希良的門徒……嗯，感覺這件事好像變得有趣了。”
　　“鄭希良，是哪裏人？”
　　“熊津城。”
　　安文生道：“我只知道，他住在熊津城。”
　　蘇大為點了點頭，從安文生手裏，又接過了那張紙。
　　“字不錯啊。”
　　“壹般般吧，有點衛夫人的味道，但只得其形，不得其神，算不得好，真的壹般。”
　　蘇大為看著安文生那種面癱臉，半晌後道：“安帥，妳要是不裝逼的話，咱們還是好朋友。”
　　“啥？”
　　安文生沒聽懂，疑惑看著蘇大為。
　　只是蘇大為已沒有心情理他，走到宋大興跟前，低聲道：“此案有些不同尋常，已非妳我可以做主。我建議，妳立刻去縣衙稟報縣君，有異人牽涉其中，請他定奪。”
　　“不是詭異？”
　　“不是！”
　　宋大興變了臉色，連忙點頭，轉身就走。
　　案情變得更加復雜了，的確是超出了他的能力範疇。
　　正如蘇大為所說，有異人牽涉其中，三班衙役怕是無能為力，只有請縣君做出決斷。
　　而且，蘇大為、安文生……
　　壹個殺過詭異，壹個是勛貴之後。
　　這兩個人在這裏的話，宋大興也清楚，他根本做不得主。
　　“那這邊……”
　　“我和安帥留在這裏，妳讓人把大加耶肆所有人都看起來，任何人不得靠近花園。”
　　宋大興點點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