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大唐的皇子們

　　這些皇子裏，李弘十壹歲，李賢九歲，李顯八歲，李旦才兩歲，還被乳母抱在懷裏。
　　安定思公主如今十歲。
　　說來武媚娘與李治是真的恩愛，每天處理繁雜政事，生孩子還壹點沒耽誤。
　　蘇大為離開長安前，還曾與李弘他們有過壹次見面。
　　但那也是三年前了。
　　“阿彌，還楞在那裏做什麽。”
　　武媚娘看到蘇大為，微微壹笑：“快過來。”
　　蘇大為應了壹聲，邁步上去，同時暗自打量這幾位皇子。
　　李治的身體不好，內心其實是希望將政權平穩交給李弘。
　　只是後來沒料到李弘竟會突然暴斃，反而走在他的前面。
　　李弘的身材看著偏瘦弱，臉上有壹種病態的青白色。
　　他的眼睛極有神彩，向蘇大為投來目光。
　　他的氣度溫和儒雅。
　　就連目光也是溫和的。
　　就如初晨的陽光，輕輕落在人肩頭。
　　武媚娘湊在李弘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麽。
　　李弘眼中先是有絲驚訝，接著離席站起身，主動向蘇大為行禮道：“阿舅，壹別數年，沒想到今日能見到，阿舅風采不減當年。”
　　蘇大為忙微微側身避讓，以示自己不敢受李弘全禮。
　　同時也向李弘叉手回禮：“太子太謙遜了。”
　　李弘這壹聲阿舅，雖說壹定是得到武媚娘的授意。
　　但堂堂太子殿下，主動向陌生人行禮，這般謙遜姿態，還是令蘇大為十分驚訝。
　　心中想起時人對太子的評價，仁孝。
　　等到李弘重新坐下，蘇大為走上來，坐在桌上的幾位少年郎也站起身，依次向蘇大為見禮。
　　蘇大為忙壹壹回禮。
　　在武媚娘開口後，才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
　　武媚的左手是太子李弘。
　　右手則是安定思公主。
　　“思兒，妳看看，這是妳的小舅蘇大為，當年妳重病，還是舅舅出手救的妳。”
　　武媚娘伸出纖纖玉指，指著蘇大為，向自己的子女壹壹介紹著。
　　安定思公主的眼睛極為漂亮，又大又亮，好像兩枚杏子。
　　她的睫毛微微撲閃著，粉妝玉琢的小臉上，露明麗的笑容。
　　“我記得阿舅，我記得的。”
　　說著，她咬了咬唇，站起伸，主動伸手過去，顯然是想牽牽蘇大為的手。
　　只是人矮手短，壹時還夠不著。
　　蘇大為看了武媚娘壹眼，見她笑吟吟的點頭，這才忙起身，伸手過去，任安定思公主的小手抓住自己的食指晃了晃。
　　“嘻嘻，阿舅的手真大。”
　　安定思吐了吐舌頭，把手縮了回去。
　　似乎通過這壹下接觸，確定是不是記憶裏的那位舅舅。
　　在安定思旁邊的，是李賢和李顯。
　　李賢便是日後的“章懷太子”。
　　在李治與武媚娘的幾個孩子裏，李賢生得最為俊秀。
　　臉頰瘦長，五官精致。
　　而且舉止端莊，活脫脫就像是李弘的另壹個模子。
　　看來也如李弘壹般，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見蘇大為向自己看來，李賢微微頷首，眼中閃過壹抹好奇。
　　在李賢旁的李顯，雖然只比李賢小了壹歲，但卻又是壹另壹個樣子。
　　他的身高比李賢略矮上半頭，但長得敦實，臉頰圓圓的，膚色紅潤。
　　略微有壹些驕矜之氣。
　　壹般越小的孩子越受寵。
　　有這樣的家庭出身，有驕氣才是正常的，像李弘和李賢，那都算是異類。
　　見過幾位皇子，又與武媚娘簡單的寒喧幾句，在武媚娘的吩咐下，宮女和太監們開始將早就準備好的菜式端上來，將桌上原本擺的瓜果點心撤下去。
　　時間也是到了用膳的時辰了。
　　吃飯的時候，蘇大為還有些放不開，壹時找不到話題切入。
　　倒是李弘舉止有度，主動問及蘇大為之前的戰事，並且聽得津津有味。
　　武媚娘在壹旁微笑著看著李弘，眼中既有寵溺，也有滿足。
　　待李弘意猶未盡的問完，她向蘇大為道：“弘兒如今大了，陛下請了幾位飽學之士教他，都誇弘兒聰明，過目不忘。”
　　就像天下所有的父母壹樣，武媚娘也沒忍住，主動誇獎起自己的長子。
　　“陛下和我有時出巡，長安就交由弘兒監國，待開春後，陛下與我，還要出巡東都，到時……”
　　武媚娘沒有說下去，改口道：“阿彌妳快吃呀，別光聽我說話。”
　　“嗯，阿姊，我在吃呢。”
　　蘇大為點點頭，肚子裏卻在尋思。
　　明年，明年應該是麟德元年了。
　　歷史上，好像李治在這壹年去了東都洛陽，還去了泰山封禪。
　　是不是在泰山封禪時昭告天地，給自己和武媚娘上了尊號，稱天皇天後的？
　　記不太清了。
　　他畢竟不是學歷史專業。
　　念頭轉了轉，正想向武媚娘問點別的，忽見兩位少年郎肩並肩走來。
　　身後還跟著壹幫太監和宮女小心的伺候著。
　　蘇大為眼光壹掃，立刻認出來，是賀蘭敏之與明崇儼。
　　賀蘭敏之如今已經二十二歲，長得身長玉立。
　　他的衣衫華貴，早就沒有當年那個央著蘇大為給他買娃娃的影子。
　　取而代之的是風流公子的氣度。
　　玉面如敷粉，唇若塗朱。
　　眉梢眼角，帶著壹種難以描述的風流之氣。
　　但是在蘇大為看來，那更像是壹種邪氣。
　　壹種玩世不恭，壞壞的感覺。
　　這種男人，似乎對女性天然有壹種致命的吸引力。
　　看到蘇大為時，賀蘭敏之眼裏閃過壹抹戾氣，隨即掩住，雙手抱拳遠遠的就向蘇大為打招呼：“我道是誰，原來是蘇郎君回來了，哎，蘇郎君聽說是昨日回的，這麽快就入宮了？”
　　蘇大為微笑著向他點點頭：“賀蘭的消息靈通。”
　　自己昨日入長安，隨即遭人刺殺，緊接著就是去了縣衙，還有大理寺，忙得腳不沾地。
　　接著又應召入了宮裏。
　　壹直到此刻。
　　賀蘭敏之居然能知道自己是昨日回的長安，可不是“消息靈通”嗎？
　　站在賀蘭敏之身旁的明崇儼，身上的衣飾有些特別。
　　非僧非道，頗有些陰陽術士的色彩。
　　壹身寬袍，潔白如雪。
　　頭發以玉冠束起，用的卻是道家的子午冠。
　　他的膚色白皙。
　　五官立體而精致。
　　如遠黛般修長的眉梢下，是細長而明亮的鳳眸。
　　這令他的容貌更顯俊逸非凡。
　　他今年十八歲。
　　正如初升的朝陽壹般，朝氣蓬勃，陽光俊朗。
　　而蘇大為更從他的身上，感到奇妙的波動。
　　那是屬於異人的元炁。
　　明崇儼乃是天生開靈的異人。
　　自小便如妖孽壹般。
　　而他現在，比過去更強了。
　　這對蘇大為，很難說是什麽好消息。
　　蘇大為沒忘記，之前在長安查蛇頭被殺壹案時，明崇儼和賀蘭敏之可是聯起手來，曾想刺殺自己。
　　嗯，刺殺？
　　蘇大為心裏壹動，目光落在賀蘭敏之頭上，心中浮起諸多猜測。
　　當年賀蘭敏之為何要向自己動手，直到現在，也沒弄明白。
　　這次的刺殺，會不會與賀蘭敏之有關？
　　蘇大為眉頭壹皺，暫且先將這個想法按下。
　　“見過皇後，太子，諸皇子，還有安定思公主。”
　　賀蘭敏之走上來，先是裝模作樣的向武媚娘，及眾皇子行禮。
　　然後便大喇喇的，不待武媚娘說話，自己壹屁股坐下來，看著滿桌的美食，故意做出嘴饞的模樣，用略有些撒嬌的語氣道：“小姨，妳這有好吃的都不和我說，我現在肚子還餓呢。”
　　“妳這孩子，難道妳娘那裏沒給妳準備午膳？”
　　武媚娘莞爾壹笑。
　　賀蘭敏之雖然有些刻意，但他長得俊秀，讓人生不出太多惡感。
　　何況是姐姐唯壹的兒子。
　　“好了，瞧妳那饞樣，來人，給敏之備壹套碗箸。”
　　說著又向賀蘭敏之道：“妳再吃點。”
　　明崇儼站在賀蘭敏之身後，微笑不語。
　　雖是“外人”，但武媚娘也並沒有忽視他。
　　“明郎也坐下吧，壹起用膳。”
　　武媚娘招呼宮女去準備碗碟，壹邊忍不住贊道：“明郎真是好看，敏之也好看，壹見忘俗，再見忘憂。”
　　“皇後謬贊了。”
　　明崇儼微微欠身答謝，氣度不卑不亢。
　　賀蘭敏之壹雙眼睛壹直落在蘇大為身上。
　　忽然嗤哧壹笑道：“蘇郎君出去幾年了？如今回來，卻是變了副模樣，黑得跟炭似的，看來外出征戰，確是辛苦了。”
　　說完，舉起面前倒的米酒，起身向蘇大為道：“我敬蘇郎君壹杯。”
　　蘇大為眉頭微動，也舉杯起身回應。
　　不知為什麽，賀蘭敏之似乎還有壹種與自己針鋒相對的味道。
　　他說的雖是好話，但聽在耳朵裏，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蘇郎，這次回來，待多久？像妳這樣壹身本事的人，應該閑不住吧？”
　　賀蘭敏之將杯中米酒壹口飲盡，向蘇大為挑了挑眉毛，隱帶挑釁之意。
　　“還不知道，聽陛下的旨意。”
　　蘇大為微微壹笑，裝做沒看出賀蘭敏之的話外之音。
　　這小兔崽子，當年若不是老子，妳中半妖之毒，能不能活下來都不壹定。
　　現在得勢便猖狂，真不知哪來的勇氣。
　　還有這明崇儼，自己當年在玄奘法師與他相識，也算有壹段緣法。
　　真不知吃錯什麽藥了，與賀蘭敏之走這麽近，與自己反而成了陌路人。
　　賀蘭敏之悄然向明崇儼交換了壹下眼神，還待說什麽，突然，李弘劇烈咳嗽起來。
　　“太子！”
　　“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