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神道
大唐不良人 by 庚新
2021-9-6 21:46
“好。”
安文生點頭應下。
平時玩笑歸玩笑,但是遇上鄧建這種對手,再小心都不為過。
蘇大為現在唯壹的軟肋,就是親人。
老娘和聶蘇、周良都是他最重要的人。
雖然家裏有黑三郎和黑貓小玉,但仍不可不防。
“蘇帥。”
高大虎那邊忽然喊了壹聲。
蘇大為和安文生結束談話,向他走過去。
“杵作有什麽發現?”
給兩名刺客做屍檢的是長安縣的老杵作,跟蘇大為也是相識。
此時,這位姓徐的老杵作,活動了壹下有些發酸的手腕道:“這兩人的致命傷,壹在脖頸,壹在咽喉,死因都如蘇帥所說,並無問題,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依老夫之見,他們應該不是唐人。”
高大虎聽了目光閃過壹抹詫異。
“看他們衣服和發飾,都是我大唐的,有什麽不對嗎?”
“沒錯,他們衣服、發飾,乃至刀具,都是唐制。”徐杵作眼裏閃過壹絲精明的光芒:“而且身上並無證明身份的東西,但是,不同地方的人,生活習性不同,亦會留下不同的痕跡。”
高大虎聽了不由壹楞,似是有些費解。
安文生插口道:“刺客的身高不對。”
蘇大為心中了然。
唐時的府兵平均身高要達到五尺七寸,也就是壹米七五左右。
就算普通男子,也基本能達到壹米六七。
而這兩名刺客,壹個大概壹米六出頭。
另壹個,則更是矮小。
看著只有壹米五幾。
“倭人?”
安文生嘀咕了壹句。
倭人,或者說倭國,就是後世的日本。
只是在唐初這個時候,還是稱之為倭人。
要到唐鹹享元年,倭人因為大唐滅掉高句麗,遣使入唐,學會唐人的語言,才明白“倭”是個貶意詞,遂改國名為日本。
那也已經是二十年之後了。
徐杵作橇開壹名刺客的嘴看了看:“看這牙口磨損的情況,的確像是沿海的漁民,倭人的可能比較大,而且……”
他又翻開壹名刺客的手掌,查看了對方虎口的情況道:“雖然學武之人都會磨出老繭,但是倭人用兵器的習慣與大唐不同,虎口的繭也會有細微差別。”
安文生在壹旁鼓掌道:“徐杵作眼光不差,確是如此。”
徐杵作咧嘴笑了下,神情頗有幾分自得。
“這裏可是神都長安,北邊的胡商,南邊那些島民,這些年老夫見得不少。”
蘇大為若有所思的道:“先前和他們動手時,的確聽到有壹個喊得像是倭語,什麽呀魯。”
“是八格雅魯,罵人蠢貨的意思,在倭語裏,比罵人馬鹿還要嚴重壹點。”安文生不以為然的道。
“妳連倭語都知道?”
“略懂,略懂。”
“妳個裝逼犯,不裝能死啊?”
“妳說啥?”
蘇大為擺擺手,不想再說下去,他心裏有壹個疑問,如果這些刺客真是倭國人,為什麽要刺殺自己?
難道,蘭池這件事,連倭人都牽扯進來了?
還是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情況?
“蘇帥。”
高大虎悄悄給蘇大為壹個眼色。
蘇大為點點頭,跟他走到園子壹角。
那邊安文生還在跟徐杵作討論驗屍的事情,安文生這怪人,好像這天下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旁邊的差役和縣裏的主薄聽得壹楞壹楞的,時不時在卷宗上記錄幾筆。
“蘇帥,大兄聯系我了。”
高大虎將聲音壓得很低。
“大龍?他的傷怎樣了?”
蘇大為想起前天高大虎跟自己說,高大龍在上次澡堂追擊蔡芒之後,被太史局的人出手,受了點傷。
“我不清楚,是小桑找上我的,他也沒說清楚,就說讓我最近不要去找大兄,然後就走了。”
高大虎臉上浮起壹絲憂慮:“我感覺有些不對,想請蘇帥妳幫我看壹下,大兄那邊到底怎麽了,需不需要幫忙。”
“好。”蘇大為壹口答應下來,他正好想與高大龍商量壹下,看看有沒有辦法找到霸府的人。
若說這天下還有誰最了解霸府那幾位府主的,莫過於同樣從豐邑坊出來的高大龍。
“蘇帥。”
那邊徐杵作和幾名差役喊了壹聲,向蘇大為招招手。
蘇大為拍拍高大虎的肩膀:“我晚上就過去,有情況會通知妳,不用擔心。”
“多謝蘇帥。”
高大虎感激的道。
蘇大為感覺自己好忙,才跟高大虎說完悄悄話,又得趕到徐杵作這邊。
“蘇帥,屍體已經查得差不多了,等送去驗屍房可能會再看壹下,不過壹般不會有太多新東西。這邊主薄的記錄也寫好了,蘇帥看壹下,沒問題就簽字畫押。”
縣裏的主薄也道:“等這案子過堂,有需要時,會再請蘇帥。”
蘇大為接過他們記下的卷宗,看了壹眼,大體記下的時間地點事件,然後是屍檢情況,以及可能的推斷,最後記錄了蘇大為的證詞。
見沒什麽問題,蘇大為在供詞那裏簽上名字。
“好了,屍體我們帶走了。”
“辛苦幾位了。”
蘇大為向徐杵作和主薄、差役等人拱手致謝。
照理說,兩名刺客的屍體應該留在案發現場,等差役和杵作驗看。
但當時蘇大為急著帶錢八指找王敬直,屍體不能扔在路邊不管,只好壹起帶了過來。
好在縣裏辦案的都是自己人,壹點小事不影響審案,相互通融了壹下。
等送走了高大虎和縣衙裏辦案的人,蘇大為向佇立在院子裏,負手賞梅花的安文生翻了翻白眼。
“妳怎麽還在這?”
“賞花。”
“哦,那妳慢慢賞,我要走了。”
蘇大為手裏拿著書揮了揮:“謝謝妳把書借我。”
“嗯,有借有還,別弄壞了,那是昔秀芳留給我唯壹的紀念。”安文生對蘇大為認真的道。
“安帥,妳知道嗎。”
蘇大為壹臉鄭重的向他道:“有時候,我真覺得妳是個情種。”
“滾!”
安文生變了臉色。
看著蘇大為要走,突然想起來壹件事,用手拍拍額頭:“等等,還有件事跟妳說。”
“如果是要蹭晚飯免談,我自己晚飯都還沒著落。”
“妳個……惡賊!”
饒是安文生的涵養,也氣得壹時說不出話來,指了指蘇大為,壹臉憋得難受的樣子。
緩了幾秒,他才深吸了口氣道:“我只是想告訴妳,剛才那兩個刺客,像是‘神道’。”
“什麽道?”
蘇大為以為自己聽錯了。
“神道。”
“什麽神道?有沒有鬼道?”
“阿彌……”
安文生很是無語:“妳這樣不讀書真的好嗎?要不我推薦妳去國子監學兩年。”
“沒興趣,說重點。”
蘇大為壹下子躥到安文生身邊,伸手就去搭安文生的肩膀:“來,安帥,快把妳知道的都說出來。”
“我說,妳別搭我,我這個人有潔癖的。”
安文生將他的手拍開,無奈的搖搖頭:“神道,是倭人的宗教,以祭祀天地神祇為主。我看剛才那兩名刺客身上隱秘處都有暗記,徐杵作不識,但是我在壹本書上見到過。”
聽了安文生的話,蘇大為感覺越發糊塗起來。
自己遇刺這件事,原以為是來自鄧建的報復。
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麽回事。
似乎其中另有隱情,
還挺復雜的樣子。
頭疼,
不,
腦殼疼。
蘇大為苦笑著揉了揉太陽穴:“安帥,我不是懷疑妳的判斷,只是我跟倭人八竿子都打不著,他們不遠萬裏跑來大唐……難道就為行刺我?他們圖啥?”
“我怎麽會知道。”
安文生兩手壹攤:“妳自己去查吧,我知道的反正都告訴妳了。”
“妳這樣很不負責任妳知道嗎?”
“我去妳家幫妳防鄧建。”
“安帥……妳是個好人。”
蘇大為明智的閉嘴。
夜色中,蘇大為沿著永安坊的長街向前走去。
路上遇到兩波金吾衛,因為他身上有不良人巡夜的腰牌,並無防礙。
夜色深沈,連坊門都關掉了。
不過身為不良人,自有辦法,壹路無驚無險,來到高大龍說的那個地址。
這是蘇大為第壹次過來,找了壹圈,才算摸對門徑。
壹間不起眼的宅子,裏面暗沈沈的,既沒有人聲,也沒有燈光。
看上去毫無人氣,似乎荒廢了許久。
蘇大為站在院門邊想了想,輕身壹躍,翻過低矮的墻頭,進入院子。
落地的壹瞬,他的身體突然繃緊。
空氣裏,隱隱透出壹絲血腥氣。
這味道,有人的,也有……
詭異的。
蘇大為的雙眼,在夜裏亮起綠芒,這是元氣集中在雙目的表現。
這壹瞬間,整個昏暗的院落,似乎變得亮堂起來。
許多在黑暗中看不清的細節,也顯現出來。
院子裏,發生過打鬥。
草木折斷,磚石殘毀,看來是壹場惡戰。
側耳傾聽,院子裏並沒有呼吸聲,更無心跳聲。
似乎交手的雙手都已經離開。
蘇大為卻並沒有放松警惕。
他右手抽出橫刀,護在胸前,輕移腳步,沿著院中打鬥的痕跡,壹路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