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不良人

庚新

歷史軍事

炎熱的天氣,已經持續半個多月。 傍晚時壹場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非但沒有驅走炎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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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兵諫

大唐不良人 by 庚新

2021-9-6 21:48

  “出事了!”
  雨夜中,右相李敬玄從床榻上被驚醒。
  他的睡眠本就淺,再加上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就像是印證了他心裏某種念頭。
  翻身坐起後,屋內的陪房丫頭早已將鯨油燈點亮。
  明黃色的燈光中,大門被打開。
  伴隨著壹陣急促風雨壹起湧進來的,是壹位身著細鱗甲的金吾衛。
  “右相!”
  李敬玄眼角的肌肉跳動了壹下。
  兩眼下意識瞇起。
  ……
  “風聲雨聲,聽……今夜適合殺人。”
  胡巴伸手撫在左胸:“我們的復國就在今日。”
  隨著他站起身,身邊的壹群人,也依次站起。
  所有人手捏奇怪的印決,向著漆黑的雨夜發出吟唱。
  像是祝禱,又像是某種詛咒。
  那種惡毒的,帶著滔天恨意的詛咒。
  “鯨油都備好了,隨我闖宮。”
  “蒼天在上。”
  ……
  隆隆隆~
  無數的腳步混雜為壹,撞破了雨夜。
  壹隊隊甲士,執著長槊、橫刀,向著宮門闖去。
  雨幕中,整個皇宮猶如匍匐在大地上的巨獸,散發著威嚴。
  在那些甲士的背後,更加深邃黑暗的地方,有各種詭異的黑霧正在集聚。
  黑霧中,隱隱聽到各種獸吼。
  有似人非人的聲音,自其中發出。
  “星君,那些人……”
  “這些唐人……嘿嘿,有趣,我們緊隨其後,或許……這是壹個機會。”
  ……
  “阿郎。”
  蘇大為放下手中書卷,聽到外面傳來府中奴仆高舍雞的聲音。
  高舍雞是當年他征百濟和高句麗時,分到的壹批奴隸中的壹人。
  因見其伶俐,壹直帶在身邊。
  原本也沒多想,直到,這次回來,得知高舍雞去歲娶了壹名女奴,並誕下壹個兒子,名高仙芝……
  很好很強大。
  莫不是日後的名將高仙芝?
  真要是那位,就有趣了。
  看看自己身邊那些人,婁師德、王孝傑、黑齒常之、沙咤忠義,現在又有了高仙芝,那封常清在哪裏?
  好家夥,好像從高宗朝到武周朝的名將,都和自己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這是巧合還是氣運如此?
  蘇大為沒深想下去。
  聽到高舍雞在屋外的聲音,開口道:“進來。”
  房門被輕輕推開。
  身材高大的高舍雞走進來,先向蘇大為行禮,然後迅速道:“阿郎,有消息。”
  高舍雞看了壹眼蘇大為。
  油燈下,蘇大為雙肩寬闊,即使是坐在那裏,也如普通人立著般高大。
  從他的身上,有壹種高大雄壯之感,撲面而來。
  令高舍雞,有壹種想要跪拜的沖動。
  盡管,蘇大為並不是那種胖大的唐人將領。
  相反,他的身材雖高,但極為勻稱,舉手投足間,肌腱開合,透著壹種輕盈的力量。
  宛如蓄滿力的獵豹。
  他的膚色黝黑,雙眼在油燈下,如同看不見底的湖水,明灩之中,藏著無數深邃。
  高舍雞定了定神,接著道:“是軍中的。”
  “嗯?”
  這句話,才引起了蘇大為的興趣。
  放下手中的書卷,目光投向高舍雞:“何事?”
  “有折沖府都尉違制,私下取了甲胄。”
  “是誰?”
  “長安魏三郎。”
  這個名字,蘇大為印象極深。
  白天在城門前,正是這魏三郎攔住那些城門吏。
  “魏三郎?怎麽會是他。”
  蘇大為皺眉道:“他想做什麽?”
  “阿郎,現在還沒有確切的消息,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氣氛有些不對,總感覺有些什麽事要發生。”
  高舍雞臉上流露出憂心仲仲之色。
  ……
  轟!
  橫刀重重的劈砍在宮門上。
  碎木飛濺。
  除了帶頭的那些死忠之士,大部份跟隨魏三郎的士卒,臉色壹片慘白。
  私闖宮禁,說得好聽叫除賊,可若不好聽,那便是謀逆!
  “都打起精神來,速速破門!”
  魏三郎抹著臉上的雨水,手執橫刀,殺氣騰騰的從隊列走過。
  他的肩膀上沾著壹些腥紅,連雨水都無法沖刷幹凈。
  也不知是敵人的血水,還是他自己的。
  宮門下,傳出陣陣吼叫聲、喊殺聲。
  有執守宮門的宿衛,已經在裏面張箭還擊。
  帶頭破門的士卒,猝不及防下已經傷了數人。
  現在是牛七郎帶著人在對射,壓制那些宿衛。
  但看魏三郎等人連破門的器械也沒有,就可以想像到他們起事是如何的倉促。
  “三郎!”
  “我們真的能成嗎?”
  壹個顫抖的聲音,從壹旁響起。
  魏三郎瞇起眼睛看過去,認得是自己的同鄉張敬之。
  “敬之,妳現在說這話,什麽意思?”
  “我們這……萬壹……”
  “妳知道什麽?沒有萬壹!”
  魏三郎壹把抓住張敬之的肩膀,將他拉向自己,聲音惡狠狠的道:“還記得咱們當初在隴右嗎?”
  “記得!”
  “那時想活,想活下來,能到長安就好了,長安不僅事少錢多,而且再不用擔心這顆腦袋,而且回來後,咱們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魏三郎瞇起的眼睛裏,湧起熱辣辣的東西。
  “我記得,我都記得!”
  張敬之大口喘氣。
  那張國字臉上,被雨水澆得濕漉漉的,臉色臘黃。
  他劇烈喘息著:“我記得,剛入伍的時候,幾十個人鉆在壹個臨時搭建的營帳裏,臭氣熏天,總有幾個身強力壯的,欺壓我們這些新入伍的。
  有活都給我們幹,有肉他們先吃,有興趣了先挑我們幹。
  咱們被欺負的神經都不正常了。
  就在這時候,幸虧妳,三郎,妳拉了我壹把,把我帶到將軍身邊做了親衛。
  妳說,咱們是同鄉,還是遠到沒邊的親戚。
  打那以後,就沒人敢欺負我了,有什麽好東西都分我壹份,和人起爭執了,妳也總替我出頭。
  從那以後,打仗結陣我就緊跟著妳。
  有人跑過來我就砍,有箭飛過來我就擋!”
  “兄弟!”
  魏三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要知道咱們這壹切是誰帶來的。”
  “王將軍?蘇總管?”
  “妳也聽到消息了吧?王將軍才回長安,便被奪職在家,蘇總管雖然好似風光無限,但朝中有奸賊,這背後的兇險,知不必多說。
  以蘇總管的功勞,便是當個宰相,又有何不可!”
  “三郎……”
  “若王將軍、蘇總管這些人都倒了,似我們這些螻蟻,還能活嗎?我們是隴右兵,身上可是打的蘇總管的烙印!這幾個月,長安壹直在傳什麽狡兔死,走狗烹,功高蓋主,恐怕不能長久。
  我們這些隴右回來的人,雖然官職不高,但在長安分居各職,甚至執掌宮禁,妳覺得,我們能平安嗎?”
  “三郎!”
  張敬之嘴唇哆嗦了壹下,用力咬緊牙關,點頭道:“我懂!”
  他想起半月前的壹件事。
  那天本不是自己當職,但是臨時抽到了夜巡的簽,而且是相熟的幾個抽到了壹起。
  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不是上面有人打點,不會被抽中夜巡的啊。
  當時他還疑惑的看了壹眼魏三郎。
  還記得魏三郎也意味深長的看向自己。
  當時誰也沒有多說壹個字。
  沒人敢把心頭的疑惑問出來。
  許多事,早已有了感覺和伏筆。
  那天晚上,他拿了令牌,帶著手下去府庫領了甲胄和兵器,開始巡夜。
  夜半時,魏三郎還曾帶隊來會合。
  那些都是突發的,臨時其意的。
  但現在看來,就像是今夜的預演。
  原來,三郎早就……
  張敬之突然感覺不寒而栗。
  雖然三郎說是奉將軍令。
  但是能奉哪個將軍?
  王方翼已經被奪職了啊,他哪來的權力下令?
  為何不是蘇總管下的令?
  三郎口口聲聲說蘇總管,這事和蘇總管到底有沒有關系?
  不論到底是誰下的令,無皇帝親召而夜闖宮禁,都是誅九族的大罪。
  開弓沒有回頭箭!
  其實也不難想像,將軍害怕皇帝要除掉他,不想坐以待斃。
  可是將軍現在沒有軍權,被困在長安也跑不出去,想拉攏禁軍頭目,那是嫌自己命太長。
  可能情急之中,突然想起魏三郎手下還有千百號人。
  於是偷偷找到魏三郎,或是下拜或是敘舊情,最後說出這個驚天計劃。
  魏三郎當時壹定被嚇懵了。
  但這背後利益,也同樣巨大。
  若是能廢掉宮中某些人,扶太子登基,那麽將軍便有擁立之功。
  或者做得更絕壹點,扶立本無機會的皇子坐上那個位置,那將軍日後的富貴,還用擔憂嗎?
  將軍的人脈深廣,許多事情早就在暗流湧動。
  這也不僅是將軍壹人的事。
  自從當今天子繼位,府兵的待遇可是每況愈下。
  軍中多有怨言。
  如今,只是到了不得不爆發出來的時候。
  我們這些跟著將軍的人,只有壹條路走到黑了。
  以軍亂政,這些,本就是自兩晉南北朝,五胡亂華以來,中原王朝的潛規則。
  從兩晉自隋,下克上,自相攻伐從未停止過。
  天子唯兵強馬壯者為之。
  大唐才是其中的異類。
  歷史的巨大慣性,正要將這個帝國,重新拖入輪回中。
  這個征服了草原,打下遼東,推平吐蕃,平了南蠻,被稱為天下共主的大唐,在這壹刻,隱隱走入風雨飄搖中。
  誰也不會想到,歷史會在這時,走入岔路口。
  壹邊是歷史,壹邊是未來。
  它就站在懸崖邊上。
  轟!
  壹聲狠狠撞擊宮門聲,將張敬之驚醒。
  他抹了壹把臉上的雨水,失聲喊道:“還沒打開?若是驚動了其他門的宿衛,或者別的禁軍……”
  “不會有別的禁軍。”
  魏三郎意味深長的道:“到天亮之前,長安是我們的。”
  我們?
  張敬之心中壹凜。
  轟隆!
  突然,宮內傳來壹陣不同於之前的喊殺聲,以及隨之而來守軍驚恐的喊叫和慘叫聲。
  宮門被打開了。
  壹個沒胡子的中年人,滿臉陰鷲的站在門旁,沖著魏三郎等人招了招手。
  大夥壹湧而入。
  那人帶著大家,繼續向大明宮深入進發。
  ……
  嘯!
  壹聲淒厲的響聲,刺破黑夜。
  率先闖入宮門的士卒,瞳孔猛地擴大。
  他看到,黑暗中,壹道電光劃破雨幕。
  然後,這電光將他胸膛穿透,帶著他向後飛出。
  奪!
  壹聲驚魂奪魄的大響。
  三名叛軍被壹箭穿透身體,狠狠釘在宮墻上。
  那箭,粗如兒臂,巨大得不像話。
  魏三郎與牛七郎、張敬之等人,同時倒吸壹口涼氣。
  全大唐,全長安,能射出這種箭的人,據他們所知,只有那壹位。
  “薛仁貴!”
  幾乎是從齒縫裏喊出那個名字。
  那是三箭定天山的大唐名將。
  也是單人獨騎敢闖高句麗軍陣的絕世猛將。
  居然會是他在守宮禁!
  牛七郎看了壹眼魏三郎,壹顆心不斷下沈。
  “這裏交給咱家,妳們只管入宮。”
  那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陰笑壹聲,身形突兀的消失。
  就好像他是幽靈壹般。
  下壹瞬間,壹身明光鎧,守著內宮門的薛仁貴只覺得壹股大力撲來。
  他心中壹凜,伸手拔起豎在手邊的長槊,只聽到“叮”的壹聲金屬爆鳴。
  火星四濺。
  巨大的力量推著他的身體,向後滑去。
  張大雙眼後,他驚愕的發現,撲向自己的,居然是壹名宮中太監。
  看他手指纖瘦宛如女子,壹張臉陰柔而秀美。
  舉手投足間,柔若無骨。
  但這陰柔至極的動作裏,卻蘊含著極可怕的力量。
  鐺!
  又是壹聲驚天巨響。
  薛仁貴只覺得手裏的長槊像是要被對方壹掌劈斷了。
  向內狠狠彎折。
  帶著他的身體,再次向後滑退,不得不讓開宮門。
  “異人?”
  薛仁貴扔下手裏變形的長槊,壹雙帶著怒火的眸子狠狠盯在對方身上。
  “妳究竟是何人?”
  “去向閻王打聽吧。”
  太監身形如鬼魅,左右搖閃,突兀的再次撲上。
  薛仁貴冷笑壹聲,左手緊握那張巨弓。
  從弓臂到弓弦,隱隱有火光躥動。
  太監眼瞳微縮:“天生開靈?”
  薛仁貴暴喝壹聲:“知道就好,哪怕妳是異人,也休想再進壹步!”
  手中巨弓橫掃,連雨幕都像是燃燒起來。
  “找死!”
  太監大怒,雙手十指如勾,以壹個詭異到不可思異的動作,險之又險的從巨弓下避開,貼著地面疾掠過去。
  壹爪抓向薛仁貴兩胯之間。
  居然是壹招猴子偷桃。
  薛仁貴面色狂變。
  他此時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以這太監的可怕力量,就算是明光鎧的裙葉,也難擋他壹抓。
  就在薛仁貴急得額頭冒汗時,突然從壹旁伸出壹只手。
  陰柔的,帶著波光灩瀲般的水色,向著太監的手掌迎去。
  兩只手在半空中輕輕壹沾,隨即分開。
  那太監臉色大變,向後滑退數丈,捧著手腕,壹頭冷汗的註視著在薛仁貴身邊多出的壹人。
  那是壹個少年人。
  身長玉立,俊逸非凡。
  站在薛仁貴身邊,如皎皎明月壹般。
  “妳是何人?”
  “妳連我都不認識?”
  明崇儼輕輕拂了拂衣袖:“我是黃安縣主薄,明崇儼。”
  “妳……妳莫非和薛禮有壹腿?”太監驚疑道。
  噗!
  明崇儼只覺得自己內心受到壹萬點暴擊。
  差點壹口老血噴出來。
  自己怎麽會有那種興趣?
  腦子裏突然閃過蘇大為的臉龐。
  這令他心頭壹陣惡寒。
  呸呸,我的取向是正常的。
  絕不可能被這些粗胚掰彎。
  “敢擋我們的路,都得死!”
  中年太監趁著明崇儼分心的壹瞬,再次蹂身撲上。
  他的雙手十指在空氣中翩翩舞動,瑩白如玉。
  似穿花蝴蝶,又似飛針穿線,靈動到不可思議。
  四周的雨幕,宛如停滯。
  隨著太監手指顫動,卷起的暗流,壹齊飛卷向明崇儼和薛仁貴。
  “米粒之珠,也敢爭暉?”
  明崇儼玉掌從袖中穿出,光潔瑩潤,如抽刀斷流般,將雨幕壹掌分開。
  以明玉掌對上太監的陰柔指勁。
  雙方壹觸即分。
  那太監的雙臂衣袖無聲無息間,如飛絮般爆裂開。
  露出壹雙鮮血淋漓的手臂。
  明崇儼漫不在意,向守立在壹旁的薛仁貴投了個眼神:“薛將軍,妳去攔住叛軍,這裏有我。”
  “好。”
  薛仁貴點點頭,壹擡腳將地上那桿半彎的長槊挑起到手中。
  明崇儼嘴角抽了抽,心想薛禮這也太省了。
  這槊都彎成這樣,還拿在手,妳是想做第二把巨弓嗎?
  “妳們,都別想走!”
  那太監尖叫壹聲,自他身後,猛地撲出數人。
  當先壹人,赫然是壹名胡女。
  彩裙曼妙,塗了鮮紅豆蔻的手指,從袖中穿出,壹指點向明崇儼。
  而在胡女身後,還有壹個身材矮小的漢子,手執壹把短劍,悄無聲息的撲上來。
  明崇儼與薛仁貴,兩人同時臉色大變。
  只因為,這兩人,他們都認識。
  不但認識,而且還見過不止壹面。
  那是在蜀中時,自蘇大為身邊出現過的異人。
  據說之前是都察寺天字組異人,在蘇大為自都察寺離開後,便壹直跟在蘇大為身邊的……
  刺客黃腸與碧姬絲。
  “究竟是怎麽回事?這事和阿彌有關?”雨幕中,薛仁貴傳出憤怒叫聲。
  “妳問我,我問誰!”
  明崇儼厲嘯壹聲,雙掌拍出。
  生死之搏,容不得半點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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