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九章 造化鐘神秀

　　“這是……”
　　眼前景物突然壹花。
　　蘇大為感到壹種很奇怪的力量，向自己迎面撲來。
　　這力量，不像是詭異的氣息，也絕不是異人修煉的元炁。
　　若非要去形容，像是壹種“力場”。
　　它在空氣裏不斷嗡鳴著擴張，猶如看不見的大手，向蘇大為擠壓過來。
　　蘇大為猛吸壹口氣，背脊彈動，龍形九轉。
　　閃過正面，壹頭撞入僧眾之中。
　　轟！
　　方才蘇大為落腳處，大片積雪和山巖崩裂凹陷。
　　如若蘇大為反應稍慢，現在只怕已經和那些石頭壹樣粉碎。
　　本教僧眾從盤坐姿勢幾乎同時躍起，怒目向著蘇大為，當先兩僧，口中疾喝古象雄語，揮掌拍擊。
　　空氣中“嗡”的壹聲。
　　又是同樣的感覺，仿佛空間有壹種看不見的頻率，隨著他們的拍掌壹齊震蕩。
　　蘇大為壹心只想趕到聶蘇身邊，沒空與之糾纏。
　　身體猛地壹縮，蜷曲如球。
　　這壹下大大出乎僧人的意料，兩掌拍空。
　　還沒等他們反應，蘇大為的身體猛地從地面彈起，手腳舒展，帶著壹著奇妙的韻律，難以言喻的美感，雙手輕輕劃過兩僧脖頸。
　　啵~
　　看起來輕柔，實則蘊含大力。
　　兩僧如木樁般橫飛出去。
　　後面的十數名僧人已經反應過來，並肩站在壹起，口裏急促念動秘咒，雙手結印，沖蘇大為瞠目怒吼。
　　壹切都發生得太快。
　　直到這時，後方的安文生和李博才反應過來。
　　待要上前助拳，蘇大為已經與僧眾戰成壹團。
　　劈啪！
　　藍色的電弧從蘇大為雙掌中爆起。
　　元炁化雷！
　　雙掌帶著雷電向前揮出，蘇大為口中暴喝：“擋我者死！”
　　比起若幹年前，隨著蘇大為異人品級提升，對元炁的掌握，還有鯨吸勁等諸多法門的領悟，任何元炁之術在他用來，此時都有了大巧不工的味道。
　　實力到了，就是尋常揮手，彈指，便是木劍，在他手裏也能發揮莫大的威力。
　　紫色電光爆閃，如張牙舞爪的電龍飛出。
　　在空氣中，與諸本教僧人釋放出的力場狠狠碰撞在壹起。
　　安文生和李搏剛剛沖到壹半的距離，只覺得眼前強光壹閃，耳聽到像是某種玻璃碎裂般的清晰脆響。
　　喀嚓！
　　電光散逸，蘇大為早已借機俯身沖上，右掌向地上壹拍。
　　鯨吸！
　　隆隆隆~
　　以他手掌為中心，大地飛速隆起，如水波跌宕，向前蔓延。
　　整個山頭，猶如地龍翻身，震蕩不止。
　　那些僧人站立不穩，不由大驚失色，口裏發出無意義的驚呼。
　　就在此時，那位白眉老僧雙手握在壹起，呈本教密宗獅子印，口腔與鼻腔共鳴，喉頭如珠滾動，陡然從胸中噴出真言——
　　“嗡！”
　　自他面上，顯現忿怒之相，背後隱見壹頭鬢發飛舞的雄獅幻影。
　　壹股警兆自蘇大為心頭閃過。
　　他翻掌取橫刀在手，待要與老僧搏殺，就在此刻，突然聽見壹聲清脆的女聲喊：“住手！”
　　白眉的老僧微微壹震，澄黃的眼珠閃過吃驚之色。
　　壹時間，所有本教僧人都似忘記了蘇大為的存在，齊刷刷扭頭回身看去。
　　突出的懸崖邊，聶蘇發絲被山風吹得亂舞，正壹步步向這邊走來。
　　“小蘇！”
　　“阿兄！”
　　蘇大為越過那些因聶蘇走過來而震驚的本教僧人，向著聶蘇快步迎去。
　　直到這個時候，才發覺聶蘇的不同。
　　她身上穿著像是象雄又或是吐蕃這邊的服飾，衣裙濃艷，由紅綠二色布綢斜裹過身體。
　　臉上眉心用朱紅色點了壹點，臉頰兩邊也用紅色抹了幾道紋路，像是有某種特殊宗教意義的符號。
　　這令她身上多出壹種異域風情。
　　她的長發也不像在長安時是挽起梳成飛燕髻。
　　而是自然披散在身後，頭發帶著自然的卷曲，壹走動，烏黑的光芒流淌，如波浪般起伏。
　　還有她的雙腳，居然沒有穿鞋，就這樣赤著白足行走在山巔的冰雪間。
　　見到聶蘇這個模樣，蘇大為先是壹楞，接著又是壹怒：“小蘇妳……妳是不是被他們欺負了？”
　　扭頭看向那些本教僧人，蘇大為只覺得這些人無比可惡。
　　之前他還是壓住了怒火留了手。
　　否則這些僧人豈能活下來？
　　“阿兄，不是妳想的那樣。”
　　聶蘇飛奔上來，猶如歸巢的乳燕般，壹頭撞進蘇大為的懷裏，雙手攬起他的脖頸，將全身的重量都掛在他的肩上，像是樹袋熊般。
　　“阿兄，我想妳了！”
　　溫暖的體溫，伴隨著她溫柔軟語，還有壹股女兒家如蘭似麝的香氣，沁人心脾。
　　蘇大為心裏壹顫，嘴裏罵道：“妳個瘋丫頭，想壓死我啊。”‘
　　雖然在抱怨，可他眼角眉梢透出的笑意怎麽也掩藏不住。
　　還好，聶蘇沒變，她還是自己心裏的那個小蘇，至於她為何不辭而別，跑到這象雄王朝的巴顏喀拉山本教聖地，可以稍後慢慢問她。
　　只要她在便好，自己沒有失去她，這是此行最大的幸運。
　　半個時辰後。
　　蘇大為已經聽聶蘇講完了她此行的經歷。
　　有些過於離奇，也有些，不出蘇大為之前的猜測。
　　“當日我在與那頭半詭異巨狼交手，結果他突然告訴我，知道我阿娘的下落，我開始是不信，但是他說我與我娘長得極像……”
　　蘇大為與聶蘇盤膝而坐。
　　現在是在巴顏喀拉山頂的石窟內，本來那些本教僧人看在聶蘇的面子上，是極力邀請他們入寺詳談，但被聶蘇拒絕了。
　　這石窟據說為本教發祥地及聖地，但那些普通僧人不敢輕易進來，卻不限制聶蘇的進出，當真是透著古怪。
　　只不過蘇大為此時也無心去細想這些。
　　李博與安文生遠遠的站在洞窟壹角，欣賞著石窟中的壁畫，讓蘇大為與聶蘇先聊著。
　　“小蘇，妳是妳娘生的，與妳娘長得相似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怎麽能光憑這壹點就信了。”
　　蘇大為有些無奈的道。
　　小蘇也太好騙了，這麽容易就被那突厥人的半詭異給支開了？
　　不行，自己得給她好好上壹課，教她什麽叫做防騙。
　　聶蘇壹伸手，猴頭從壹旁躥過來，落在她的掌心。
　　她壹手捧著猴頭，壹手在猴頭身上輕輕順毛捋著。
　　“阿兄，不是的，他知道我與我娘長得壹模壹樣。”
　　“壹模壹樣？”蘇大為楞了壹下，這和自己理解的有何不同嗎？
　　“我和我娘不是普通的相似，而是壹個模子，阿娘曾說過，我就是她年輕的時候，她就是我老了的樣子。”
　　“呃，可能是妳阿娘基因比較強大吧。”
　　“什麽是基因？”聶蘇張著壹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問。
　　“就是……咳，妳繼續說。”
　　“他說他見過我娘，知道我娘在哪，問我要不要見我娘，我……我當時很激動，就跟著他走了，待我冷靜下來，已經走了很遠，我又不識路，不知怎麽回去找阿兄，那人又不斷用阿娘的事勾我，後來我就跟他壹路向西走，直到這裏。”
　　“他說妳就信……”蘇大為無語了，小蘇還是太年輕啊。
　　“我記得壹些事的。”
　　聶蘇抿唇道：“小時候的事記不太清，但還是有些印象，越往這邊走，許多畫面都從腦子裏跑出來了，我記得小時候跟阿娘來過這裏。”
　　“真的？”蘇大為有些詫異：“那人沒騙妳？妳娘真在這邊？”
　　“嗯。”
　　聶蘇點頭道：“我跟寺裏的法師也確認過了，他們見到我第壹眼就嚇到了，說我是什麽聖女，還說聖女回來了，後來解釋了誤會，他們告訴我，我娘以前就是他們本教聖女，但是很多年前，出了壹場變故，所以娘便離開了。”
　　“那這樣還是沒有找到妳娘啊。”蘇大為皺眉道：“妳為何不回來找我？”
　　“寺裏法師說，我阿娘會回來的，每隔七年，阿娘會回寺壹次，還有幾天，就是七年之期，所以我想……我想等見到了阿娘……”
　　聶蘇囁嚅著道：“阿兄，妳是不是生我氣了？”
　　蘇大為搖頭道：“妳想見自己阿娘，我怎會為此生氣，我只是擔心妳，不辭而別這麽久，壹點音訊也沒有，我很擔心。”
　　“阿兄，對不起。”
　　聶蘇情不自禁伸手握住蘇大為的手。
　　她的手指纖瘦，掌指異常柔軟，撫在蘇大為的手上，感覺就像是被壹團溫柔的綿花包裹。
　　蘇大為反手握住她的手，輕捏了壹下：“妳沒事我便放心了，我陪妳等阿娘。”
　　“阿兄，妳……”聶蘇眼睛眨了眨，長長的睫毛下，浮起隱隱壹層霧氣。
　　“謝謝阿兄。”
　　她突然壹頭紮進蘇大為懷裏，雙手摟著蘇大為的腰。
　　原本手上的猴頭，嚇得跳開到壹邊。
　　蘇大為先是壹楞，接著有些好笑道：“多大的人了，還這麽抱著我，讓文生他們看到了該笑話妳我了，乖，先松開。”
　　“我不。”
　　聶蘇扭了扭身子，聲音帶著鼻音，有幾分賭氣在裏面。
　　“以前我被陳碩真的式鬼追殺，妳都是這樣抱著我安慰我的，現在不許人家抱了，阿兄壞。”
　　“那時候妳才多大，現在這麽大的大姑娘，咳咳……”
　　“我不管。”
　　聶蘇的聲音低下去，許久沒有出聲。
　　蘇大為雙手壹直僵在半空，也不知是該放在聶蘇的背上，還是將她給推開。
　　忽然，他察覺到什麽，眉頭微微壹皺。
　　胸口的衣服濕了壹塊。
　　“小蘇？”
　　他扶住她的肩膀，試探問：“妳哭了？”
　　“阿兄，我想我阿娘。”
　　聶蘇肩膀微微顫抖，聲音像是隔了壹層什麽。
　　有些啞啞的，也有幾分哽咽。
　　“我不記得了，以前的事我真不記得了，我不知道阿娘為什麽要扔下我，這麽多年，都沒回來找過我，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這……”
　　蘇大為壹時啞口無言。
　　“阿彌，妳快過來看看！”
　　突然，安文生發出壹聲驚呼。
　　蘇大為忙借機將聶蘇從懷裏推開壹些，食指在她雪白的鼻尖輕輕壹刮，開玩笑似的道：“妳還有阿兄我呢，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扔下妳，乖，跟我過去看看出了什麽事。”
　　“嗯。”
　　聶蘇點點頭，她的眼圈微紅，臉頰也有些羞赧的紅暈。
　　“阿彌，快過來！”
　　安文生再次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