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不良人

庚新

歷史軍事

炎熱的天氣,已經持續半個多月。 傍晚時壹場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非但沒有驅走炎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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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舉重若輕

大唐不良人 by 庚新

2021-9-6 21:48

  這些東西,若是幾年前,便是讓蘇大為知道,也不會想到這麽多。
  可現在他執掌都察寺,對大唐官制機構運作,了解日益增加。
  也清楚更多內情和細節。
  明白高陽公主告房遺直,這是多麽小概率的事件。
  天時、地利、人和,缺壹不可。
  因而更加能確定,這後面,是有壹股看不見的力量在推動。
  安文生聽著蘇大為說的話,沈默片刻,遲疑道:“就算如妳所說,陛下有……就算高陽這麽做了,可當時掌握朝政大權的是長孫無忌,這麽做,對陛下並無好處,反而令長孫將朝堂功臣和宗室壹掃而空。”
  “妳說得不錯,表面上看,確實助長了長孫無忌的威勢,但是有壹個問題……”
  蘇大為語音平靜,顯然深思熟慮已極。
  “當初‘廢王立武’,朝堂除了關隴門閥和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幾乎沒有別的阻力,妳覺得正常嗎?”
  “呃?”安文生細長的眼眸壹下子瞪大,裏面爆發出異樣的光芒。
  “廢後這麽大的事,照理說,宗室應該會過問吧,但整個事件裏,皇親宗室幾乎失語,這是為何?”
  “……”
  “宗室還活著的名將裏,戰功最多者是太常卿李道宗、高祖兒子中最長者司徒李元景、太宗兒子中最長者是司空李恪,這三人是宗室裏最有權力和最具威望的三個。
  本來陛下要‘廢王立武’,他們三人才是最激動的。
  有他們三位,再加太尉長孫無忌,大唐最高官職司空、司徒、太尉齊聚,立武之事斷不可能。”
  安文生喉結微微蠕動了壹下,說不出話來。
  廢王皇後,立武媚娘這種天翻地覆的事,最大的阻力本來應該是宗室。
  但三位宗室在謀反案裏全被長孫無忌給幹掉了。
  這麽壹想……
  要說其中沒有貓膩,誰能信?
  好處是李治得了,鍋是長孫無忌背了。
  若按高陽那事的邏輯,會不會,也有李治在後面,拉著長孫無忌的手深情的說:“舅舅……幫幫雉奴。”
  “除了宗室,武將裏最厲害的當時是誰?”
  蘇大為問。
  安文生楞了壹下道:“太宗晚年曾說,當世名將,唯李勣、江夏王道宗、萬徹而已。”
  “對,很對。”
  蘇大為頷首。
  安文生,感覺自己的嗓子再壹次堵住了。
  除了很早就表示支持李治的李勣,另外兩個同樣被長孫無忌在謀反案給滅了。
  再想深壹點,除了唐將,那歸化胡將呢?
  左戲衛大將軍駙馬都尉執失思力,並坐與房遺愛交通,流嶺南。
  壹個謀反案,將宗室和大將中,最有可能威脅到李治的人,都給鏟除了。
  那麽文臣呢?
  衛尉卿許敬宗、禦史大夫崔義玄、禦史中丞袁公瑜、中書舍人李義府、中書舍人王德儉、大理寺正侯善業,此六人得到封賞。
  這些人裏,看似官不大不小,屬於中上層官階。
  其中有些只差壹兩步就能做到宰相位。
  永徽六年十月,百官上表請立中宮,即立武媚娘為後。
  “為什麽會這樣?”
  安文生沈默良久,憋出壹句。
  他很疑惑:“當時中樞由長孫無忌壹手把持,可謂權勢滔天,為何除去了宗室和名將後,文臣都上表請立武後?”
  “因為文臣當時與長孫無忌離心離德。”
  蘇大為笑了笑,笑容裏卻有些冷意。
  “別說是妳,我也是近幾日才想明白……”
  他伸手,將面前的殘酒握在手裏,擡起欲飲,到嘴邊又放下。
  “妳知道房玄齡對大唐來說意味著什麽嗎?”
  “房相?”
  是時,賊寇每平,眾人競求金寶,玄齡獨先收人物,致之幕府,及有謀臣猛將,與之潛相申結,各致死力。
  ——《貞觀政要卷二·論任賢》
  “從大唐草創,房玄齡就是替太宗收人才的,類似漢朝的蕭何,太宗登位後,也是房玄齡主持裁撤冗余官員,剩下的那些人,都欠著他壹份恩情。”
  安文生緩緩點頭,細長的雙眼微瞇:“此事我略有所聞,貞觀三年,太宗曾謂房玄齡和杜如晦:公為仆射,當廣求賢人,隨才授任,此宰相之職也。
  房相在位二十余年,壹直在收羅人才。”
  “房玄齡任左仆射二十余年,而右仆射在不停的換人,杜如晦、李靖、高士廉等,其中最長的是高士廉,做了五年。”
  蘇大為這番話,點到為止。
  安文生卻是懂了。
  二十年的時間,房玄齡掌握著大唐的人事大權,這要結多深的人脈,施下去多少恩情?
  “而且房玄齡故去,繼任者,也都受過他的恩情,但房家在謀反案中,幾乎被長孫無忌給滅了,妳想,長孫無忌還能安穩嗎?”
  “呃,這事,長孫無忌怎麽……”
  “他沒想到,或者說,他太驕傲了,沒想過陛下會成長得這麽快,也沒想過除掉房家人,對他會有那麽大的影響,特別是他與房玄齡本就有舊怨,這也算是陽謀。”
  安文生微微皺眉,設身處地的想,如果自己在長孫無忌那個位置,壹向乖巧的外甥皇帝,李治求上自己,而且是壹樁謀反案,對象還是與自己有舊怨的房玄齡後人。
  與公與私,這案子都會辦下去。
  擴大壹些打擊面,也都是順手為之。
  哪怕知道會得罪壹些官員,在長孫無忌當時那個位置上,也根本不懼。
  想到這裏,安文生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可是長孫無忌身居高位,必然也有死忠,怎麽會倒得那麽快?”
  若說開始與蘇大為說時,安文生還有些不以為然。
  現在他真的是放低身段,在向蘇大為求教。
  人是會成長的。
  蘇大為此時的眼光,見識,已經超過了他。
  “長孫皇後的遺言妳記得嗎?曾說過,房玄齡可以重用,無忌要慎用。
  自貞觀二年,長孫無忌的右仆射就被轉成了開府儀同三司,後來又做了司徒、司空、遙領揚州都督,但壹直沒掌實權。
  這種局面直到貞觀二十二年,長孫無忌被授檢校中書令、知尚書門下省事。
  在原中書令馬周死後,長孫無忌才得到掌三省的大權。
  所以長孫是到貞觀末期才掌大權,根本沒機會培植太多親信。
  他的優勢是首席顧命大臣,陛下的舅舅,他沒離開朝堂太遠,但也壹直沒太近。
  這種情況下,他動了房家,就是根基動搖。
  隨後那些百官背離他,倒向陛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蘇大為說完這句,終於將那杯殘酒飲盡,將杯倒扣在地上。
  “妳覺得如何?”
  “若是……若真是陛下在背後謀劃,這份心機手段,當真有鬼神莫測之機。”
  安文生苦笑道。
  他那張白臉,都透著壹絲灰色,臉頰有些僵直。
  厲害的人所做的事,並非壹定有多神妙手段,多詭譎的布局。
  只看最終效果。
  像李治這樣,舉重若輕,借力打力,將錯綜復雜的局面變得對自己有利,這何嘗不是壹種高明。
  “我現在有些相信了。”
  安文生琢磨了壹下道:“房遺愛之事,打擊了宗室、大將、胡將,房家,甚至連長孫無忌,唯壹得利者,只有陛下和武後。”
  停了壹停,他看向蘇大為:“這事妳覺得,有沒有武後在給陛下出主意?”
  “這我怎麽知道?”
  蘇大為掃了他壹眼:“我說的這些,都是卷宗資料裏有的,寫的明明白白,稍加推敲,至於陛下後宮裏發生什麽,我又沒有開天眼。”
  安文生輕拍大腿長嘆壹聲:“我以前覺得妳對朝政壹竅不通,現在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只是信息不對稱罷了。”
  蘇大為倒沒覺得有什麽值得誇耀:“在都察寺裏,收羅天下情報,只要有心想查,都能比別人多知道壹點。”
  “什麽信……息?”
  安文生摸了摸自己有些發僵的肥胖臉頰,大臉上現在恢復了幾分血色。
  他眸光壹閃:“剛才聽得太入神,妳說了這麽多,和眼前的事有何關系?”
  “關系大了……”
  蘇大為黝黑的臉上,雙眼露出復雜的情緒。
  “有了上次的事,妳再看這次上官儀的案子,誰得利?”
  “呃……陛下。”
  上官儀被誅,跟著壹大批門閥貴族被打壓。
  世家剛剛露頭,想要死灰復燃,掌握朝堂中樞,又被李治給無情的打壓下去了。
  至於武媚娘,雖然後位是保住了,但手下露頭的壹些人,也被牽連給打掉。
  李義府被誅。
  武順死得莫名其妙。
  賀蘭敏之也因此失勢。
  武媚娘本人,也被打掉了氣焰,不得不放低姿態,收攏爪牙。
  從這結果看,最大的好處,依然是屬於李治的。
  “壹件事,最後誰得利,誰就有最大的嫌疑。”
  蘇大為喃喃自語了壹句,濃黑的眉頭挑起來,向安文生道:“我當時也是當局者迷,陛下既然沒有廢太子的意思,怎麽會動武後?”
  安文生點點頭:“說得不錯,母憑子貴,子憑母貴。
  陛下在太子身上花費了無數心血,就算太子病重,也依然疼愛有加,沒有絲毫疏遠的意思。
  而且以陛下的身體,恐怕也再難有這般精力,去重新培養壹位太子了。”
  “所以陛下從開始,就沒有真的想廢武後……”
  蘇大為手指在篝火旁輕輕敲擊著,如同演奏。
  “若說演技,陛下才是影帝級的,他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就讓下面的人自己激動起來,壹個個極不可耐的跳出來,最後被陛下壹掌推平。
  朝局重新洗牌平衡,短時間內,無論是世家門閥,還是武後,都只能乖乖做人。”
  “是極是極。”
  安文生撫掌道:“陛下果然不愧是太宗之子。”
  他的話鋒壹轉,又回到最早的議題。
  “不過接下來,阿彌妳打算怎麽做?陛下再厲害,他這身體狀況,咱們也得做長久之計,太子那邊,妳是否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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