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不良人

庚新

歷史軍事

炎熱的天氣,已經持續半個多月。 傍晚時壹場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非但沒有驅走炎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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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冒險

大唐不良人 by 庚新

2021-9-6 21:48

  李敬玄專權嗎?
  肯定是。
  但李治為何還要用此人?
  既為能力,又為李敬玄的出身。
  當初李治在潛龍之時,李敬玄本就是太子府的侍讀。
  可以說是李治起家的舊臣。
  忠心自然毋庸置疑。
  而且當初李敬玄還在任中書舍人,弘文館學士時就曾得到許敬宗等人的贊譽。
  能擔任李治的侍讀,則是受到中書令馬周的推薦。
  可見李敬玄不但有能力,還有人脈。
  宰相位高權重,如今唯壹能令李治放心,又能平衡朝廷內外關系的,唯有李敬玄壹人,因此就算李敬玄大權獨攬,壓得左相閻立本擡不起頭。
  李治依舊容他。
  這情況情下,蘇大為想扳倒李敬玄,無異於登天。
  李博壹臉擔憂的看向蘇大為:“阿郎……”
  蘇大為擺擺手:“雙方各施神通罷了,成或不成,總要試壹試。”
  “阿郎!”
  門外突然傳來聲響。
  蘇大為早就聽到了腳步聲,目光投向大門。
  只見府中下人高舍雞,站在門外躬身行禮道:“阿郎,有急信。”
  李博目光轉向蘇大為,灰褐色的瞳子裏,有微光閃爍。
  壹般府中稟事,會直接說事。
  用到壹個“信”字,恐怕就涉及到隱秘。
  若是“急信”,則必然是極重要的情報。
  “阿郎,我先暫避。”
  “不用。”
  蘇大為揮手道:“呈上來。”
  高舍雞快步走入書房,從袖中出出壹個木匣。
  匣上以泥封口,又蓋有金色印戳。
  蘇大為接過,看了壹眼印點點頭,讓高舍雞退下去。
  “這是?”
  “都察寺內傳出的。”
  蘇大為說著,捏碎泥封,從匣中取出壹個竹筒,又驗過上面的印信,才將竹筒打開,從中取出壹個卷成壹束的紙條。
  李博在壹旁默然不語。
  他早就猜到了。
  都察寺內的信,也就是都察寺內那位暗樁傳出的。
  他是蘇大為的左膀右臂,當年都察寺的事,他壹手參與,也是蘇大為身邊唯壹清楚暗樁存在的人。
  壹目十行掃過紙條上的字後,蘇大為的臉色微微壹沈:“客兒出事了。”
  “啊?”
  李博壹個激靈站起身,滿臉驚愕。
  ……
  “這場棋,誰能抓到關鍵劫子,誰便能占得先機,李客既是蘇大為的弟子,滿長安皆知,我料他必定要救。
  若李客在我右相府上,事情鬧到聖人那裏,只會各打五十大板,但如今李客在都察寺內關押審問,他蘇大為,到底會怎麽選擇?”
  靜室之中,煙氣氳氤。
  右相李敬玄的臉,在煙霧中,若隱若現,意味深長的道:“若不救,明日朝會,本相用李客的口供參他壹本,足夠讓他失去聖心;若救……強闖都察寺,那是什麽樣的罪?呵呵,昔日都察寺由蘇大為壹手創立,他若強闖,便是壹手毀掉自己昔日建立起來的規矩。”
  張果撫著長須,在燭光下微微沈吟:“也就是無論怎麽選,蘇大為都輸定了。”
  說著,他擡眼看向李敬玄:“他還有沒有別的辦法破掉此局?”
  “果老以為如何?”
  靜室中,響起壹陣輕笑。
  ……
  夜色深。
  蘇府中,燈火通明。
  “這個時候如果去都察寺要人,只怕授人以柄。”
  壹個沙啞帶著暴戾的聲音傳出:“我不贊同。”
  說話的人,是高大龍。
  在他身邊,則是黃腸、碧姬絲和魏破延。
  在這人對面,是蘇大為、李博。
  事發突然,沒時間去找安文生等人商議。
  李博本來是蘇大為身邊的智囊,偏偏這次出事的是李客,是他唯壹的兒子,關心則亂。
  此時方寸以失。
  從理智上,高大龍說的是對的。
  這很可能成為壹個陷阱。
  但從感情上,他無法坐視兒子失陷於都察寺。
  曾經自己壹手與蘇大為建立起來的特務秘諜機關,只有他才知道,那裏面的刑訊何等可怕。
  哪怕是客兒……只怕熬不過。
  強撐下去,就算人撈出來,身子也廢了。
  黃腸和魏破延都不是話多之人,壹時沈默。
  碧姬絲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猶豫了壹下道:“但李客畢竟是主公的弟子,若是落於都察寺手裏,只怕會經歷酷刑,到那時……”
  “必須救。”
  魏破延低沈的道:“恐怕他們想從李客嘴裏,問出暗樁。”
  暗樁兩個字壹出,所有人神色微變。
  暗樁,是蘇大為與李博留在都察寺裏最後的手段。
  為的是在關鍵時刻,得到關鍵的情報。
  像這次李客的事,便是都察寺內暗樁傳出的。
  暗樁的身份無比神秘,就算在蘇大為這邊,也只有寥寥數人知道。
  李客當然不知道,但李客的父親,李博知道這個秘密。
  都察寺經過數次清洗,早已被無數勢力滲透,有不少人想從中挖出蘇大為的秘密。
  若是被人查到都察寺中的暗樁,以此呈報聖人。
  妳讓聖人怎麽想?
  在這種關鍵位置,蘇大為埋下暗樁,意欲何為?
  高大龍冷笑壹聲:“本來這事誰也不知道,但若我們去要人,只怕中了敵人的奸計,這事會鬧得滿長安都知道,這是救李客嗎?這是讓他死得更快。”
  “不救,可能今晚都熬不過去。”
  “他們憑什麽抓李客,明日阿郎可以向聖人申訴。”
  “都察寺可以先抓後審,未必要實證,何況,誰也不知道經過壹晚後,都察寺能從李客嘴裏問出什麽。”
  “妳……我兒不會透露任何東西。”
  “我們相信小郎君,可都察寺的刑,那是壹般人能受得起的嗎?”
  眾人各持立場,妳壹言我壹語,壹時僵持不下。
  “都不要吵。”
  蘇大為聲音壹出,所有人的聲音就靜下去。
  壹道道目光集中在蘇大為的臉上。
  他那張黝黑的臉龐上,雙眼晶瑩剔透,目光平靜,有壹種鎮定人心的力量。
  “客兒是我的徒弟,就像是半個兒子,我無法坐視他落入敵手,所以必須救。”
  這句話,算是壹錘定音,結束了爭論。
  高大龍眼中血芒閃動,緩緩道:“怎麽救?難道像是強闖宮禁壹樣,壹群人直接沖進都察寺?”
  這當然是玩笑話。
  都察寺涉及大唐最高的機密,所有衙門裏的防禦力量中,都察寺是最嚴密的。
  不但有遍及長安的望樓報警系統,還有外圍的線人,不良人,屬於都察寺的武候,差役,還有明部的武卒,暗部的異人,以及種種機關消息。
  可以說,沖入皇宮,都比入都察寺要簡單許多。
  “都察寺的圖,我有,先傳訊召集人手,我會弄清客兒被關在哪裏,到時通過地宮秘道潛入,然後救人,撤走。”
  李博臉色有些凝重:“阿郎,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
  蘇大為起身左右走了幾步:“客兒是我徒弟,不救,只怕他熬不過今夜,就算是再險,也得試壹試。”
  李博半是感激,半是擔心道:“可若是聖人那邊知道……”
  “從秘道走,繞過金吾衛的巡守,可以把影響降到最小,但是所有的動作壹定要快,務求壹擊必中。只有壹次機會,如果不能順利救出,就沒機會了。”
  蘇大為的眸光閃動,身形立定,向著壹臉深沈的高大龍,沈默不語的魏破延,微微鞠躬道:“迎救客兒的事,就拜托妳們了。”
  “喏!”
  不管之前有多少爭執,心裏是如何想。
  作為這個團體的首腦,蘇大為既然已經決定,所有人,便都會按他的意誌行事。
  長安的夜色,越發深重。
  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
  忽然,壹陣夜裊聲傳來。
  正椅著墻角微微打盹的南九郎張開了眼睛。
  他看到,壹只黑色夜鷹正站在墻頭上,側頭看著自己。
  月光如水。
  明崇儼在夜色下緩步而步。
  睡不著,太多事纏繞在心間。
  從永徽年間結識的賀蘭敏之,到去歲蜀中的黃安縣蘇大為。
  到武後。
  有時候,他有些迷茫,不知自己今後何去何從。
  但是走著走著,他的內心漸漸堅定起來。
  擡頭看著天上的月光,單手稽首禮:“當年我曾發過誓,既為先天開靈異人,就要做尋常人辦不到的事,要為大唐做些事,要為百姓做些事,不求青史留名,但求無愧本心。”
  月下,壹只黑色的大鳥悄無聲息飛過。
  明崇儼雙瞳微縮。
  那不像是鳥,倒像是壹個人。
  ……
  都察寺。
  鯨油燈的光芒,將壹切照得亮如白晝。
  若不是親眼到這裏看壹看,絕對想不到,似都察寺這樣的秘諜機構,居然會是這樣壹個外表普通的大宅。
  而且就在鬧市中。
  所謂大隱隱於市。
  只不過,現在宵禁,壹切都停止下來。
  唯有都察寺內的鯨油燈,靜靜的投散著光芒。
  院內的假山綿延,頗有意趣。
  在假山旁的人造湖水中,突然湧起壹串氣泡。
  壹支由蘆葦削成的草管,從池中緩緩伸出。
  過了片刻,湖水微微起伏。
  若有人細看,可以看出在水下似有大魚遊動。
  再過片刻之後,魏破延帶著黃腸、碧姬絲二人,從湖邊鉆了出來。
  他們身上穿著貼身的皮衣,可以防水。
  這壹下鉆出來,悄無聲息,詭秘至極。
  事情有時候就是這樣,白天的時候,他們還在拚命躲避都察寺的追索,但到夜裏,卻又為救人,主動鉆入都察寺中。
  三人才壹現身,假山旁的泥石突然下陷,露出壹個巨大的黑影。
  那是現出詭異真身的高大龍。
  碩大的三角蛇頭,在洞中微微擺動,壹雙血紅的眼睛裏,隱藏著暴戾之氣。
  “只能到這裏,前邊有陣法防禦,若是直接經過,就會觸動禁制,到時會有大批異人圍攏過來。”
  “所以拜托高郎君,想辦法去破壞地下的陣符。地面上的,由我三人去除掉。”
  “只要防禦陣破除掉,救人就容易多了,不驚動守衛都察寺的異人便成。”
  “呸,說起來倒是簡單。”
  幾人計議已定,對了下目光,分頭行動。
  都察寺是經過高人設計的。
  茅山天師葉法善親手為整個內院,最核心的部份,畫下茅山上清派的防禦陣法。
  用七種法器,壓住陣眼。
  想要順利突入進去,非得將這些法器壹壹破壞不可。
  魏破延並不急,緩緩的向著計劃中的陣眼走去。
  他的性格沈默寡言,就像是壹頭孤狼。
  對於此次行動的危險,他並不深想。
  蘇大為對自己有知遇之恩,這十多年,說是恩也好,情也好,都已經糾纏在壹起。
  他從不會懷疑蘇大為的決定。
  哪怕這次是要闖都察寺去救李客。
  他不會去想,李客為何如此大意落入都察寺手中。
  他唯壹想的事,若不是為了救自己,李客便不會出事。
  自己身陷死牢,原本沒想過還能見到太陽。
  他擡頭看了看天,天上的月被烏雲遮蔽。
  不知自己能否看到明天的日光。
  手不自覺握緊腰邊的橫刀。
  低頭的時候,發現面前多了壹個人。
  壹個倒吊雙眉,冷笑的道童。
  “本道就算準了妳會來。”
  清風的嘴角上挑,臉上現出傲然之色。
  他的手掌壹翻,手心裏多出壹枚拇指大小的圓珠:“白天給妳逃了,如今看妳還往何處逃,嘗嘗道爺這顆定風珠。”
  “定風?”
  不知為何,魏破延想起了蘇大為作的那首詩。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瘦削的臉龐上,那張終年陰郁的表情,竟在這壹刻有了幾分歡喜之意。
  他的嘴角微微上挑:“我沒想逃。”
  清風臉上閃過壹抹錯愕,他本來以為對方知道不是自己的對手,會夾起尾巴逃掉,就像白天壹眼。
  沒想到這人在此時,突然硬氣起來。
  “好好。”
  清風臉上露出冷笑:“就讓我教妳做人,蘇大為的手下,統統要死。”
  手掌微震,那枚圓珠驀地靈氣聚攏。
  魏破延手中橫刀壹寸壹寸拔出鞘,身體重心下沈,真元在掌間積聚:“來吧。”
  唰!
  那枚圓珠自清風手中飛出。
  ……
  黃腸手裏的銅劍飛出。
  將隱蔽處壹枚金色小葫蘆斬破。
  黑暗中,隱隱聽到壹聲輕鳴。
  似有雲霧擾動。
  “成了!”
  黃腸不由壹喜,回頭看向碧姬絲,從她指尖飛出壹縷寒芒,射向遠處掛在樹上的壹枚玉牌。
  叮!
  壹只手突兀的從暗處伸出,將寒芒握在手裏。
  那是,守捉郎楊勝之。
  白天的時候,他的壹只胳膊被魏破延斬下。
  但是此時,他的手臂卻又完好無損。
  壹只泛著金屬光澤的右臂,將抓在手裏的寒芒湊在眼下看了壹眼:“庚金之氣化為飛針。”
  鐵手微微壹捏,那針被捏得粉碎。
  楊勝之身上湧起黑霧,大步走來:“白天被妳們逃了,如今,我看還有誰能救妳們。”
  碧姬絲身形壹閃,退到黃腸身邊。
  兩人對視壹眼,彼此都看到眼裏的驚懼。
  ……
  地面沙石深陷,壹只巨大的蛇尾從中鉆出,狠狠壹甩。
  將遠處懸掛的壹具長明燈抽打粉碎。
  四周先是壹暗,接著再次明亮起來。
  蛇首從地下鉆出,微微偏轉腦袋,似在疑惑。
  不遠處,壹個紅衣女子手提燈籠,蓮步款款,向著這邊走來。
  她手裏的燈籠造型奇特,不是大唐常見的燈樣,倒像是先秦的夜燈。
  孫九娘的臉龐在燈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高大龍,高郎君,妳是在找這個燈籠嗎?”
  她的素手壹揚。
  燈籠飛上半空,在二人頭頂上,如星辰壹般定住。
  “想破陣眼,先得問奴家答不答應。”
  “孫九娘。”
  高大龍蛇信微吐,聲音沙啞道:“妳與蘇大為有舊,為何今日與我們為敵。”
  “為何?”
  孫九娘微微抿唇,嘆了壹口:“師命難違。”
  這四個字壹出,她的人已如壹朵紅蓮綻放般,飄了起來。
  紅裙之下,雙腳帶著赤紅的火焰,向著高大龍劈去。
  “該死,我就說不該救人,人家早有防備。”
  高大龍口吐人言,罵了壹聲,蛇頭往地下壹縮,就要遁走。
  孫九娘雙腳重重向地上壹跺。
  地面如地龍翻身般跌宕起伏。
  壹股無形潛力滲入地下,轟地壹聲,將高大龍的蛇軀,連同無數土石壹齊炸出。
  不好!
  高大龍心中壹驚,隨即惱羞成怒。
  自己不想與這孫九娘硬拚,但她卻借機發出聲響,通知都察寺內的異人。
  這是要趕盡殺絕了?
  “別以為怕妳。”
  高大龍聲音陡然變得暴戾。
  蛇軀壹卷,巨大蛇尾挾著碧幽幽蛇鱗,向孫九娘橫掃過來。
  電光火石瞬間,孫九娘淩空壹躍,竟躍上蛇身。
  延著蛇尾向蛇頭飛奔。
  “找死!”
  高大龍身軀擺蕩,蛇口大張,猛地向孫九娘咬去。
  那蛇口開至壹百八十度,裏面幽深腥臭,如黑洞般噬來。
  孫九娘嬌叱壹聲,玉腿向上彈踢,火焰自足間爆開。
  紅光照亮了黑暗。
  ……
  “想清楚了嗎?小郎君。”
  幽暗中,似有鐵鏈敲打的聲響。
  “還要堅持下去嗎?”
  “都察寺的刑,可不是誰都能熬住的?縱是鐵漢,也要敲成碎渣,妳……還要堅持下去嗎?”
  身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楚。
  那是沾了鹽的皮鞭抽過的地方。
  李客甩了甩昏沈的腦袋,感覺有粘稠的液體從口鼻淌下來。
  他努力睜大腫脹的壹只眼睛。
  牢房裏昏沈沈的,看不清對方。
  “我……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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