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意外

　　蘇大為身體蹲在大門前，壹動不動。
　　高大龍有些不耐煩的走向他：“怎麽了，怎麽楞這了？要是看完了我們就走吧，這裏待久了讓我很不舒服。”
　　“大龍，妳和小桑過來看看，妳們能看到什麽。”
　　“什麽？”
　　高大龍獨眼裏閃過狐疑的光芒，他和小桑壹左壹右，圍著蘇大為，低頭看大門的位置，除了壹些淩亂的腳印，並無其他發現。
　　小桑擡頭，有些驚疑不定的看向高大龍：“大團頭……”
　　這位蘇帥，該不會是瘋了吧？
　　怎麽感覺他從進來開始，就瘋瘋顛顛的，說的都是些聽不懂的話。
　　高大龍聽懂了小桑的意思。
　　他伸手揭開自己臉上那只黑色眼罩，兩眼很是認真的看了看，地面、門背上，兩邊墻壁上，都有些噴賤的血漬。
　　但這種情況在房間裏倒處都是，並無甚出奇處。
　　他按下眼罩，伸手推了壹把蘇大為的肩膀：“阿彌？”
　　蘇大為身子壹晃，站起來道：“妳們沒發現嗎？看看……”
　　他側身指著屋中的位置：“發現第壹現場時，死者跪坐在那裏，頭顱沒了，然後這邊墻和地面，都是噴濺的漬，這個噴射形狀，說明殺人者是站在他身後揮的這壹刀，只有站在身後，血濺出來才是這種樣子。”
　　這麽壹說，高大龍和小桑都不由點頭。
　　他們都是過慣了刀口舔血的江湖生涯。
　　當年在豐邑坊為了爭奪地盤和利益，沒少跟人火並，對噴血的場景，簡直不要太熟悉。
　　“從這個痕跡，我還可以推出壹點，殺人者並不是從大門出去。”
　　“如何證明？”
　　“妳看，無頭屍體在房間裏，但是頭顱和兇手都不在房裏，照理應該是被兇手帶走了，我們先不管兇手是如何實現這個‘密室殺人’的把戲。”
　　蘇大為指著大門地面道：“如果是提著頭顱出去，那大門這壹條路，應該會有滴血的痕跡。”
　　高大龍壹怔，點頭道：“不錯。”
　　“沒有從斷頸處滴下的血漬，有兩個可能，要麽殺人者準備了箱子或者布包，將頭顱包起，這是壹個可能，但我更傾向於殺人者並沒有從大門走出去。
　　殺人還帶著箱子？或者準備好裝頭顱的布袋？
　　這個有點太麻煩了，正常人很少會這麽幹。”
　　“也許兇手不正常呢？”
　　小桑忍不住說了壹句。
　　他雖話少，但此刻已經完全被代入到蘇大為推理的案情裏。
　　“有這個可能，但可能性不大，能如此冷靜壹刀斬人頭顱的，如果說是精神不正常，那也太過匪夷所思了。”
　　蘇大為沿著墻壁，走到窗邊，看了兩眼道：“窗子這裏，也沒有滴血的痕跡。”
　　“會不會兇手真的將頭顱包裹起來了？”
　　“不，我想還有壹個可能。”
　　蘇大為突然左右張望，似在尋找什麽。
　　“什麽可能？”小桑和高大龍忍不住同時問。
　　“還有可能，就是頭顱根本就沒帶出去。”
　　“不可能！”
　　高大龍斷然道：“那天倭正營裏的仵作勘察時我就在現場，搜索得極為仔細，若是頭顱真在屋內，不可能不被發現。”
　　“壹般情況下是這樣，但總有意外。”
　　蘇大為的眼神很好，掃過壹遍屋內，確認地面泥土被沒有被翻埋的痕跡，也就是說不可能將頭顱埋於地下。
　　墻壁有噴濺的血漬，也不可能將頭藏在壁內。
　　剩下的只有……
　　蘇大為擡頭望向房梁。
　　這個舉動，令高大龍和小桑不由也擡頭上看。
　　房間幽暗，頭頂上方的房梁處，更像是壹個巨大的黑洞，吞噬壹切。
　　“我有壹種感覺，也許上去看看，就能找到頭顱，沒準還能解開這個‘密室謀殺’的局。”
　　蘇大為說著，與高大龍對視壹眼。
　　兩人幾乎同時縱身，伸手壹搭，翻上房梁。
　　上面的空間並不大，只能容人貓腰蹲著，腳下是縱橫成井字型的房梁，正好做落腳的支撐。
　　蘇大為蹲著身體，首先是用俯視的角度向下看。
　　不同的角度看房間，會有不同的感覺。
　　“大龍。”
　　“嗯？”
　　“如果妳是殺人者，從這個角度看，是否很有掌控感？”
　　“有點。”
　　“悄然落在死者身後，出其不意壹刀斬首，似乎也可以。”
　　“阿彌……妳真是腦洞清奇。”
　　“壹般壹般。”
　　“但這樣無法解釋，為何蛇頭在自己家裏要跪坐在房間中央。”
　　“呃……”
　　蘇大為壹時氣沮，他決定，暫時不去理會高大龍了。
　　他的視線開始聚焦在腳下的房梁上。
　　如果有藏東西，這上面會是不錯的地方。
　　想必，仵作也沒這個本事翻到房梁上來找。
　　身旁的高大龍也和他壹樣的想法，目光順著腳下的房梁往前搜索。
　　梁柱上積滿了灰塵，很容易看出痕跡。
　　不論是手摸過，還是腳踩過，都會現出形狀。
　　小桑在下面抱著刀，靜靜等待著。
　　忽然，蘇大為停下了動作，雙眼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左手的方向。
　　井字型的房梁，壹直沿延到那個地方，與墻壁相連。
　　那裏，似乎有些異樣。
　　高大龍擡頭，恰好看到蘇大為移動身體，以手腳並用的方式，仿佛貼著房梁移動的大壁虎，向那個方向移去。
　　“阿彌？”
　　“我……”
　　話音未來，突然，異變陡生。
　　眼前的黑暗，被壹道光給撕裂。
　　光芒耀眼，伴隨著淩厲的破風聲。
　　不是光，而是壹把劍。
　　壹把隱藏在黑暗中的劍，突然刺來。
　　高大龍壹聲怒吼，身上陡起變化，片片鱗甲浮現，十指暴突，脖頸變長，將要詭異化。
　　下方的小桑也是壹聲悶吼，右手鬼爪突然變大。
　　那是壹種危險的感覺。
　　致命的殺意，隨著那把劍，刺向心臟。
　　還在遠處的高大龍和小桑感受到這股致命危險，都不考慮後果的開始化形，更何況首當其沖的蘇大為。
　　所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壹切都太突然了。
　　在這把劍出現前，蘇大為只覺得那裏有些怪異，想著是否是藏頭顱的地方，怎麽也不會想到，會有壹把殺機凜然的利劍。
　　有劍，就有人！
　　有人潛伏在房梁上，以蘇大為的異人實力，再加上高大龍和小桑這兩只詭異，三人在房內這麽久了，居然毫無察覺。
　　這人究竟是誰？
　　他想要做什麽？
　　鐺！
　　壹聲刺耳欲聾的金屬爆鳴聲，將壹切思緒打斷。
　　電光火石間，蘇大為手中降魔杵化作臂盾，擋下了這壹劍。
　　壹股巨力透體而來，令蘇大為身不由己壹個趄趔，險些從房梁上摔下去。
　　這個伏身蹲在房梁上的動作，不利於發力，平時也沒這麽練過，猝不及防下，卻是有些吃虧了。
　　唰！
　　降魔杵化作短刀，握在手裏。
　　橫刀太長，在這樣狹窄逼仄的環境裏，連抽出都很難，索性用降魔杵對敵。
　　剛剛穩住身形，還沒等撲上去，身邊的高大龍，早已化作壹條半人半蛇的怪物，身體淩空撲向那潛藏在暗處的刺客。
　　蚺鬼的身形迎風便長。
　　蘇大為在心裏罵了壹聲：沃靠！
　　耳中只聽壹聲巨響。
　　那把劍化作壹道電光，電光崩解，壹化二，二化三，變化為無數細碎的劍雨，將高大龍覆在劍網中。
　　高大龍哪管這些，忍住切膚劇痛，身形越發膨脹。
　　他的四肢如蜥蜴般抱住壹根房梁，上半身壹晃，在劍雨切削中，血花迸現。
　　高大龍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咆哮，雙眼兇光壹閃，巨大的蛇頭向著對方壹口咬去。
　　轟隆！
　　房頂破了個大窟窿，外面的強光透進來，令高大龍眼睛不由壹花。
　　剛撲上來的小桑，巨大的鬼爪向著敵人方向壹抓。
　　撕啦~
　　又是壹聲巨響，房頂整個掀飛。
　　無數碎石瓦礫紛墜如雨。
　　蘇大為揮刀擋開，腳下壹動，龍形九變。
　　人如靈蛇般從迸濺的碎石瓦礫中穿出。
　　待他站在塌了半邊的房頂四望時，眼中早已看不到任何可疑人物。
　　“尼瑪，怎麽可能跑這麽快！”
　　嘴裏罵了壹聲，提刀正要四下搜索，就見高大龍頂著碩大的蚺鬼腦袋，從房頂破洞鉆出。
　　壹股強烈的腥氣彌漫。
　　他嘴裏蛇信咻咻吐著，口吐人言道：“人呢？”
　　“沒看到，我去搜搜看，妳快恢復人形。”
　　說著，他提刀躍下，繞著院子找了壹圈，又翻墻在附近街巷搜索壹遍，最後不得不頹然放棄。
　　“人跑了？”
　　“可能藏起來了，我沒找到。”
　　蘇大為頗有些遺憾道：“這附近我不熟，也不知會藏哪。”
　　恢復人形的高大龍隨手將身上破爛的半截袖子撕下來，跟著提刀在手的小桑踢開碎石，從房裏走出來。
　　他臉上的眼罩早就在化形時不知甩哪裏去了。
　　現在兩只眼睛，看起來倒像是更兇惡壹些。
　　兩只眼中血光閃動，透著壹股兇戾之氣。
　　“我們找到這個。”
　　小桑手裏提著壹個布包，底下有幹涸成暗紫色的血塊。
　　不用說，這便是之前蘇大為要找的，死者的頭顱。
　　“房梁上？”
　　“對，掛在梁上，剛才房頂塌了，這東西就掉下來了。”
　　“媽的，還真是玩的小花樣，把頭顱掛在梁上，人從梁上走，讓人誤以為是密室殺人。”
　　“那人不會殺人以後壹直藏在梁上吧？那豈非十幾天了？”
　　小桑臉現駭然之色。
　　讓他隱忍個三五天不動，等待對目標必殺壹擊，他可以做到。
　　可十幾天在房梁上，不吃不喝且不說，人總要如廁和噓噓吧？
　　人有三急啊。
　　這麽長的時間如何能辦到？
　　這豈不是強人鎖男了？
　　“不，剛才向我們偷襲的人，不是兇手。”
　　蘇大為搖頭，斷然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