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靈沙臛

　　篤篤篤！
　　敲門聲傳來。
　　高大龍驀地驚醒，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把瓶口放在了嘴邊。
　　如果不是這敲門的聲音，說不定他已經把裏面的血喝了壹個幹凈。冷汗，頓時順著臉頰流淌下來。他低頭看了壹眼瓶中的血。說來也奇怪，時過幾個月，瓶中的血並未腐壞，依舊呈現出鮮紅色澤，並且還不時從瓶中，竄出壹股子莫名的涼意。
　　篤篤篤，敲門聲再次響起。
　　“大兄，我是小桑，妳沒事吧。”
　　“我沒事！”
　　這詭異之血，實在是太詭異了。
　　高大龍連忙把瓶子塞好，放進木盒裏，藏在了床頭的暗格中。
　　“等壹下，馬上來。”
　　他高聲說著，邁步走到了門口，打開了房門。
　　小桑，站在門外。
　　“大兄，妳沒事吧。”
　　“笑話，我能有什麽事？”
　　高大龍說著，讓出了壹條路，示意小桑進來。
　　他朝外面看了兩眼，隨手關上了房門。
　　“山君走了？”
　　“已經走了！”
　　“沒被人發現吧。”
　　“放心，我帶他走的鼠徑。”
　　小桑坐下來，輕聲道：“大兄，用不用這麽小心？
　　二哥怎麽說也是豐邑坊的人，就算妳故意減少和他的接觸，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啊。”
　　“我知道。”
　　高大龍輕輕咳嗽了壹聲，倒了壹碗水給小桑。
　　“我只是不想外面的人知道，他仍舊和我走的很近。”
　　“可是……”
　　“小桑，妳不用問了，我心裏有數。”
　　高大龍似乎知道小桑想要說什麽，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繼續。
　　“今天山君說的事情，妳覺得怎麽樣？”
　　“這個事情，說來挺麻煩。”
　　“哦？”
　　“南三郎的那件事，我聽人說起過。
　　據說，他們好像是在外面犯了事情，所以才躲進了豐邑坊，還花了壹大筆買命錢。但具體是什麽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就連收留他們的言同，也不是特別清楚。”
　　“妳怎麽知道？”
　　“言同的渾家不是養了個男寵，經常到咱們的館子裏吃酒。
　　前些日子他吃多了酒，無意間說漏了嘴。對了，他還提了壹件事，說那天出事之後，言同時深夜被叫去給那南三郎收屍。大兄，依著言同那火爆的性子，南三郎被人殺了，他保護的人被人抓走了，卻連屁都不放壹個？呵呵，我覺著不正常。”
　　高大龍眸光壹閃，輕輕點頭。
　　“妳說的有道理。”
　　“所以我說，這件事的水有點深，大兄最好別臟了腳。
　　再說了，而今齊慓回來，擺明了是要找大兄的麻煩。要我說，咱們不宜再惹麻煩。”
　　“但妳不覺得，這個事情對山君而言，是壹個機會嗎？”
　　“機會？”小桑想了想，道：“也許吧。
　　說實話，我有點看不清那個姓蘇的。壹個不良人出身，哪有那麽大的背景？他要有背景的話，又怎可能做不良人？可是，他和鄂國公府很熟，如今又進了大理寺。
　　還有，我之前曾試著，想要潛入他家裏。”
　　“怎麽樣？”
　　“大兄，說來不怕妳笑話。”
　　小桑輕聲道：“他家有壹只貓，非常可怕。
　　我才進了他家的院子，就被壹只黑貓盯上。那只貓很邪性，只是盯著我，就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好在當時它被壹個小女孩叫走，否則我覺著，我會死在它手裏。”
　　“貓？”
　　“嗯，壹只黑貓，非常古怪。”
　　高大龍沈吟片刻道：“小桑，妳別再去和姓蘇的接觸了。”
　　他了解小桑。
　　或許對其他人，小桑會滿口謊言，但是對他，絕對會實話實說。他說害怕，那壹定是害怕；他說那貓邪性，壹定很邪性。小桑可不是那種混跡在街頭的潑皮閑漢。他的身手非常高明，當初跟著高大龍，是高大龍的左膀右臂。只是後來高大龍的根基穩了，搏殺的此數也減少了，小桑才慢慢淡出，躲在那小店裏給客人烤肉。
　　“那……”
　　“小桑，這是咱們的機會。
　　妳我出身卑賤，又混在這豐邑坊中，也接觸不到什麽大人物。
　　姓蘇的如果有門路，那咱們就只能跟著他。上次我跟山君說，如果姓蘇的不是那根能把咱們帶出去的繩子怎麽辦？山君的回答我很滿意，那就讓他變成那根繩子。”
　　小桑泛著灰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壹轉，“大兄，我明白了。”
　　“嗯，這件事，妳親自去打聽。
　　不過，如果感覺危險，就立刻抽身出來，千萬不要莽撞行事。”
　　小桑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高大龍則帶著他，走出了房間，看著樓下狂熱的賭客們，兩人相視，不約而同露出了不屑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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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覺，就是七天過去。
　　蘇大為壹沒有前往大理寺報到，二沒有去縣衙，整日在長安縣的街頭走動。
　　這壹日，他帶著沈元，身著便衣來到宣陽坊的鄧記果子鋪裏。
　　高大虎說過，金德秀被殺之前，曾來過這間果子鋪。
　　蘇大為不相信，金德秀來這裏只是為了吃壹碗靈沙臛。
　　哪怕這鄧記果子鋪的靈沙臛，號稱是全長安城最好吃的靈沙臛，也不至於讓金德秀專程前來，還停留了壹個多時辰。壹個時辰，那就是兩個小時。壹碗靈沙臛，吃兩個小時？蘇大為無法想象。所以，他專程約了蘇慶節，來這家店鋪裏碰頭。
　　宣陽坊，屬於萬年縣治下。
　　萬年縣的縣令王方翼剛走馬上任，蘇大為也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他三思之下，決定還是把蘇慶節拉上。
　　鄧記果子鋪的面積並不算很大，蘇大為走進去之後，壹眼就把整個鋪子盡收眼底。
　　七八張案子的小店，卻很幹凈。
　　掌櫃的，是壹個青年，生得極為俊俏。
　　蘇大為和沈元坐下來後，點了兩碗靈沙臛。
　　謔，這靈沙臛可是不便宜啊！
　　壹碗靈沙臛，居然要三十六錢，而且是明碼標價。
　　那碗，很小。
　　壹團嬰兒拳頭大小的吳興糯米團，裹著豆沙，上面還澆了壹層用果汁和蜜漿調和的果汁。
　　這成本，最多不會超過十錢。
　　加上人工和店面的費用，十五錢撐死。
　　這家夥，居然賣三十六錢？
　　但必須承認，他家的靈沙臛很有創意，根據不同的果汁，調制出不同的口味。每壹種口味，都有其鮮明的色彩。加之糯米團的形狀也很精致，讓人看著頗有些享受。
　　掌櫃在制作靈沙臛的時候，也頗為花哨。
　　蘇大為覺得，這鄧記果子鋪放在後世的話，估摸著就是壹家類似於喜茶那樣的網紅店。
　　他吃了壹口，立刻放下了勺子。
　　這玩意兒也太甜了吧！
　　甜的發齁。
　　蘇大為只吃了壹口，就不想再吃第二口。
　　“大白熊，這玩意好吃嗎？”
　　“好吃啊！”
　　沈元三兩口就把壹碗靈沙臛吃完，然後意猶未盡的舔著嘴唇。
　　尼瑪，妳壹個五大三粗的糙老爺們，舔什麽嘴巴？蘇大為激靈靈壹個寒顫，連連搖頭。
　　“阿彌，妳怎麽不吃？”
　　“吃不慣。”蘇大為喝了口水，才算是把那股子齁甜的味道壓下去。
　　見沈元盯著他面前的靈沙臛，他也不猶豫，推給了沈元，“妳要是喜歡，都吃了吧。”
　　“那，不好吧！”
　　沈元嘴巴上很客氣，但手卻不慢，把蘇大為面前的靈沙臛搶走。
　　這壹次，他吃的很慢，不似剛才那樣，三兩口就吃完。
　　而是壹小口壹小口的品嘗，那小心翼翼的模樣，讓蘇大為覺得壹陣難受。
　　他旋即把目光挪開，片刻後突然道：“掌櫃，妳家這案子，是新買的？”
　　正在調制果汁的掌櫃，聽到蘇大為的話，扭頭看過來。
　　見蘇大為面前那個空蕩蕩的碗，他笑著點點頭道：“是啊，幾天前剛換的案子。”
　　“那要花不少錢吧。”
　　“也沒花多少錢，正好越王府那邊處理壹批桌案，很便宜，我就換了壹遍。
　　這可是上好的紅木案，若是市面上買，我可買不起。”
　　“越王府的案子啊，那肯定實惠。”
　　“那是！”
　　掌櫃的壹笑，低頭繼續調制果漿。
　　蘇大為則眸光壹閃，扭頭看了沈元壹眼，輕聲道：“慢點吃。”
　　沈元壹楞，旋即反應過來，立刻放慢了速度。
　　蘇大為則站起身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在店裏踱步，渾似不經意般就來到櫃臺旁邊。
　　“對了，下次如果越王府那邊還有案子的話，可否與我知曉？”
　　“嗯？”
　　“這桌案壹看就是用好材料制成，我也想買壹些。”
　　“哦？妳要多少？”
　　“差不多二十套？”
　　青年放下手裏的活計，打量了蘇大為兩眼，突然道：“還未請教客人高姓大名？”
　　“小姓蘇，京兆始平人。”
　　蘇大為笑道：“來長安做點小生意，賺了點錢，所以準備開個酒肆。”
　　“那二十套，怕是不夠用吧。”
　　“呵呵，夠了！”蘇大為解釋道：“也不是什麽大場面，只是壹個小酒肆。
　　我準備和壹個西域的朋友合夥，他如今回西域，開春會帶些胡姬來。我呢，要找好鋪子，把場面撐起來。正好聽妳說有這門路，若是能引薦壹番，定不會虧待掌櫃。”
　　“呵呵，這個我也不敢保證，不過我可以幫妳問問。”
　　“那就煩勞掌櫃。”
　　青年笑著點點頭，然後繼續調制果漿。
　　這時候，有人進來。
　　蘇大為擡頭看去，正是蘇慶節。
　　他沒有帶面具，露出本來的面貌。
　　走進店裏，他正要開口和蘇大為打招呼，卻見蘇大為笑著迎上前來。
　　“二郎，怎麽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