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草灰蛇線

　　壹條相爭龍脈的山原，自長安西南部的樊川北走出，橫亙六十裏。
　　其首地勢高亢，可鳥瞰長安，恰如龍首，故而得名龍首原。
　　貞觀八年，居住在長安北苑大安宮的李淵，年事已高。
　　時任監察禦史的馬周，奏請李世民為太上皇建造壹座以備清暑的宮殿，以求‘稱萬方之望則大，孝昭乎天下’，以表孝心。
　　太宗皇帝欣然應允，命人墈尋宮殿地址，最後選擇了龍首原。
　　堪輿完畢之後，浩大的新宮建設正式啟動，名為永安宮。
　　貞觀九年，永安宮改名為大明宮。
　　可惜，這麽宏偉的宮殿，終太宗壹朝，始終未能完成。
　　在高祖李淵去世後，整個工程停了下來。
　　只有修建到壹半的地基及壹些完好的宮殿，恒亙在山原之間，如同壹頭蟄伏的巨獸。
　　戌時正。
　　長安的大火，映透半邊天。
　　遠在龍首原鎮守的羽林軍早已軍心動搖，全部註意力都投註到了長安上。
　　卻不知，在暗夜中，壹些幽靈般的影子悄然接近。
　　“這就是大明宮？”
　　“不錯，貞觀九年五月，唐高祖李淵於大安宮駕崩之後，大明宮的建造也隨之停止。此後貞觀十余年時間，大明宮的建設壹直是斷斷續續，始終都沒有真正的完工。”
　　巫女雪子，對大唐之事知之甚詳，此時信手拈來，如數家珍壹般。
　　高建眼神冷厲的盯著眼前的宮殿，目光閃爍了幾下，不知想起了什麽。
　　站在他身後的兩名高句麗武士，壹身黑衣，看不清面貌，但身材都極其高大。
　　“進行吧。”
　　“再等等。”
　　雪子道：“等道琛大師。”
　　“他的事情應該料理得差不多了，我沒時間多等。”
　　高建的聲音裏透著絲戾氣。
　　沒等雪子再多說什麽，高建將手壹指眼前的宮殿，厲聲道：“破門。”
　　跟在他身後的兩名高句麗武士身形搖晃著，狀如傀儡般，大步走出。
　　“什麽人？”
　　守在龍首原大明宮門前的原有百余名羽林軍，經過上次陳碩貞之事後，這裏的戒備再壹次加強。
　　現在守住大明宮的，共計有三百余名羽林軍。
　　宮門前，火把和篝火，將四周映得亮如白晝。
　　兩名高句麗武士才壹沖上去，立刻被羽林軍發現。
　　數聲喝問後，高句麗武士速度不減反增，大步向宮門沖上來。
　　“放箭！”
　　羽林軍中有人怒喝。
　　崩！
　　隨著弓弦急響，早有神射手開弓，數支白羽箭如流星般射向高句麗武士。
　　噗嗤！
　　令羽林軍們驚駭事發生了，那些羽箭狠狠紮入了入侵者的胸膛，其中壹箭，甚至正中壹人眉心。
　　但這兩個身材高大的怪人，動作絲毫不減，仿佛根本沒中箭壹樣。
　　“怪……怪物！”
　　淒厲的慘叫聲中，傳出非人的吼聲。
　　宮門大開。
　　暗紅色的血，如蛇壹樣淋漓流淌，從門外，壹直流入殿中，畫出壹條蜿蜒的血線。
　　這當然不是高建和雪子他們的。
　　而是門外鎮守的羽林軍，被高建手下兩個力大無窮的高句麗鬼卒撕成了碎片。
　　此時如果看到門外的慘狀，會讓人幾疑是見到了修羅地獄般。
　　到處都是斷體殘肢，空氣裏彌漫著濃烈的血腥氣。
　　宮殿內。
　　十二根粗大的立柱，柱上的紅漆早已斑駁。
　　有月光從窗口透入，將黑暗的大殿，投下壹點光芒。
　　地面如銀霜壹般。
　　隱隱看到殿中，有壹口古拙的青銅鏡懸於立架之上。
　　殿內的極靜，與殿外的殺戳，還有此刻被烈焰包圍的長安，形成強烈的反差。
　　“永徽元年，長安詭異暴亂，有白蓮妖女陳碩真，偷入大明宮，毀了斷龍石，想斷掉李唐龍脈。”
　　壹個略帶疲憊的聲音從殿門入口處響起。
　　雪子與高建回頭看去，壹眼看到百濟妖僧道琛，手提壹串白骨念珠，從殿外，緩步走進來。
　　外面血流成河，但他腳下麻鞋，卻點塵不染，幹凈如新。
　　“道琛大師，我們只要把這銅鏡毀掉，就能斷大唐龍脈嗎？”
　　“這鏡，毀不得。”
　　道琛搖搖頭，向瞪大眼睛的雪子道：“斷龍石雖毀，但大唐太史令李淳風又以唐鏡和十二地支神境，彌合陰陽，重聚龍氣，鎮住大唐氣運。”
　　“這正是我們來的目地。”
　　高建目光幽幽閃動，仿佛來自地獄的惡鬼。
　　壹個壹心報仇的餓鬼。
　　“毀掉這些鏡子，管他什麽李淳風什麽陳碩真，大唐都將分崩離析，到時們幾國都能喘口氣。”
　　高建語含恨意的道。
　　道琛與雪子對視壹眼，作為倭國和百濟重要的人物，他們自然能感受到，隨著大唐這個鄰居的日益強大，給高句麗、百濟甚至是倭國，帶來龐大的壓力，也每日在增強。
　　壹個強橫的鄰居，是誰都不願意見到的。
　　只有死掉的大唐，才是好大唐。
　　只有這片土地，陷入動蕩，戰亂，才是倭國和高句麗、百濟等國，最好的時代。
　　什麽萬國來朝，什麽遣唐使，皆是不得已而為之。
　　誰不想享受萬國來朝，做那天下至尊。
　　誰願意低下高傲頭顱，去仰大唐鼻息。
　　“說起來，每當這片土地動蕩時，我們都能得到不少好處呢。”
　　道琛雙手合十，手裏那串白骨念珠，在月光下白得發亮。
　　這念珠是用死人頭頂骨打磨而成，經他長常在手裏念經誦持，是壹件極厲害的法器，也是他殺人無算的象征。
　　成佛成魔，對道琛來說，毫無掛礙。
　　他自有心中之佛，或者說是魔佛。
　　雪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商末的箕子被封到三韓之地，建立箕子朝鮮，帶來大量手工藝人，書籍，工匠，令我們得到空間發展。秦時的術士出海，韓終、徐福他們，又帶來不少工匠技藝，秦末扶蘇壹族，還有許多……”
　　“正是如此。”
　　“只要大唐倒下，我們都可以分食它的屍體，何必伏下身段，求他們賞賜羹冷飯。”
　　高建冷哼壹聲：“說得夠多了，動手。”
　　隨著他壹聲低喝，站立在他身後兩頭高句麗鬼卒，從喉嚨裏發出壹聲嘶吼，身形伏低，仿佛野獸般沖上去。
　　鐺~
　　兩頭鬼卒還未接觸到銅鏡，半空中，仿佛撞上無形之墻，狠狠的反彈開。
　　整個空間蕩起漣漪。
　　悠長的嘯叫聲，隨著銅鏡的震蕩，壹圈圈的向外擴張。
　　高建楞了壹下，胸口仿佛被人重重打了壹拳。
　　他向後退了幾步，好不容易才頂住音嘯帶來的煩悶感，愕然道：“這是怎麽回事？”
　　“貧僧說了，不可輕易動手。”
　　道琛雙手合十，仿佛早就料到壹切：“李淳風其是等閑之輩，經過上次的事後，他早就在此布下陣勢，不會讓人輕易得手。”
　　“妳們看！”
　　隨著巫女雪子指處。
　　高建眼睛壹瞇，黑暗中，隨著正中銅鏡的嗡鳴，竟顯出壹些光束出來。
　　順著那些光束看去，他這才發現，竟有壹些稍小的銅鏡，隱藏在大殿四周。
　　它們或近或遠，或高或低，以壹種玄妙的節點，對著正中銅鏡。
　　十二枚小銅鏡，射出的光束匯聚在大殿正中的秦鏡之上，隱隱似乎含著某種天地至理。
　　光束匯聚成陣，在虛空中，隱隱現出壹條淡淡的金龍幻影。
　　“金龍！”
　　“沒錯，這正是大唐國運之氣，李淳風的術法加上孫思邈制的十二地支神境，正在匯聚靈氣，重塑龍脈，此陣，有龍氣護體，如果只用蠻力，是破不得的。”
　　“那該怎麽辦？”高建與雪子急問。
　　“妳們看，龍身上的鎖鏈。”
　　隨著道琛提點，高建與雪子兩人，果然看出來，那些銅鏡射出的金色光束，隱隱幻化成鎖鏈，纏繞住金龍，讓那頭尚未完全成形的金龍無法走逃。
　　只能在虛空中扭動著龍身，發出無奈的吼聲。
　　“我們動不了秦鏡，但可以對這十二地支神鏡下手。它們匯聚起來，倒是不可小覷，不過單獨各個擊破，卻並非不可能。”
　　“法師，我們該怎麽做？”
　　高建心中大喜，也不惜向道琛稍微低頭求教。
　　“簡單，只要……”
　　啪啪啪！
　　壹陣鼓掌聲，突然響起，打斷了道琛要說的話。
　　也令殿中所有人，壹齊向殿門看去。
　　這個時節，能突然出現的人，是敵非友。
　　月光和火光，從殿門外透入，隱隱看到壹個男人的身影輪廓。
　　他靠著殿門，雙手鼓掌，向道琛等人道：“好算計，好計謀，不過，到此為止了。”
　　說完，他提著橫刀，走入殿中。
　　在他身後，依次跟著高大龍、林老大，壹個白眉道人，還有安文生、蘇慶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