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不良人

庚新

歷史軍事

炎熱的天氣,已經持續半個多月。 傍晚時壹場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非但沒有驅走炎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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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壹章 後事

大唐不良人 by 庚新

2021-9-6 21:46

  白天與尉遲寶琳他們喝酒的時候,還問起過尉遲恭的身體狀況。
  聽說只是偶爾呼吸不暢,舊傷很長壹段時間都沒發作,蘇大為還感到挺高興的。
  畢竟,按歷史,尉遲恭去歲就死了。
  看來介紹李淳風這種專業人士指點尉遲恭煉丹用藥是對的。
  本來壹切都大好,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出事了。
  傍晚尉遲恭曾有壹陣子喘不過氣來。
  尉遲家的人就是那時候焦急尋尉遲寶琳回去。
  結果回去之後,尉遲恭又沒事了。
  而且精神相當的好。
  拉著幾個兒子喝了壹頓酒,談興起來了,尉遲恭還提起當年隨太宗征戰沙場的舊事。
  喝酒正酣,他趁興起身,又拿起陪伴自己數十年的馬槊,要演練壹番。
  當時尉遲寶琳想勸老爺子別亂來,結果被呵斥回去。
  都深秋了,老爺子還脫了上衣,光著膀子來回舞槊,講解他的奪槊之法。
  最後,壹趟槊沒練完,尉遲恭突然倒下。
  然後就再也沒醒來。
  蘇大為估計,大概是突發腦溢血壹類的疾病,或者心血管……
  無論如何,人已經走了,自然死亡,並沒有特別的痛苦,這是唯壹值得安慰的地方。
  原本按歷史,尉遲恭死於舊傷發作,死前相當煎熬。
  或許,對壹代猛將來說,在演槊的過程裏倒下,便是他最終的歸宿吧。
  後事有專人操辦,還有李治親自下令悼念,三天不臨朝理事,京中五品以上官員都前往吊唁,極盡哀榮。
  自從尉遲恭急流勇退,已經有十幾年沒參與過朝中之事,對於帝王來說,是壹個相當放心的存在。
  該給的,全都會賜下,保證這位淩煙閣功臣,風光入土。
  蘇大為作為尉遲家的親屬,也陪同尉遲寶琳壹起換上素衣,操持後事,接待那些來訪的官員。
  尉遲寶琳站在靈堂中,神情灰暗的看著人來人往,壹動不動,仿佛泥塑木偶。
  阿耶活著的時候,除了吃酒以後,大多數時,沈默寡言。
  他們幾個做兒子的,都十分敬畏。
  平時極少主動敢和尉遲恭說話,偶有犯錯,便換來重責。
  小時候沒少被打過。
  但直到現在,直到人沒了。
  心裏頭突然空空落落的。
  直到這個時候,尉遲寶琳才意識到,父親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麽。
  心裏頭,那原本是壹座山。
  如今,這山塌了。
  自己再也無人可以依靠。
  淚水,從尉遲寶琳的眼中落下。
  他跪在靈前,無聲的抽泣。
  “寶琳,寶琳,還有吊唁的客人在,別太悲痛。”
  蘇大為在壹旁勸他,自己眼圈卻也微紅。
  人不在了,與之交往的畫面,在腦海中卻異常清晰。
  還記得在去征西突厥前,尉遲恭主動找自己,勸自己去軍中歷練,他會幫著用他的人脈去安排。
  又提到自己亡妻與蘇家的關系,認下蘇大為這個親戚。
  其實他本可以不做這些事,就當什麽也不知道。
  那時正是長孫無忌最瘋狂的時候,稍不註意,便會引火上身。
  但尉遲恭還是這麽做了。
  等於是親手護住蘇大為,替他做了壹株遮風擋雨的巨樹。
  但現在,這棵巨樹倒下了。
  蘇大為想起昔日尉遲恭的音容相貌,喉頭壹陣發緊。
  踏踏踏。
  面前出現壹雙靴子。
  壹個人顫顫巍巍的走上靈前。
  蘇大為擡頭,驚訝的發現來的是程知節。
  近年沒見到他,沒想到他老得這麽厲害。
  曾經的蔥山道行軍大總管,征西突厥唐軍的大總管,那樣意氣風發的大唐猛將,如今兩鬢俱白,如染霜雪。
  腰身也佝僂了起來。
  壹雙眼睛渾濁了許多,只有偶爾,才能從中看到壹絲過去的崢嶸光芒。
  蘇大為拉了壹把尉遲寶琳,和尉遲家其他幾位親族壹起向程知節行禮:“盧國公。”
  程知節將壹只手,從被程處嗣的手裏抽了出來。
  他是被程處嗣攙扶著進來的。
  先沖蘇大為這邊擺擺手,接著正了正衣冠,強提起精神,向著尉遲恭的牌位拜了拜。
  “老夥計,我來看妳來了……妳生前,雖然和我互相看不順眼,可咱們鬥了壹輩子,也並肩作戰了壹輩子,誰想到,如今已經陰陽永隔。
  這些年,好多老兄弟們都走了……
  如今,看看左右,好像就剩下我,老夫我覺得好生寂寞啊。
  或許,用不了多久,我也會下去陪妳,到時,咱們又可以見面了。”
  “阿耶!”
  程處嗣忙拉了拉程知節。
  程知節的臉上浮起壹絲悲戚,搖了搖頭,再向尉遲寶琳點點頭,這才退下去。
  接著下壹位上來的,是中書令許敬宗。
  他先向尉遲寶琳等家屬行禮,然後輕聲道:“我替陛下來送鄂國公壹程,陛下將追認鄂國公為司徒、並州都督,謚號為‘忠武’,並賜東園秘器,陪葬太宗昭陵。”
  尉遲寶琳面無表情的向許敬宗微微鞠躬。
  “對了,鄂國公之號,陛下很快會下詔,由妳繼承。”
  尉遲寶琳乃尉遲恭嫡子,繼承鄂國公之號,乃題中應有之意。
  說完這些,許敬宗面向靈位,拜了三拜,口中曰:“商周龍躍,尹望鷹揚。風去宜感,鱗翮曾驤。於赫皇祚,褆禎會昌……”
  跪在尉遲寶琳之後的家中老二,尉遲寶琪聽得頭昏腦漲,低聲道:“他念的什麽玩意?這般拗口……”
  “別亂說話。”
  蘇大為回頭瞪了他壹眼,替尉遲寶琳道:“中書令念的是祭文,聽著便是,休得胡言。”
  尉遲寶琪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話。
  跪在他旁邊的家中三子尉遲寶環看了他壹眼,再看看蘇大為,把頭低下去。
  蘇大為與尉遲家的關系,乃是老爺子生前認下的。
  他說的話,幾兄弟得聽。
  好不容易等許敬宗念到“瞻言史策,遠振徽音”結束。
  等他退下去,過了片刻,堂下賓客忽然發出壹陣騷動。
  連議論聲,都變作嗡嗡聲響。
  蘇大為心中暗感奇怪,來吊唁賓客都是朝中顯貴,怎麽如此失態,難不成是李治來了?
  轉頭看向靈堂入口方向。
  很快,壹個年紀在六旬左右,頷生長須的老者,在侍衛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這個老者氣度頗為不凡。
  顧盼間,有壹種凜然威儀,似乎手掌著生殺大權,氣場很足。
  行走間,每壹步,都像是丈量過壹般,壹分不多,壹分不少。
  後壹步,剛好落在前壹步的足印上。
  最讓蘇大為留意的是他的眼睛,有點傳說中關二爺的樣子,是那種瞇縫著的丹鳳眼。
  看起來,像是個大人物的派頭。
  就是不知此人身份是……
  蘇大為身後,尉遲寶琪發出壹聲低呼:“是……是英國公,英國公來了!”
  這壹聲,把蘇大為說得楞了壹下。
  連壹旁低頭默默落淚的尉遲寶琳,都不由抹幹淚水,擡頭向著英國公行禮。
  “見過英國公。”
  來者,英國公,李勣。
  靈堂那邊的祭拜活動還在繼續,蘇大為卻被李勣叫上,讓尉遲家提供了壹間單獨的靜室,說是要與之聊聊。
  丹室,這裏之前是尉遲恭煉丹煉藥的地方,房間正中擺著壹個煉丹的銅爐。
  兩邊壁間的木架上擺著各種道家書籍,以及丹瓶和封裝好的藥材。
  除此之外,別無它物。
  蘇大為看著背負著雙手,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位老人,到現在還恍如在夢中。
  這位大唐軍方如今當之無愧的第壹人,恐怕蘇定方都要屈居在他後面。
  據說當時李治想要“廢王立武”時,正是長孫無忌壹系反撲最厲害的時候。長孫無忌牢牢咬住不許廢後,李治幾乎毫無辦法。
  關鍵時刻,李治想起了李勣,親自前往求救。
  結果李勣只說了壹句:此陛下家事,何必問外人。
  正是這句話,給了李治莫大的勇氣,強行廢王皇後,立武媚娘為新皇後。
  “英國公,不知何事……”
  “我聽說過妳。”
  “嗯?”
  “敬德生前,跟我提起過妳,那大概是永徽五年的時候,敬德說他有壹位不錯的後輩,想讓我照拂妳壹下。”
  “鄂國公他……”蘇大為只覺得喉頭發緊,像是被什麽堵住了。
  從大唐軍方第壹大佬的口中,聽到尉遲恭生前之事,而且是為了自己去求這個人情。
  當時自己被長孫無忌所厭惡,如果有李勣出面,長孫無忌必然不敢妄動。
  但,尉遲恭生前從沒在蘇大為面前提過這件事。
  他沒跟任何人說過。
  壹次也沒有。
  “第二次聽人提起妳,是蘇定方征西突厥回來以後,他說妳是個好苗子,不過我還是沒見妳。”
  李勣輕撫長須:“直到今天,老夫見到妳,突然想起往事,壹時不勝唏噓。”
  蘇大為看著他,壹個字也說不出來。
  心裏的想法是:怎麽感覺有點怪怪的。
  尉遲恭在妳面前提起我,他現在死了。
  蘇定方也在妳面前提起我,他……
  呸!
  不能這般烏鴉嘴。
  “妳可知為何老夫今日卻單獨找妳談話?”李勣輕撫長須,瞇著眼睛看向蘇大為。
  “不知。”
  李勣先是壹楞,接著笑起來。
  “不錯,至少妳說的是實話,沒有像其他人,急著在老夫面前賣弄表現。”
  李勣接著道:“敬德那次,老夫不想為壹個不認識的後輩,去與長孫無忌結仇;至於定方那次,老夫想再多看看妳,壹般年輕人會耐不住性子,得勝歸來,難免張揚,不過現在看來……
  妳很沈穩,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年輕時,可沒妳這份靜氣。
  還記得我十幾歲就跟著翟讓,當時打壹個勝仗,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了。”
  蘇大為看著他,壹時不知說什麽好。
  前面感覺您老挺厲害的。
  中間說不願與長孫結仇,想看看我的性子,雖然心機多了點,但也算是個人物。
  怎麽說到後面,您就變話嘮了?
  李勣何等人精,看壹眼蘇大為懵逼的表情,撫須哈哈笑了兩聲:“我這人性子是改不了了,我不認妳,妳怎麽求我都沒用,我壹旦認可妳,就當妳是自己人,什麽話都能說。”
  蘇大為:這性格,浪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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