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五章 以勢壓人

　　“天行有常，本星君曾說過，大唐的國運，到頭了……”
　　熒惑星君看不清真容，只依稀看到壹個模糊朦朧的巨大身影，兩眼如兩盞血紅燈籠。
　　在他身後，數不清的詭異正頂禮膜拜，如拜君王。
　　那種難以言喻的威壓。
　　是蘇大為生平僅見。
　　熒惑伸手指了指頭頂的紅色巨眼：“熒惑守心，意味著國運消長，變化已經開始了，這是天道，這是大勢，誰也無法改變，而我詭異壹族，終於可以復興。”
　　復興二字出口，在他背後，眾詭異山呼海嘯，發出喜極而泣的吼叫聲。
　　仿佛詭異壹族沈寂了許多年，終於找到了可以重新君臨天下的機會。
　　熒惑搖頭道：“怪我壹時心軟，沒有殺了這倭女，本來沒想這麽快現身……待詭異之血傳遍巴蜀，我族將擁兵百萬，直入關中，定天下，以詭異統人族，現在，只有先除掉妳們這些麻煩。”
　　蘇大為向巫女雪子的方向看了壹眼，只看她雙膝跪在地上，向著熒惑星君的方向，做五體投地狀。
　　什麽狗屁神道教，最後拜的居然是詭異。
　　什麽八百眾神，百詭夜行，不過是詭異這種稟天地之氣而生的妖物。
　　“熒惑星君，妳想在這裏滅口，只怕打錯了主意，果老……”
　　蘇大為向張果叉手道：“果老剛才聽到了，壹切全是詭異的陰謀，還請果老與我聯手，除去熒惑星君，還巴蜀百姓以安寧，否則，大唐將永無寧日。”
　　這話出來，就見張果臉上的白眉皺成壹團。
　　熒惑星君身邊，刀勞與鳩婆齊聲怒喝。
　　身後萬千詭異，壹齊發出威脅的吼叫聲。
　　壹時間，妖霧重重，殺機暴起。
　　眼看著詭異將要發起攻擊，詭異星君擡手做勢。
　　壹眾詭異立刻住口，乖乖匍匐在熒惑星君的身周。
　　“果老，上次壹別，壹向可安好？”
　　熒惑星君血紅的雙眼，投向張果。
　　蘇大為與明崇儼、高大龍，三人壹齊罵了壹聲：草。
　　詭異的首領與張果居然認識？
　　他們是什麽關系？
　　張果頓了頓手中的玉竹杖，撫須冷笑道：“不敢當，沒想妳還記得老道。”
　　熒惑身子不動，身邊的黑氣卻陣陣湧動，內心並不平靜。
　　“本星君怎麽能忘記果老呢……這次的事，果老就不要摻合了吧？”
　　“哦，如果老道壹定要摻合呢？”
　　張果的眼中，隱隱閃動著碧芒。
　　熒惑擡首望天：“當年我不是妳的對手，但今日，是熒惑守心，我的力量，將達到巔峰，果老，妳未必能贏。”
　　兩人的對話，讓蘇大為等人聽著雲山霧罩，但又隱隱能聽出些什麽。
　　似乎，張果與熒惑曾經交過手。
　　但是現在熒惑守心，熒惑星君有把握贏張果？
　　清風在壹旁驚慌的向張果道：“師父，我們……”
　　張果揮手止住他的話，雙眼直視向黑霧中的熒惑星君：“妳可以試試，老道也未必會輸。”
　　熒惑星君沈默了壹瞬。
　　在他身後，數以萬計的詭異閃動著血紅的眼睛。
　　地上，萬賴俱寂，似乎都在等著熒惑星君的決定。
　　是戰？
　　是和？
　　熒惑星君終於開口了：“果老若想出手，自然沒誰攔得住，只是……同族相殘，有何好處？”
　　張果的面色微變：“妳……”
　　熒惑星君身上的氣勢猛地張開。
　　層層黑霧血氣，與天上的熒惑守心遙相呼應，兩者之間，壹個在天，壹個在地，似乎形成某種奇妙的共鳴。
　　整個世界，壹時都被猩紅色的光芒所覆蓋。
　　張果獨自撐著玉竹杖，散發著瑩瑩綠光，與熒惑星君對峙。
　　面對此時熒惑星君身上爆發的妖氣，他看了壹眼蘇大為的方向，終於狠狠壹頓竹杖：“罷了，罷了，妳們的事，老道不想管，但是老道想清靜，也別來煩我，若真惹到我，大不了咱們再做過壹場。”
　　熒惑星君似乎發出壹聲輕笑，身上的氣血和妖霧，緩緩收斂。
　　天空中的血光，也稍稍黯淡壹些。
　　熒惑星君微微側身，伸手示意：“給果老讓道。”
　　自他身後，黑霧湧動，數不清的詭異閃至兩旁，露出中間的通道。
　　而張果，則向臉色難看的蘇大為拱了拱手，更不做解釋，拍了拍清風的腦袋，牽著青驢，向著熒惑星君走去。
　　蘇大為身邊明崇儼忍不住想要動，被蘇大為壹把按住。
　　高大龍也想動，也被蘇大為按住。
　　所有人看著張果，就那樣從熒惑星君身邊擦身而過。
　　投入黑氣蒸騰的詭異族群中，從他們讓開的通道漸行漸遠。
　　明崇儼忍不住道：“這道士怎麽回事，居然與詭異答成條件？”
　　“妳看不出來嗎？”高大龍在另壹側，眼中紅芒隱現，嘿然笑道：“他根本不是什麽老道。”
　　“不是老道是……”明崇儼想到了什麽，臉色驟變。
　　高大龍獰笑著，舔了舔唇：“錯不了，別看他仙風道骨，但是方才，卻不小心露了壹絲氣息，那是和我壹樣的氣息。”
　　“詭……”
　　“詭異壹族，就是不知真身是什麽？”高大龍瞇起眼睛。
　　蘇大為苦笑道：“我早該想到……”
　　後世他曾看過馮夢龍著的《二拍三言》，其中提到壹段關於唐明皇李隆基的故事，就有召集天下仙家方士，齊聚長安。
　　其中張果道行最高，李隆基壹直想知道張果的真身，後來詢問身邊另壹名道士，那道士說，我說出來肯定會死，但是李隆基依舊追問。
　　然後道士說了，果然立刻死了。
　　那道士說的是，張果老的真身，乃是天地初開，混沌未明時，誕生的壹只蝙蝠精。
　　蝙蝠精什麽的，當然只是小說家的附會，但裏面依然有壹個極重要的信息。
　　天地初開，混沌未明……詭異者，稟天地之氣而生。
　　豈非就是暗示……
　　蘇大為聲音凝重道：“能讓熒惑星君尊重的詭異，而且隱藏如此深，至少是同級，甚至更強大的詭異，依我看，除去《百詭夜行錄》上排名第壹的騰迅，第四的騰根之瞳，最有可能的便是排名第二的詭，和第三的度。”
　　《百詭夜行錄》上說詭有通天徹地之能，但是沒有描繪具體的形像，它的本地究竟是什麽，無從得知。
　　至於度，書上只說它知曉陰陽，博古通今，似乎是智慧型，反正給蘇大為的感覺，有點像是西遊裏的六耳彌猴，至於是不是自己見過的行者師兄，那就無從得知。
　　高大龍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別管張果真身是什麽了，現在該怎麽辦？”
　　說完，他怒瞪向蘇大為：“賊妳媽，老子本來想把這事糊弄過去，待離開這些詭異再做打算，妳偏不聽，如今好了，這麽多詭異，怎麽應付？”
　　明崇儼聲音微有些顫抖道：“聽方才熒惑星君的意思，詭異早就算到會有‘熒惑守心’，也預言大唐會有災禍，詭異有機會卷土重來，所以才選擇在巴蜀以詭異之血，來制造許多‘怪物’，預謀攻入關中。
　　這個秘密，它們壹定不願意傳出去讓朝廷知曉，今天，妳、我、我們，都死定了。”
　　說到壹個“死”字，明崇儼的臉色顯得越發蒼白。
　　額頭微見汗水。
　　死，他從未想過。
　　盡管他這壹生，已經見慣了生死。
　　但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麽壹天。
　　現在，不由他不多想。
　　詭異大軍就在眼前。
　　而熒惑星君的力量，更是如山如嶽，如錢塘大潮般不斷沖擊過來。
　　打不過。
　　沒有任何勝算。
　　明崇儼的手指在顫抖。
　　壹只手先前因為作戰衣袖破碎，另壹只手，則在袖中以六壬之術，推演未來。
　　生機，生機在哪裏？
　　天道九，而遁壹，總會留有壹道生門吧？
　　高大龍的雙眼則是四處掃動，尋找是否有脫身的可能。
　　但可惜，眼前的詭異實在太多了。
　　而且以熒惑星君和刀勞這些高等詭異的實力，壹旦動手，那就是雷霆萬鈞之勢，絕不會給他們逃生的機會。
　　蘇大為向前走去。
　　這個舉動完全出乎明崇儼和高大龍的預料。
　　也令匍匐在地上的巫女雪子身體震動了壹下。
　　她吃驚的擡起頭，看著蘇大為向著詭異們走去。
　　他壹個人，迎著看似無邊無際，氣焰滔天的詭異族群走去。
　　直面熒惑星君。
　　“阿彌，妳做什麽？快回來！”
　　“蘇縣令！”
　　蘇大為頭也不回的揮揮手：“妳們別過來，讓我與熒惑星君談談。”
　　“談談？”
　　高大龍與明崇儼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都這個時候了，當這些詭異是什麽善男信女嗎？
　　妳想談它們就願意談？
　　不可能！
　　果然，還不等蘇大為走近，刀勞、鳩婆已經同時撲上。
　　刀勞手化作巨大的黑色彎刀。
　　鳩婆整個人化作壹片陰影，不斷漲大，仿佛要用這陰影，將蘇大為壹口吞下。
　　在熒惑星君身後的那些詭異，壹齊發出興奮的吼叫聲。
　　“吃……吃了他！”
　　“吃了這個唐人！”
　　天上的熒惑，變得更加猩紅可怖。
　　猶如壹只血紅的巨眼，靜靜凝視地上的蘇大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