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長安首富

　　早在蘇大為重返不良人的時候，就知道安文生做不長久。
　　道理很簡單，他當初來是因為人情，幫助裴行儉穩定長安治安狀況，本就不可能做的長久。裴行儉也說過，安文生很可能做到年底就會離去。蘇大為也早有準備。
　　只是沒想到，安文生在這個時候撂挑子。
　　世家公子哥的通病？
　　可能吧！
　　蘇大為不是官宦子弟，自然也無法理解安文生的想法。
　　不過他既然這麽說出來，以蘇大為對安文生的了解，怕是已經下定決心，難以改變。
　　沈默片刻，蘇大為點了點頭。
　　“那妳以後做什麽？”
　　“還沒有想好，只是覺得有點累，所以想休息壹段日子。”
　　“好吧，既然妳已經有了決斷，我也就不勸妳了。不過此事妳還是要和縣君說清楚，免得產生誤會，影響了妳們兩家的交情。”
　　“這個，我自會與縣君解釋。”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陷入了壹種極為尷尬的沈默之中。
　　半晌，蘇大為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好！”
　　安文生沒有起身，只答應了壹聲，就扭頭朝窗外看去。
　　在酒樓斜對面，就是大加耶肆。
　　蘇大為看了安文生兩眼，搖搖頭，轉身離去。
　　他本打算找安文生商量壹下高大虎的事情，可看他現在這模樣，估計也商量不出個所以然。
　　雖然不清楚安文生為何會這般姿態，但蘇大為隱約可以猜出，應該是和昔秀芳有關。是有了真情？蘇大為不相信。他和昔秀芳接觸才多久，怎可能就產生感情？
　　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的話，蘇大為實在猜不出，安文生為何會變成這樣子。
　　還要靠自己才行！
　　蘇大為走出酒樓之後，沿著十字街離開了西市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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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將晚，長安各裏坊，華燈初上。
　　伴隨著隆隆街鼓聲回蕩在長安上空，蘇大為回到了家中。
　　聶蘇歡笑著，朝他跑了過來，壹下子就跳進了蘇大為的懷裏。
　　“哥哥，下午家裏來了客人，送了好多錢呢。”
　　“啥？”
　　蘇大為壹楞，疑惑看著聶蘇道：“誰來了？”
　　正說著話，柳娘子迎面上前。
　　她臉上還帶著幾分驚訝之色，看著蘇大為道：“阿彌，妳怎地和鄒駱駝認識？”
　　“誰？”
　　“鄒駱駝，鄒鳳熾啊。”
　　“妳是說，那個長安首富，鄒鳳熾？”
　　“是啊，除了他，長安城裏還有誰能叫做鄒駱駝。”
　　蘇大為聽罷，壹時間也有點糊塗。
　　鄒鳳熾是長安城裏鼎鼎有名的人物。他因為長得肩高背曲，形似駱駝，故而有了壹個走駱駝的綽號。乍聽這名字，感覺也很壹般。可實際上，這鄒鳳熾是長安城的絲綢王。人不可貌相，說的就是此人。他靠販賣絲綢而起家，幾乎壟斷了整個關中的絲綢業。每年從長安發出，運往西域各國的絲綢，有近四成都出自他手。
　　唐太宗經略遼東的時候，鄒駱駝獻布五千緞作為軍費，被唐太宗賜宣義郎，從七品下的文散官。
　　“他來作甚？”
　　“他沒有來，而是他的管家，送了壹千貫的黃金。”
　　“啥？”
　　蘇大為聽了壹怔，但旋即反應過來，這壹千貫黃金的由頭。
　　胡夫人說過，回頭會派人把錢來。蘇大為壹開始以為胡夫人是要籌錢送來，可沒想到竟然是讓鄒駱駝送錢過來。也就是說，長安首富鄒駱駝，是胡夫人的手下？
　　“他可說了什麽？”
　　“倒也沒說什麽，只說是奉命送錢過來。
　　阿彌，妳別是做了什麽犯禁的事情吧。我可告訴妳，咱家雖說不富裕，但卻不能為了錢違背良心。鄒駱駝那等人物，怎可能好心送妳錢財？更何況，是壹千貫。”
　　蘇大為聞聽，頓時笑了。
　　“娘，妳想什麽呢？”
　　他懷抱著聶蘇往裏面走，來到了中堂大廳。
　　黑三郎趴在門口，看到蘇大為之後，就迎上前，搖頭擺尾。
　　而黑貓則蜷在窗臺上，壹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只喵的叫了壹聲，然後就閉上了眼睛。
　　這是個大爺！
　　好在蘇大為早就習慣了黑貓的這種姿態，也沒有放在心上。
　　他放下聶蘇，走進大廳裏，就見大廳裏擺著幾個箱子。蘇大為走上前，打開了壹個箱子，頓時被那黃燦燦的金光晃了眼睛。他眸光壹閃，旋即就合上了箱子蓋。
　　“娘，這是丹陽郡公派人送來的錢，幹凈的很。”
　　“明明是鄒駱駝的管家啊，我認得那人。”
　　“呵呵，鄒駱駝壹介平民，想當初靠買蒸餅為生，何以突然間暴富，成了長安絲織業的霸主？娘，這裏面的事情妳不懂，也不必理睬，反正這錢來的很幹凈。”
　　聽蘇大為這麽說，柳娘子總算是放下心來。
　　雖然她還是不明白鄒駱駝和丹陽郡公之間的關系。
　　“我就說嘛，當初鄒駱駝西市東壁的那家店忙死忙活，突然間壹下子就變成了有錢人。當時好多人還說，他壹定是做了犯禁的勾當，原來背後有丹陽郡公支持。”
　　她壹邊說著，壹邊搖頭往外走。
　　也虧得是之前蘇大為給了柳娘子兩千多貫，使得柳娘子有了免疫力。若不然的話，鄒駱駝送來這壹千貫的黃金，柳娘子還真不見得敢收下來，甚至有可能報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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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嬸娘，阿彌回來沒有？”
　　從院門外走進來兩個人。
　　為首的，赫然是周良。
　　他穿著嶄新的公服，手裏拎著酒菜，壹進門就大聲問道。
　　在他身後，跟著沈元，同樣拎著不少酒菜。
　　“二郎，今天怎麽有空來了？阿彌在呢，妳找他去吧。”
　　周良笑著把酒菜放進了廚舍，道：“嬸娘，住這麽大的房子，該找個廚娘才是。”
　　“那我做什麽？豈不是要閑死嗎？”
　　柳娘子笑著，把周良趕了出去。
　　而這時候，蘇大為也把黃金送去了西跨院裏。
　　他聽到周良的聲音，就迎了出來。
　　“二哥，氣色不錯嘛。”
　　“哈，托福托福！”周良滿臉的笑容，朝蘇大為拱了拱手，就走進了中堂大廳裏。
　　“我約了尉遲校尉過來，所以買些酒食。”
　　“妳請客，怎地來我家裏？”
　　“哈，我就算想單獨請尉遲校尉，他也得同意才好。我只說是在妳家裏請客，他立刻就答應了。
　　剛才來的路上，正好遇到了沈大個子，就拽著他買了些酒食。”
　　“怎樣，最近過的不錯？”
　　“還可以，開春之後，安化大街和景曜大街兩條線路，共三十輛車馬就會投入使用。縣君說了，暫開設這兩條線，其他的路線，等日後再說。我也算是不負所托。”
　　“各坊團頭怎麽說？”
　　“能怎麽說？”周良笑道：“多虧了尉遲幫忙，抓了兩批人，所有人也就都老實了。”
　　正說著話，沈元捧著壹個大托盤進來，裏面全都是肉食。
　　“尉遲說會晚點過來，咱們先吃著，不等他了。”
　　周良忙上前幫忙，把酒菜擺在了桌上。
　　蘇大為倒也沒有拒絕，畢竟今天這頓酒菜，是周良請客出錢。
　　“二哥，打聽個事。”
　　“說。”
　　“豐邑坊那邊，可聽到了什麽風聲？”
　　“妳是說高大龍吧。”
　　周良道：“這事不算秘密，已經傳開了。
　　當初高大龍放了齊慓壹馬，沒想到齊慓找到了靠山，又殺回豐邑坊，幹掉了高大龍。就這麽回事，也算不得什麽。豐邑坊那邊的情況妳知道，打打殺殺很正常。”
　　“我是說，詭異！”
　　周良的臉色壹正，輕聲道：“這個我也只是聽說，但具體什麽情況，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有傳聞說，那詭異是高大龍所變幻而成。說法很多，唯壹可以肯定的是，確有詭異在豐邑坊出沒，而且殺了白瞎子，惹的豐邑坊現在，已經亂成壹鍋粥。”
　　真有詭異！
　　蘇大為沈默了。
　　按道理說，有詭異出沒傷人，太史局應該有所行動才是。
　　難道是豐邑坊南邊阻止了太史局的行動？
　　“二哥，有沒有路子，我想進去看看。”
　　“去哪裏？”
　　“豐邑坊！”
　　周良壹楞，連忙擺手道：“阿彌，妳可千萬別去逞英雄。
　　我知道妳本事大，可這件事牽扯到豐邑坊，就不是那麽簡單。妳也知道豐邑坊是什麽情況，妳若是進去了，會非常危險。況且，據我所知，那詭異可兇悍的很。”
　　周良以為，蘇大為是要去斬殺詭異。
　　但沒想到蘇大為卻擺了擺手，輕聲道：“妳想哪裏去了？我對詭異，興趣不大。”
　　“那妳進去……”
　　“高大虎回去了。”
　　“啊？”
　　“妳也知道，高大虎從壹開始和我就沒什麽沖突。
　　之後大家壹起做事，他幫過我幾次忙。我也知道，他和高大龍的關系。但壹碼歸壹碼，高大龍我可以不管，但高大虎我必須要幫。畢竟，他也是咱不良的壹員。”
　　周良，蹙起眉頭。
　　他盯著蘇大為，想了想，輕聲道：“妳確定只是要找高大虎？”
　　“當然。”
　　“妳和誰說過這件事？”
　　“只有妳……若是在以前，我可能會去找十壹叔幫忙。
　　但現在，妳也知道十壹叔有點變了。我怕他不會同意，弄不好，還會給我添麻煩。”
　　“這個嘛，路子我倒是有。”
　　周良輕聲道：“這和上次妳去抓人不壹樣，如果只是進去，然後帶人出來，應該不會太難。只是……阿彌，這件事真的很危險。高大虎和咱們不是壹路人，妳又何苦來哉？”
　　蘇大為沒有回答，捏起壹塊肉，丟給了黑三郎。
　　看他這幅樣子，周良就知道，蘇大為決心已下。
　　“那好，我幫妳想辦法，但妳壹定要保證，千萬別莽撞行事。
　　那豐邑坊裏，魚龍混雜，有本事的人多了去。如果不行，別逞強，保住自己重要。阿彌，妳得想想大娘子！萬壹妳在裏面出了意外，她怎麽辦？肯定會很難過。”
　　“我知道。”
　　蘇大為笑著，給周良倒了壹碗酒。
　　“二哥妳放心吧，我絕不會逞強。”
　　周良苦笑搖頭，端起碗來，壹飲而盡。
　　自家這個當初總跟在他屁股後面的小兄弟，如今已經變得深不可測。他不清楚蘇大為為什麽要去救高大虎，但想來壹定有他的原因。心裏面不太贊成，但同時，又有些贊賞。
　　蘇大為則微微壹笑，也喝幹了面前的酒。
　　“對了，戎小角那鋪子都辦好了嗎？”
　　“已經拿下了，前前後後花了壹百多貫。
　　阿彌，錢有點緊啊。妳要鋪子，還要留人。這等到思莫爾回來，可是壹筆開銷。”
　　“錢不是問題。”
　　蘇大為剛說到這裏，就聽到院門外傳來壹陣嘈雜聲。
　　緊跟著，就見尉遲寶琳大步流星走進來，扯著大嗓門喊道：“阿彌，我來吃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