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二章 魔獒

　　這道人頭戴子午冠，身披八卦袍。
　　面容清俊，頷下三縷長須飄起，雙眼燦若星辰。
　　正是當年曾隨蘇大為壹起征西突厥的葉法善。
　　當年事後，葉法善壹直留在長安傳法，還參與了蘇大為制冰的生意。
　　只是不知何時，他居然與武後搭上了線。
　　反過來看，這些年來，武媚娘果然也招攬了不少奇人異士。
　　青色符印落地。
　　暗影陡然蠕動起來，仿佛油鍋裏滴入了水。
　　發出劈啪炸響。
　　金磚地面，湧起大片寒霧。
　　附近的金吾衛只覺得寒意透入骨髓，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裝神弄鬼！”
　　葉法善拂塵壹擺，身形如大鶴般飛起。
　　地面上，有壹團黑影飛快向外逃遁。
　　就在葉法善追向黑影時。
　　如開水般沸騰的霧氣中，突然傳來壹聲怪異的吼叫聲。
　　“不好！”
　　站在龍尾橋上的李勣大驚失色。
　　轉頭望去，只見在李治身前，霧氣張開，從中陡然躥出壹頭詭異！
　　這只詭異遍體白毛，額寬嘴長。
　　血盆大口中，獠牙顆顆如午門上的銅釘。
　　雙眼透著血芒，大若銅鈴。
　　背脊兩旁生著鱗片，壹直延伸到碩大的尾巴上。
　　四爪肌肉虬結，鱗甲密布。
　　看其身高，兩米有余。
　　仿佛壹張嘴，就能將人生吞下去。
　　“保護陛下！”
　　李勣和蕭嗣業等武勛貴族，因為上朝沒有佩劍，可已經奮不顧身沖向李治。
　　武媚娘已經尖叫壹聲，張開雙臂擋在李治身前：“護駕！”
　　離得最近的金吾衛將軍韋七怒吼壹聲，揮刀沖向詭異。
　　他雙臂肌肉卉起，奮不顧身，揮刀向著此詭異頭顱斬去。
　　鐺！
　　刀片碎裂。
　　詭異的血紅雙眼中，透出壹抹譏誚，輕輕壹揮爪，韋七仿佛破布娃娃般被拍飛。
　　“魔獒！”
　　蘇大為與蘇慶節兩人，向著數十步外的詭異沖去。
　　這點距離對他們來說，呼吸可至。
　　但能否搶在這魔獒前面，還需打壹個問號。
　　魔獒，全名雪域魔獒。
　　《百詭夜行錄》中記有詭異九百九十九種。
　　此魔獒名列壹百壹十八。
　　雖然排名不如黑三郎或鬼手等類。
　　但排在榜中的詭異，各有其能力，排在後面，未必不強。
　　像此種魔獒，終年生活在雪山之中。
　　擅長擬態潛行。
　　而且力大無窮，還有數種奇詭能力。
　　令人防不勝防。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蘇大為與蘇慶節將要沖上龍尾橋。
　　那頭魔獒已經撲向李治。
　　壹只大如銅盤的巨爪，抓向李治的儀駕。
　　這壹下拍實了，哪怕是天可汗，只怕也會化做壹團肉泥。
　　就在此刻，從李治身後，早轉出壹員大將。
　　身著文山甲，頭戴鳳翅盔。
　　手中壹根通體瑩白大棒，臉上帶著幾分呆傻笑容。
　　樂呵呵的舉起大棒，以舉火燎天之勢，狠狠劈下。
　　咚！
　　僥是雪域魔獒壹身銅皮鐵骨，也被這壹棒打得頭骨開裂，慘叫聲中，向後狠狠飛出。
　　落地時，壹個翻滾，將十幾名千牛衛給碾壓過去。
　　壹地血塗。
　　持棒者，正是唐初名將，胡國公秦瓊府二公子，秦懷玉。
　　秦懷玉天生開靈異人，只是頭腦有些不大靈光。
　　之前壹直跟著長孫無忌。
　　自長孫無忌被貶後，便壹直跟在李治身邊。
　　魔獒發出痛苦的吼叫聲，在地上掙紮著，甩了甩腦袋。
　　黑綠色的血液，自它的頭顱傷口上被甩出。
　　壹落在地上，“嗤”地壹聲，立刻爆起數團黑火。
　　裊裊的青煙升起。
　　空氣裏，霎時彌漫出壹股古怪的惡臭氣息。
　　那是獨屬於詭異的味道。
　　蘇大為與蘇慶節，已至李治近前，早有千牛衛和金吾衛攔在前面。
　　兩人忙倒持橫刀，拱手施禮。
　　“我等為護駕而來，壹時情急。”
　　“無妨。”
　　李治扶著武媚娘，自後方緩緩走來。
　　他的臉上不見喜怒。
　　但從眼眸裏，隱隱能看出壹絲煞氣。
　　這些吐蕃人，實在大膽，居然敢派詭異偽裝使節。
　　究竟想幹什麽？
　　不論他們如何想，都是死罪。
　　驚擾天可汗，甚至可能想行刺大唐皇帝。
　　那麽，就等待迎接大唐的怒火吧。
　　至於眼前的那只詭異。
　　從始至終，都沒被李治正眼瞧過壹眼。
　　秦懷玉守在李治身邊，寸步不離。
　　李治身後有數名老太監，身形微動了壹下，不過最後都穩穩站在原處。
　　這些，才是大唐皇帝的底蘊所在。
　　比詭異，比異人，大唐乃是橫壓當世，鎮壓天下詭異，遠勝前朝，立於血火之中，才建立的強大帝國。
　　其底蘊深厚，根本不是常人能想像的。
　　以為壹只小小的詭異能攪什麽亂子，呵呵。
　　葉法善早已折身撲上來，右手五指輕輕壹壓。
　　壹朵青蓮自掌心綻放。
　　雪域魔獒只來得及顫抖壹下，發出壹聲絕望的悲鳴，下壹刻，全身發出爆豆般細密的聲響。
　　黑色的血霧爆起。
　　被葉法善大袖壹揮，以袖裏乾坤之術，將其全部吸納。
　　雪域魔獒壹雙眼睛，最後看向蘇大為。
　　那眼睛裏，有著太多的怨毒與不甘。
　　下壹秒，它的身形凝固，壹粒粒崩解，化作飛灰，微塵，消失在空氣裏。
　　葉法善輕甩拂塵，不屑道：“從氣化來，歸於虛無，這些詭異，最好的歸宿便是化作塵土。”
　　說完，他急步上前，向著李治行了壹禮，然後自然的站到武媚娘身後十余步遠。
　　這個距離，不遠不近，正好可以護得武後周全。
　　蘇大為和蘇慶節，這時已經得到李治開口，允許兩人解了佩刀，走上帝前。
　　混亂的朝臣已經重新整好隊型。
　　金吾衛和金牛衛正在收拾殘局。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旁人看的只是大唐金吾衛忠心護主，千牛衛訓練有素。
　　大唐文武百官也沒有因為突如其來的詭異，而太過慌亂。
　　但蘇大為卻看到不同的東西。
　　李治身邊，還有武媚娘身邊，葉法善和秦懷玉，壹個是修行有成的高道，壹個是先天開靈的異人。
　　這個暫且不提。
　　李治身後，站立的那數名老太監，連蘇大為都看不出深淺來。
　　這些人高深莫測。
　　有他們在，別說剛才壹只詭異。
　　蘇大為懷疑，就算來幾十只，只怕也無法動李治分毫。
　　何況在更遠處。
　　蘇大為已經瞧見，屬於原本太史局，如今秘閣的壹些“星君”，已經現身。
　　方才的情況，若場面失控，這些秘閣異人，會第壹時間介入。
　　若有異人或詭異，想要試圖闖入皇宮，甚至想行刺李治，只會是壹個笑話。
　　這還是在秘閣郎中李淳風不在場的情況。
　　再則，大唐武將序列裏，如蘇大為、蘇慶節這樣的異人，也有不少。
　　只是平日裏這些人隱而不發。
　　在天可汗的腳下收起自己的爪牙。
　　等待為大唐而戰，為國盡忠。
　　這還只是蘇大為暗中觀察的結果。
　　不成體系。
　　真正李治身邊護衛的異人力量，照理應該像是護城河壹樣，會有數層。
　　自己所看到的，只是零散的壹鱗半爪。
　　在這種李治身邊，護衛實力深不可測的情況，就更襯托出，當年那幾次針對李治的行刺，還有突厥人闖入皇宮那些事件，完全是壹場“戲”。
　　至於幕後操盤者，究竟是李治自己。
　　還是另有緣由，就非蘇大為所能知了。
　　半個時辰後，終於壹切整隊完畢。
　　李治坐上暖座，接過武媚娘遞過的參茶喝了壹口，強提了精神。
　　他重新站起來，環視著全場。
　　“方才，吐蕃使者妄圖挑釁大唐的威嚴，更荒謬的是，這使者居然是詭異所扮，吐蕃人究竟想做什麽？”
　　李治停了停，環顧蘇大為等將領：“爾等說，我們，該如何回應？”
　　蘇大為、蘇慶節、李勣、郭待封、蕭嗣業等武臣壹同出列，抱拳齊喝：“殺上吐蕃，打破邏娑！生擒吐蕃贊普！！”
　　“好！”
　　李治鼓起氣力，大喝了壹個好字，隨即壹陣咳嗽。
　　在武媚娘的撫胸之下，他喘息已定，目光投向人群中的蘇大為。
　　“方才蘇大為有功，朕，有功必賞，特賜蘇大為橫刀壹口，黃千百鎰。”
　　“謝陛下隆恩！”
　　蘇大為忙站出列，向李治大聲稱謝。
　　“爾須奮勇殺敵，以揚大唐軍威。”
　　“喏！”
　　“傳朕之令，封蘇定方，為邏娑道行軍大總管，裴行儉為副總蘇管，蘇大為，為婆娑道前總管，點兵已畢，即刻出征。”
　　李治說出這番話，已經是奮起全身的力氣。
　　蘇大為等武將，壹齊抱拳，用盡全身力氣吼道：“不破邏娑，誓不還！”
　　邏娑，即後世拉薩。
　　吐蕃國王都。
　　這是存著壹戰滅其國的意誌。
　　這也是李治身為天可汗，大唐皇帝所立下的Flag。
　　雖然被吐蕃膽大妄為，在作死邊緣瘋狂試探的行為所激怒。
　　但唐軍此次出兵，依舊是嚴肅和沈穩的。
　　蘇定方雖病，但依舊是大唐名將，壹代軍神。
　　只要有他在，軍心就亂不了。
　　以蘇定方作為定海神針，再搭配以裴行儉為副。
　　蘇大為為前總管。
　　相當於整個西征兵團的先鋒。
　　這是當年征西突厥時，蘇定方的那個位置。
　　“蘇大為，妳是壹口好刀，朕，期待妳凱旋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