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章 詭辯典籍

　　大風吹了整整兩個時辰，方才平息。
　　徐誌穹反復捉摸著名家祖師向他傳授的四項技法，尋論、進論、戰論、篤論。
　　這和徐誌穹與倩娘總結出來的技法，僅有些許相似，真正的名家技法，在實戰之中有諸多細節，都是徐誌穹此前不掌握的。
　　四項技法，確實需要慢慢揣度，可倩娘的狀況委實不佳，她聽到的可不是這四項技法。
　　“徐郎，祖師說了太多，我實在記不住了，我想找紙筆寫下來，可若是寫下來了，又怕犯了規矩。”
　　原來倩娘這幾日越發虛弱，是因為聽了太多東西，怕忘了，卻又不敢寫下來。
　　她本來連祖師兩個字都不敢提，但看徐誌穹也聽到了祖師的教導，倩娘才敢說這麽壹句。
　　“寫就是了，”徐誌穹拿出來紙筆，“祖師說的是要緊事，若是有遺漏，才是大罪過。”
　　倩娘有些猶豫，但徐誌穹壹直激勵，思忖片刻，方才提筆記敘。
　　窮奇似乎對名家術法不感興趣，可總想借機偷看壹眼。
　　她偷看的手段有很多，氣機遊移之間便能窺視壹二，徐誌穹也防不勝防。
　　可看過幾眼，窮奇發現沒什麽用處，倩娘記述的不是技法，是名家典籍，很多已經失傳多年的典籍，其中記錄著大量詭辯之術的要訣。
　　這壹記，便是五個多時辰，累的倩娘面無血色，渾身抖戰。
　　徐誌穹把記述下來的典籍瀏覽了壹遍，換做往常，徐誌穹會覺得這是壹份罵大街的寶典，裏邊詳細講解了各類辯術。
　　可而今徐誌穹卻能從各類辯術之中找到名家技法的痕跡。
　　有些辯術重在尋論，就是尋找合適的公理，盡快取得對方的信任，並展開攻勢。
　　有些辯術重在進論，通過合理推論，將公理引導到適合自己作戰的領域。
　　有的辯術重在戰論，就是講歪理，盡可能為接下來的戰鬥創造良好的條件。
　　也有很少壹部分辯術註重篤論，就是在戰論被質疑之後，從其他角度，去證明原本不讓人信服的歪理。
　　倩娘知道這些手段麽？
　　等到了大宣再驗證壹下。
　　徐誌穹看的入神，倩娘卻覺得苦惱：“徐郎，我好像忘了許多枝節。”
　　“忘了就忘了，且好好歇息，”徐誌穹寬慰壹句，“日後還有找補的機會”。
　　歇息個把時辰，又到寅時。
　　大風驟起，徐誌穹抱著倩娘在風中前行。
　　倩娘神智模糊，似乎又聽到了祖師的訓導。
　　這祖師還真是心急，如此這般填鴨，卻不把俏娘子折騰壞了。
　　“倩娘，且告知祖師壹聲，今夜暫且歇息，明日再傳授典籍。”
　　倩娘微微搖頭，示意她還受的住。
　　徐誌穹耳畔倒是清靜，沒聽到任何聲音。
　　前後被大風吹了三次，徐誌穹熟悉了風勢的規律，也有閑暇看看周遭的景致。
　　山洞之中依舊枯燥，直到前方壹片波光，吸引了徐誌穹的註意力。
　　“這是水潭？”
　　窮奇在身後點頭道：“沒錯，是水潭。”
　　“這裏有水源？”
　　“大乾舊土，當然有水源，這山洞之中，長則百余裏，短則十余裏，只要花點心思，都能找到水源。”
　　徐誌穹惱火道：“這話卻不早說，那我還帶這多水囊作甚？”
　　……
　　千乘罰惡司，楊武在長史堂裏，正幫著夏琥做符咒，忽聽耳畔傳來壹個熟悉的聲音：
　　“來渾天蕩，快來渾天蕩！”
　　是祖師，不陽道的祖師。
　　楊武有些緊張，他答應過徐誌穹，不再輕易去渾天蕩。
　　可祖師的聲音非常急切：“快些來，我等著妳，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去是不去呢？
　　符咒已經做好了，楊武猶豫半響，留下壹張字條，悄無聲息離開了長史堂。
　　……
　　尉遲蘭坐在甲板之上，眺望著南邊的“海島”。
　　徐誌穹就在那塊“海島”上，而今卻不知他做些什麽。
　　有林倩娘在旁作伴，想必他也不覺寂寞。
　　若是沒來到此間該多好，若是沒見這塊“海島”該多好，他原本該與我在這裏演練武藝的。
　　想到此，尉遲蘭輕嘆了壹聲。
　　壹名女子坐在身旁，笑壹聲道：“傻妹妹，在這想什麽？”
　　尉遲蘭轉過臉，朦朧的夜色之下，她看了那女子許久。
　　“原來是陶姑娘。”尉遲蘭認出是陶花媛，要起身行禮，論官階，陶花媛的身份比她高。
　　陶花媛拉住尉遲蘭道：“要不說妳傻，跟我卻還計較什麽禮數？妳坐在此處，是想誌穹了吧？”
　　尉遲蘭連連搖頭道：“我想他作甚，我是思索武藝，最近剛學了壹套劍法。”
　　陶花媛又笑壹聲：“想就想了唄，有什麽不敢認，誌穹卻不喜歡那忸怩的女子。”
　　尉遲蘭紅透了臉。
　　她與陶花媛並不相熟，沒想動這女子說話竟然這麽沒有分寸。
　　壹個姑娘家，想男人的事情，能明說出來麽？
　　陶花媛還真就明說了：“我想他，是真真的想他，就想在身邊時時刻刻陪著他，不管刀山火海還是血雨腥風，我都不想離開他半步。”
　　尉遲蘭輕輕擡起了頭。
　　這話說的直率，但卻說在了她心坎上。
　　陶花媛人長得如此俊美，性情又如此真摯，難怪誌穹恁地疼愛她。
　　陶花媛看著尉遲蘭道：“妳這人話太少，悶了些，咱們吃兩杯酒，壹來消消悶氣，二來也暖暖身子。”
　　說完，陶花媛拿出了壹只精巧的酒壺和兩只杯子，給尉遲蘭倒了壹杯，也給自己倒了壹杯。
　　這修陰陽的也真是奇怪，怎麽還隨身帶著酒具？
　　尉遲蘭捧起杯子，喝了壹口，酒力甚猛，嗆得她咳了兩聲。
　　陶花媛詫道：“我還以為妳酒量不錯。”
　　“酒量，還是有壹些的。”
　　尉遲蘭腹誹壹句，且看我長得壯，便以為我酒量大麽？
　　兩人壹杯接壹杯，喝了許久，陶花媛的酒壺好像始終都倒不幹。
　　借著酒力，尉遲蘭的膽子大了些，言語也漸漸多了些，說到動情處，忍不住嘆道：“我想他，也是沒用的，他是什麽身份，我又是什麽人？”
　　陶花媛不以為然：“他跟妳計較過身份麽？”
　　尉遲蘭抿抿嘴道：“他，他是沒有說過，但我心裏清楚，門戶不當對，他是不會娶我的。”
　　“妳覺得我和他門戶當對麽？”
　　“妳在陰陽司裏，也是個大官。”
　　陶花媛嗤笑壹聲：“莫說什麽大官，就算是陰陽司大蔔，也配不上他侯爺的身份。”
　　尉遲蘭低下頭道：“妳若說配不上，那我就更配不上。”
　　陶花媛嘆道：“若說配得上，恐怕也只有玉瑤公主，誌穹若做了駙馬，也是他福分，我縱使做不了他正妻，能當個妾，也心甘情願。”
　　“我，我也情願……”尉遲蘭把頭埋得更低，還有些口吃。
　　陶花媛又嘆壹聲：“只怕現在連妾都做不成。”
　　尉遲蘭壹怔：“為何這般說？”
　　陶花媛神情憂郁道：“誌穹怕是出事了。”
　　尉遲蘭驚曰：“妳怎知曉？”
　　陶花媛轉過臉道：“妳且想想，他做什麽去了？”
　　尉遲蘭道：“我聽公主說，他去那海島上探路了。”
　　陶花媛指著南方道：“咱們乘船走了三天，這海島卻還看不到盡頭，妳見過這麽大的海島麽？”
　　尉遲蘭搖搖頭道：“來夜郎過之前，我都沒出過海，我也不知道海島長什麽樣。”
　　“且不說這海島，只說探路這事情，公主讓他帶著林倩娘去了，林倩娘是個會探路的麽？”
　　尉遲蘭想了想道：“林姑娘是個有學問的人，有學問的人，肯定是有本事的。”
　　“妳是打過仗的，探路這種事情，和學問有什麽相幹？若是帶了妳去，起碼妳能打，若是帶了我去，我會用法陣，帶著林倩娘有什麽用？跑到海島上給誌穹講學麽？”
　　對這件事，尉遲蘭也有些懷疑：“或許公主，另有安排吧。”
　　陶花媛看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道：“我看她不是另有安排，我看她是另有用心，我看她是想害死誌穹。”
　　尉遲蘭壹驚：“這話可不能亂說，公主怎會害了誌穹？”
　　陶花媛搖頭道：“我可不是亂說，妳知道公主現在修為到了幾品？”
　　尉遲蘭搖搖頭道：“這我不知曉，只記得有壹次，她要出玉瑤宮，李少史不允，我們幾個人都拉不住她。”
　　“妳修的是殺道，她力氣比妳還大，妳覺得她還是七品修為麽？她修為早就過了七品，五品都擋不住，
　　按照咱們大宣的規矩，修為過了七品，就得去蒼龍殿當蒼龍衛，梁玉瑤自幼嬌生慣養，哪能吃得了那份苦？
　　誌穹那麽聰明，這事情他肯定是知曉的，梁玉瑤若不想事情敗露，肯定要除掉誌穹。”
　　“不，不能……”尉遲蘭不敢相信，不住的搖頭道，“玉瑤公主和誌穹是有情誼的。”
　　“自古無情帝王家，妳跟皇家說什麽情誼？”
　　“可，可誌穹還是有功之人！”
　　“妳抽空也看看史書，歷代皇帝殺的功臣少麽？越是有功之人，他們下手越狠！”
　　“不能……”尉遲蘭越想越害怕。
　　陶花媛咬咬牙道：“林倩娘是梁玉瑤身邊的人，她知道的事情肯定不少，
　　讓她陪著誌穹上島，在島上再布置些伏兵，且叫那狐媚子和誌穹壹並送死，這卻不是壹石二鳥！”
　　“不能……”尉遲蘭聲音越來越小。
　　陶花媛嘆道：“傻妹子，今天我說的話，妳千萬別告訴旁人，我壹定得把這事情查清楚，不能讓誌穹栽在他們手裏！”
　　說完，陶花媛喝光了壺中酒，起身走了。
　　尉遲蘭坐在甲板上，神情癡怔。
　　玉瑤公主要害死誌穹？
　　假的，壹定是假的！
　　陶花媛和梁玉瑤壹直不和睦，想必是她多心了。
　　這種事我還是不跟著摻和的好。
　　可誌穹他……
　　尉遲蘭看向了南邊的海岸，心裏越發的慌亂。
　　她起身離開了甲板，正往船艙走去，卻見陶花媛迎面走來。
　　“陶姑娘……”
　　尉遲蘭剛打了聲招呼，卻見陶花媛看了她壹眼，微微點頭，隨即離去。
　　適才還在壹起談天說地，怎麽轉眼就這麽冷淡？
　　她是去查公主去了，怕是不想走漏了行蹤？
　　尉遲蘭走回了自己的船艙，陶花媛回頭看了壹眼她的背影。
　　壹個女兒家，生的這麽壯碩，也不知那賊小子看上她哪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