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路走窄了

　　竹州同知馬季順，在危急關頭，抓住了救命稻草。
　　就說孔建臣畏罪潛逃，所有事情全都推在他身上。
　　“卑職已吩咐手下官差，四處搜尋孔建臣的下落，侯爺先去歇息，那惡賊不日便會落網。”
　　馬季順轉身要走，徐誌穹喊壹聲道：“且住，那惡賊要抓，當緊的事情也得做，妳們先給流民煮些粥飯，安頓他們還鄉，
　　拿上簿冊，把搜刮來的米糧如數退還，家中有人餓死的，立刻發放撫恤，寫壹封奏章，把竹州的狀況如實稟報給朝廷，
　　這些事情立刻去辦，辦錯了，辦慢了，便摘了妳人頭！”
　　馬季順得令，趕緊帶著手下人辦差去了，數百衙差忙做壹團，點糧的，煮粥的，集結流民的，抓捕知府的，上上下下，滿城飛奔。
　　天明時分，知府孔建臣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在廊檐之下，和壹群流民躺在了壹起。
　　這是竹鳶城！
　　孔建臣眼睛壹亮，正想起身，滿身劇痛襲來，壹扭身又摔在了地上。
　　哆哆嗦嗦半響，橫豎爬不起來，壹片煙塵忽起，見幾名衙差騎著馬，沖著流民喝道：“有誰見過知府孔建臣？”
　　流民們根本沒見過知府，就算知府在眼前，他們也不認得。
　　孔建臣張開嘴，沖著衙差喊，可卻喊不出壹點聲音。
　　衙差也沒留意到他，壹路催馬揚塵而去。
　　孔建臣雙眼滿是血絲，眼睜睜看著衙差離去。
　　這群廢物，且等本府回到衙門，卻讓妳們統統下獄！
　　從清晨到正午，壹共來了三夥衙差，且在這流民堆裏打探知府的下落。
　　他們都是衙門裏的老油子，知道這知府不好找，找到了也不好處置，且變著法的在這磨耗。
　　殊不知，知府就在他們眼前，像條蚯蚓似的，用下巴蹭地，正往他們身邊蠕動。
　　好不容易蠕動到壹名衙差身邊，孔建臣剛壹擡頭，撞在衙差褲腿上，被衙差壹腳踹中了面門。
　　“這特麽死老花子，給老子找晦氣！”衙差拍打了壹下褲腿，上前還想踹壹腳。
　　另壹名衙差道：“行了，別打了，沒聽同知大人說麽，那位運侯不讓咱們毆打流民，趕緊去找知府大人去吧。”
　　“特麽上哪找去，那老王八早就跑出竹鳶城了！”
　　“別管找不找的見，咱們且得忙活起來，妳是不知道那位運侯手有多狠！”
　　衙差們走了，孔建臣心急如焚。
　　運侯來了？到州府了？
　　他肯定知道了不少事！
　　他是皇帝身邊的紅人，他知道了，皇帝肯定也會知道。
　　這些事必須推在同知馬季順身上，同知替知府擋罪，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可我現在不在衙門，只怕那馬季順要把事情賴在我身上。
　　不行，就算爬，我也得爬回衙門！
　　想是這麽想，可真要爬哪有那麽容易。
　　孔建臣很久沒吃東西了，從昨夜到現在，連水都沒喝壹口。
　　胃裏壹陣痙攣，腦殼壹陣暈眩，孔建臣爬不動了。
　　他看了壹眼身邊昏昏沈沈的流民，他知道對付流民的方法。
　　不給他們吃，不給他們喝，還不讓他們睡覺，在這樣的情況下，大部分流民堅持不了多久。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當前的處境比流民還差，不光沒東西吃，還沒水喝，最重要的是他還受了重傷。
　　照目前的趨勢，他肯定會比流民死的更快，恐怕連壹天都堅持不到。
　　孔建臣四下張望，想看看周遭有沒有熟人。
　　遠處有個年輕人也在默默看著他。
　　這個年輕人認出了孔建臣，卻不動聲色，悄然離去。
　　他知道孔建臣附近有判官。
　　他在街角看到了劉奔翔的身影。
　　且把這幾個判官和孔建臣捆在壹起，看著倒也算是壹份大禮。
　　用這份大禮換個七品官，不在話下。
　　最要緊的是，這功勞不能讓別人搶了，這份大禮得送給當緊之人。
　　……
　　徐誌穹在州府壹覺睡到了正午，剛睡醒沒多久，衙差周二彪來報：“門外有個年輕人，說是知道孔知府的下落。”
　　徐誌穹壹怔，那幾個判官暴露了？
　　他們辦事怎麽這麽不牢靠？
　　“孔建臣現在何處？”
　　周二彪道：“我們問了，那年輕人不肯說。”
　　“怎就不肯說？”
　　“或許是怕我們少了他的賞錢，他非要親自帶您去找孔知府。”
　　沒說就好。
　　徐誌穹點點頭道：“把他帶到正堂上去。”
　　來到正堂，徐誌穹看了看堂下的年輕人，覺得他身形有些眼熟。
　　徐誌穹沒作聲，看了看身邊的衙差。
　　周二彪趕緊喝壹聲道：“妳不是要見侯爺麽？侯爺在這呢！”
　　年輕人立刻施禮道：“小民胡欽山，見過侯爺。”
　　壹聽這聲音，徐誌穹笑了。
　　他知道了這年輕人的身份。
　　徐誌穹還是不說話，就這麽默默看著。
　　周二彪很是緊張，又喝壹聲道：“妳不是說知道孔知府在何處麽？趕緊跟侯爺說吧！”
　　胡欽山點點頭道：“侯爺，孔知府就在城西，我帶您過去。”
　　周二彪怒道：“城西大了去了！侯爺都來了，妳說話還吞吞吐吐！”
　　胡欽山抿抿嘴唇道：“事關機密，只能跟侯爺壹個人說。”
　　“妳特娘的！”周二彪上前踹了胡欽山壹腳，被徐誌穹喝止。
　　徐誌穹對周二彪耳語道：“無妨，我跟他走壹趟便是。”
　　周二彪面露難色：“侯爺，這等事情，還用您親自去做？”
　　“孔建臣是要犯，換了別人我倒放心不下。”
　　“那我帶幾個弟兄跟著您去？”
　　“不用了，妳們忙了壹夜，都在衙門歇著吧。”
　　周二彪不敢多說，對胡欽山喝道：“給侯爺帶路去！”
　　徐誌穹站起身來，走到了胡欽山面前。
　　看到徐誌穹的身形，胡欽山也覺得有些眼熟。
　　他沒敢多想，且帶著徐誌穹走出了衙門，卻發現徐誌穹身邊壹個衙差也沒帶。
　　“侯爺，您卻不多帶幾個人手？”
　　徐誌穹笑而不語，胡欽山趕緊低頭道：“怪小民多嘴了，小民不是想貪那幾個賞錢，小民是真心想給侯爺效力。”
　　徐誌穹點點頭，似乎對胡欽山表示認可。
　　見徐誌穹神情和藹，胡欽山有了底氣，邊走邊道：“侯爺，您想必還不知曉，那孔建臣不是畏罪潛逃，他是被壹群惡人捉去了，打斷了手腳，毒啞了喉嚨，扔在了城裏。”
　　徐誌穹眉毛壹聳，表示非常驚訝。
　　胡欽山小聲說道：“侯爺，您想知道那群惡人的來歷麽？”
　　徐誌穹點點頭，表示他很想知道。
　　胡欽山道：“侯爺，我真不是在意那兩個賞錢，但我真想找個替您出力的機會，侯爺若是看得起我，且給賞我個差事，讓我日後全心全力跟著侯爺！”
　　徐誌穹再次點頭，示意他答應了。
　　胡欽山連連拜謝，待走到僻靜處，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侯爺，您知道麽？抓走他們的那群惡人，是判官邪道！”
　　徐誌穹壹臉的驚訝，似乎聽到了聳人聽聞的機密，示意胡欽山往巷子深處走。
　　胡欽山趕緊走到巷子最深處，確系四周無人，把聲音壓到了最低：“判官道是邪門六道之壹，我知道他們的行蹤，只要侯爺信得過我，我有辦法將他們壹網打盡！”
　　徐誌穹壹臉贊賞的看著胡欽山，笑了片刻，終於開口了：“鄭武光，我且說過，妳路走窄了！”
　　這年輕人，就是昨夜那個最不上道的判官。
　　他的判官之名叫鄭武光，凡塵之名叫胡欽山。
　　作為凡塵員吏，他當著徐誌穹的面提出了要換道門，而且還沒找任何借口，就是想著年輕，再換壹個道門。
　　去糧草抓孔建臣的時候，這小子壹共就殺了三個人，是三個九品判官裏，戰績最差的壹個。
　　等從糧倉回來，又是他第壹個在背後詆毀徐誌穹。
　　這些事，徐誌穹都忍了，且算他沒定力，沒膽色，也沒教養，但終究也竹州為數不多的判官，敲打幾句也就罷了。
　　沒成想，這個敗類居然敢賣了道門。
　　壹聽到徐誌穹的聲音，胡欽山嚇得魂魄出竅。
　　“妳，妳，妳是……”
　　徐誌穹出現在身後，捂住了胡欽山的嘴。
　　“妳說妳這個路，走來走去，還是走到了我手上，念在同門壹場，我給妳留個全屍吧。”
　　徐誌穹壹手摁住胡欽山的下巴，另壹只手按住頭頂，兩手交錯壹扭。
　　胡欽山兩眼壹翻，口吐白沫，沒死。
　　不應該呀！
　　當初九品的時候，沒能擰死王世潔，應當是因為力氣不夠，如今都五品了，怎麽還可能失手？
　　難道是技術問題？
　　徐誌穹跟胡欽山商量道：“妳忍壹下，我再來壹次，壹次就好。”
　　胡欽山說不出話，徐誌穹當他默許了。
　　第二次過後，胡欽山眨了眨眼睛。
　　還是沒死。
　　“這沒道理……要不這樣，妳再忍壹次。”
　　……
　　同知馬季順正忙著調撥糧食，遣返流民，衙差周二彪上前耳語道：“有人在城東看見了孔知府，侯爺親自去找了！”
　　馬季順壹瞪眼：“怎麽會在城東？城東不是找了好幾次麽？”
　　“或許是兄弟們看漏了……”
　　“壹群特麽廢物，跟我走！”馬季順帶著人奔著城東去了，挨家挨戶仔細搜查。
　　馬季順心都快跳出來了，他沒有看到徐誌穹露面，也不知道徐誌穹找沒找到孔知府。
　　心驚膽戰之際，忽聽周二彪上前耳語。
　　馬季順雙眼壹亮，問道：“妳看仔細了麽？”
　　周二彪道：“看仔細了，就是知府大人！”
　　馬季順壹瞪眼：“妳看錯了吧？”
　　“屬下絕不會看錯！”
　　馬季順看著周二彪，又重復了壹次：“妳定是看錯了！”
　　周二彪眨眨眼睛，結結巴巴道：“或許，那，那什麽，那個什麽，真是看錯了，要不大人，您，親自去看看。”
　　馬季順跟著衙差，來到了壹片廊檐下，看到了奄奄壹息孔知府。
　　孔知府張著嘴，活動著眼珠，五官扭曲的看著馬同知。
　　他搖頭，他擺動著身子，他在想盡壹切辦法，向馬季順證明自己的身份。
　　馬季順看了片刻，搖搖頭道：“且說妳看錯了，這哪是孔知府，這是不知從哪來的流民。”
　　衙差點點頭道：“時才是我眼花了。”
　　馬季順嘆口氣道：“這人真是可憐，妳去盛碗粥來給他吃。”
　　衙差趕緊盛粥去了，馬季順把孔知府抱了起來，嘆口氣道：“百姓們受苦了，真是受苦了……”
　　孔建臣用頭撞了撞馬季順的胳膊。
　　這廝當真認不出來我麽？
　　馬季順壹臉惋惜的看著孔建臣，他的臂彎正在慢慢收緊。
　　孔建臣想起壹件事，馬季順是武官出身，有殺道修為。
　　他的臂彎越收越緊……
　　不多時，軍士盛粥回來了。
　　馬季順罵壹聲道：“賊囚攮的，怎麽去了這麽半天？”
　　“這，這粥棚子挺遠的……”
　　“人都沒了，妳把粥盛回來還有什麽用？”
　　躺在馬季順懷裏的孔建臣，張著嘴，瞪著眼睛，沒了聲息。
　　躲在暗處的張仁俠壹臉得意：“我這借刀殺人的計策不錯吧”。
　　許笑生擦了擦汗水：“計策個狗屁，這純屬意外，壹會別忘了把犄角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