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 凡塵之上，不入神棄

　　徐誌穹帶著壹臉細碎的桃花，神情淡然的和師父喝著酒。
　　師父喝了壹盞香醪，問道：“妳是怎麽弄壞的孽鏡臺？”
　　徐誌穹拿出了那塊蛇皮，把事情的經過講述了壹遍。
　　師父看了看蛇皮，伸手摸了摸。
　　在碰到蛇皮的壹瞬間，他的眼仁瞬間收縮了壹下。
　　“這是從哪來的？”
　　徐誌穹把去陰司，收拾了周閻君，重建陰司秩序的經歷講述了壹遍，但並沒有提及硯臺和石眼的事情。
　　他並不是想刻意隱瞞什麽，但從表情來判斷，師父對千乘國的狀況十分擔憂。
　　若是再拿出些特殊物品，師父可能會要求徐誌穹立刻離開千乘國。
　　果不其然，師父吃掉壹條羊腿，憂心忡忡道：“妳這些日子，盡量不要去千乘國。”
　　“這些日子指的是……”
　　師父大致估算了下：“三五十年，或許更長些。”
　　咱們對日子的概念，似乎有著不太壹樣的理解。
　　“師父，我把千乘國的罰惡司修好了。”
　　師父點點頭：“我知道此事，妳為道門立下了大功績。”
　　徐誌穹又道：“我還在千乘國收了壹百多名弟子。”
　　師父表示贊許：“這事我也知曉了，妳有這份魄力，師父很是欣慰。”
　　徐誌穹道：“師父讓我三五十年不去千乘國，且把剛建起來的罰惡司就這麽丟在那裏，自生自滅麽？”
　　師父沈默良久，端起了酒杯，又放了回去，只覺得這壹桌子都少了些滋味。
　　“妳把新收的弟子，都帶到宣國來，至於千乘罰惡司，留幾個人先打理著，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去經營。”
　　這種話，徐誌穹太熟悉了。
　　所謂合適的時機，就是永遠都等不到的時機。
　　“妳是讓我就這麽把千乘國的道門舍棄了？”徐誌穹漫不經心的吃著羊肉。
　　師父知道徐誌穹的性情，越是看著漫不經心，越是不可能放手。
　　他拿著酒杯，喟嘆許久，對徐誌穹道：“這不是妳壹個人能擔的下事情，神棄之地是個特殊所在，妳不知道那裏藏了什麽東西，有些東西連我都無法窺探。”
　　徐誌穹繼續吃著羊肉：“我既是擔不下，師父為何不找人幫我？”
　　師父壹臉無奈：“為師想過，也找過，不是什麽人都能幫得上妳，尋常人去了千乘國只等送死。”
　　“那就找幾個不尋常的。”徐誌穹抿了口酒。
　　師父搖頭道：“咱們道門裏，不尋常的人能有幾個？上官青剛到三品，宣國諸般事務還須他處置，嶽遠峰身兼南地多國冢宰，壹時間也無從抽身，
　　嶽軍山死了，圖努判官還在亂局之中，梵霄冢宰也有不少難處，
　　這些年來，道門雕敝，我實在找不出能幫妳的人，我恨不得自己去千乘國幫妳壹把，可我又不能去。”
　　“為什麽不能去？因為不能管凡間事？”徐誌穹又拿起壹條羊腿，“凡間事不用妳管，我處置就行，遇到凡間之外的事情，妳且幫我壹把。”
　　師父搖搖頭道：“我委實不能去，這其中另有苦衷。”
　　徐誌穹放下羊腿道：“師父，千乘國沒有判官，惡人安穩死去，頭頂罪業無人采摘，這些罪業是不是要到罪主手裏？”
　　師父喝了口酒道：“妳知道罪主是誰麽？”
　　“弟子不知。”
　　道長猶豫良久道：“這件事，暫且還不能說與妳。”
　　“說不說與我，無妨，”徐誌穹壹直註視著師父，“可罪業都被罪主拿走了，道門的本分，誰來管？”
　　師父沈默了許久，到頭來還是那句話：“這事情，妳壹個人擔不下。”
　　徐誌穹把壹盞酒喝幹：“就算道門本分也不要了，天理呢？”
　　師父沒作聲。
　　“師父，妳可知有多少千乘人，活的還不如大宣的牲口。”徐誌穹又喝了壹盞酒，“若是連天理都不顧了，還要判官作甚？”
　　道長默然良久，忽而苦笑了壹聲：“好個執拗的賊丕！我就不該跟妳浪費口舌，妳打定主意了？”
　　徐誌穹點點頭：“打定了。”
　　師父看了看手裏的蛇皮，臉頰壹陣陣抽動。
　　徐誌穹實在想不出到底什麽東西，能讓身為星宿的師父如此在意。
　　師父把蛇皮交給了徐誌穹：“這件東西要好好保管，危急關頭，能保妳性命，
　　我擔心這蛇皮的主人就在千乘國，若是妳遇到了他，讓他盡快離開，但千萬不要冒犯了他。”
　　蛇皮的主人？
　　能讓師父如此焦慮，難道真是玄武真神？
　　玄武真神為什麽會在千乘國？
　　為什麽要讓他盡快離開？
　　思緒飛轉間，師父又道：“妳有擔當起道門的膽量，為師沒看錯妳，但為師有三件事要囑咐妳，妳千萬要牢記，
　　第壹件事，我不能去千乘國，非但不能去，多看壹眼，都會招來禍事。”
　　“這到底是什麽緣故？”
　　“妳且記住，凡塵之上，不入神棄，尤以判官為甚，說直白些，就是二品或二品之上的判官，千萬不能踏入千乘國壹步，
　　其他道門凡塵之上的修者，若沒有千乘種血，也不可輕易進入千乘國，位階越高，越是兇險，稍有不慎，就會招來萬劫不復的禍患。”
　　凡塵之上都不能踏進千乘國？
　　洪俊誠有龍之身，算不算凡塵之上？
　　或許他只是接近二品的凡人。
　　“李沙白來過千乘國。”
　　師父搖頭道：“李沙白修為與二品相當，但尚未脫離凡塵。”
　　“洪華霄有怎麽算？”
　　“洪華霄有千乘種血，屬於特例，我因此敢讓他來幫妳。”
　　還有人來過。
　　殘柔星宿來過。
　　徐誌穹仔細回憶了壹下，梁玉瑤被洪振康的封竅之技害了，事後聽李沙白說，是殘柔星宿救了她。
　　殘柔星宿來過不止壹次，她還教了常德才特殊的茶藝。
　　徐誌穹剛要發問，忽覺額頭壹陣抽痛。
　　師父用手掌按住徐誌穹的額頭，慢慢平復了他的痛楚。
　　“公輸班告訴過妳壹些事情，這些事情，妳本不應該知曉，妳的體魄無法承擔，為師要說的事情，妳更承擔不了，個中緣由不要深究，記得為師的話就是。”
　　師父什麽意思？
　　他要說的事情，難道和公輸班所說的有關？
　　換句話說，他要說的事情，難道跟混沌有關？
　　師父接著說道：“第二件事情，有件東西千萬不能離開千乘國，陰司與陽世交疊，把那東西送去陰司倒也無妨，但判官地界在兩界州，若是……”
　　師父話沒說完，徐誌穹疼的直翻白眼。
　　師父趕緊按住徐誌穹的額頭，緊鎖雙眉道：“我不能把那東西告訴妳，妳遲早會遇到它，到時候，妳要想方設法將它留在千乘國，
　　第三件事，妳在千乘陰司救了無數亡魂，這是大善舉，也是大功績，妳晉升在即，這些日子盡量不要與人交手，實在避無可避，千萬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徐誌穹點頭道：“弟子記下了。”
　　師父又道：“為師本想送妳件東西，為師的面具能提升意象之力，可惜自為師上次昏睡，面具便丟了。”
　　“師父再好好找找，或許還在星宿廊裏。”徐誌穹下意識的碰了碰腰間的面具。
　　師父壹直看著徐誌穹，眼神十分復雜。
　　有些期待，又有些不舍。
　　他給徐誌穹倒了壹杯酒：“多吃些，多喝些，多在思過房裏錘煉，還有什麽事情要問為師？”
　　徐誌穹指了指自己的臉道：“師父，我是罰惡長史了，是體面人，這壹臉桃花，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
　　師父長嘆壹聲道：“洗是洗不掉了，妳好生思過，來思過房壹次，桃花就會少壹朵。”
　　“壹天能來幾次？”
　　“壹天至多壹次。”
　　“壹萬天？那豈不是要三十年！”
　　“三十年長麽？”師父壹笑，“壹會吃飽了，跟我在星宿廊裏走走。”
　　師徒兩個吃飽喝足，走出了正殿，在長廊之中悠閑踱步。
　　走出大概壹裏多遠，師父壹揮手，壹扇門留下了三個字——馬尚峰。
　　“以後，妳在這裏思過。”
　　徐誌穹看了看那扇大門：“這裏有什麽特別之處？”
　　“等妳去了便知。”
　　“那我現在就去試試。”
　　“不可！”師父攔住徐誌穹，“我看妳今日有些疲憊，且待養足精神再來，壹次不要貪多，堅持半個時辰，便算妳好本事。”
　　徐誌穹垂下眼角道：“師父，妳若是放了頭熊在裏邊，可得事先告訴我。”
　　“熊……”師父想起熊神道，臉上又有幾分憂慮。
　　“若是放了個美女在裏邊，也要事先告訴我。”
　　師父沈下臉道：“妳當這是什麽地方？”
　　徐誌穹臉頰壹顫：“若是放了個美男在裏邊，妳且告訴他，不要假扮成美女來騙我。”
　　兩人又在長廊走了許久，徐誌穹始終沒有看到長廊的盡頭。
　　“師父，這星宿廊有多長？”
　　師父思索片刻，笑壹聲道：“為師不記得了。”
　　這還能不記得？
　　“星宿廊有多少間房子，總該記得吧？”
　　師父還是搖頭：“也不記得了。”
　　徐誌穹詫道：“那我們什麽時候能走到盡頭？”
　　“怎麽走，就像現在這麽走？”
　　徐誌穹點點頭。
　　師父仔細想了想：“若是走上個百十來年，差不多能走完壹半，或許就能看到盡頭了。”
　　徐誌穹眨眨眼睛：“師父，妳又說笑。”
　　“為師沒有說笑，”師父活動了壹下筋骨，“為師要去趟西域，妳自己多加小心，正殿書案上有些紙張，遇到難處，且留書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