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判官

沙拉古斯

歷史軍事

罰惡司裏,壹群惡人正在憤怒控訴壹名判官。   惡人甲壹臉冤屈:“我是個老實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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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扭曲的笑容

掌燈判官 by 沙拉古斯

2023-12-10 18:15

  回到掌燈衙門,武栩把兩個副千戶易旭樓和陳元仲痛罵了壹頓。
  兩個副千戶都是紅燈郎,他們把王世潔的上司——綠燈郎喬順剛叫了過來,痛罵了壹頓:“我叫妳們平時正經巡夜,妳們偏不聽,弄幾個白燈出去糊弄事,這回惹簍子了吧?妳加上妳手下人,這月俸祿全扣了!”
  喬順剛心裏窩火,他知道王世潔不是個東西。
  提燈郎都敲詐過商人,但至少找個有鋪子的下手,像這樣路邊的小買賣都不放過,連老人和孩子都打,也就王世潔能幹得出來。
  平時也就罷了,今天打了整整壹條街,惹惱了千戶,喬順剛氣得天靈蓋冒煙。
  喬順剛叫來了青燈孟世貞:“我他麽跟妳說過多少次?管好王世潔那個殺才!妳就是不聽,還讓他帶著那幾個新丁出去惹是生非,這回千戶發火了,壹個月俸祿也丟了,妳特麽好受了!”
  孟世貞咬牙切齒來到了偏廳,塌了鼻梁的王世潔正在偏廳裏坐著。
  武栩命令新人把他綁回來,新人不敢綁,趁著武栩走了,把王世潔給扶回來了。
  看到王世潔那模樣,孟世貞氣不打壹處來,上前踹了壹腳道:“妳他娘的還敢坐著,妳給我站起來!”
  王世潔趕緊站了起來。
  “我特麽剛罵了妳壹頓,妳特麽就給我惹簍子,妳就是屬狗的,到了天邊也改不了吃屎!”
  當著壹眾新人的面,孟世貞左右開弓打了王世潔幾十個耳光。
  好歹是殺道修者,這頓打倒算不了什麽,可挨了打的王世潔不老實,身體在不停的扭動。
  孟世貞的火氣又上來了:“妳特麽站不住嗎?身上長蛆了?”
  王世潔確實站不住,他身上沒長蛆,長了壹身疹子。
  看著王世潔越動越厲害,孟世貞火又往上撞,王世潔趕緊解釋道:“孟青燈,我也不想動,可,可我這身上,實在太癢了。”
  孟世貞壹笑:“好啊,皮癢是吧?好說!把他捆上,取我鞭子來!”
  新人們被嚇怕了,還是不敢動手。
  孟世貞惱了:“都特麽聾了嗎?把他給我捆上!”
  楚禾先拿了繩子,上前把王世潔捆了個結實,孟世貞拿著鞭子道:“我特麽叫妳癢,我給妳好好治治!”
  ……
  主院的大廳裏,武栩倒了壹杯酒,遞給了徐誌穹,問道:“妳為什麽要給他們錢?”
  怎麽回答?
  為了天理?
  為了公道?
  路見不平?
  出於同情?
  這麽回答,將至掌燈衙門於何地?
  難道掌燈衙門踐踏了天理和公道?
  回答問題之前,先看清自己的身份。
  徐誌穹是提燈郎,得站在提燈郎的角度說話。
  他抽抽鼻子道:“我,我不想在別人面前,丟,丟了掌燈衙門的臉。”
  武栩壹皺眉:“掌燈衙門用得著妳來找臉嗎?”
  “用,用得著,”徐誌穹回答的非常果斷,“我是提燈郎,掌燈衙門的臉,就是我的臉。”
  武栩笑了,這個答案讓他非常滿意。
  “妳給了他們多少錢?”
  “沒,沒多少,壹人差不多壹錢銀子,加起來壹兩多些。”
  武栩拿出了錢袋,倒出些碎銀子,差不多十兩,塞到徐誌穹手裏:“拿去吧。”
  徐誌穹沒客氣,收了,塞進了錢袋,施禮道:“謝千戶賞,卑職,還要去巡夜,先,告辭了。”
  武栩點點頭,徐誌穹把杯中酒喝盡,離開了衙門。
  看著徐誌穹的背影,武栩抿了壹口酒,笑容久久不散。
  ……
  經過偏廳的時候,徐誌穹特地看了壹眼,王世潔綁在柱子上,氣息還算平順,沒有性命之憂,這才放下心來去巡夜。
  今晚走的晚了些,可該去的地方還要去,徐誌穹先去了城門,和伍善興喝了兩杯。
  去白芍藥茶鋪喝了茶湯,又去買了花糕,林二姐這人小氣,徐誌穹親了她壹口,她非要親回來,徐誌穹又親壹口,她又要親回來……這女人真是計較。
  點完了守夜燈,徐誌穹又去勾欄賞舞,還去隔壁勾欄聽了兩曲。
  天亮了,徐誌穹故意晚回來壹會,證明自己巡夜沒有摸魚。
  壹眾新人等在偏廳,不知該去該留。
  楊武問吳春楊:“今天還等王旗首訓話嗎?”
  吳春楊思索許久道:“我先去問問他吧。”
  王世潔早就被從柱子上放了下來,如今正躺在小舍裏歇息。
  雖說被打得挺慘,但除了鼻梁骨斷了,其他地方都是皮肉傷,對九品修者來說算不了什麽。
  看到吳春楊,王世潔立刻坐了起來,惡狠狠問道:“昨天是妳給我洗的衣裳?”
  吳春楊趕緊點頭。
  “妳是不是在我衣裳上動了手腳!”
  “我怎麽會做這種事!”
  王世潔冷哼壹聲:“我當初打了妳壹頓,想是妳懷恨在心,用這下作手段算計我!”
  吳春楊連連搖頭:“我沒有,不要冤枉我!”
  “那我問妳,除了妳之外,昨天還有誰動過我衣裳?”
  “衣裳是我洗的,沒有別人了。”
  王世潔喝道:“那還敢說不是妳!”
  吳春楊不知如何辯解,慌亂間,想起昨天壹幕:“徐誌穹碰過妳衣裳,他說要給妳送到小舍來,我沒讓他送,他跟我撕扯了兩下。”
  “徐誌穹!果真是他!”王世潔咬牙道,“今天武千戶跟到了望安河,壹準也是他告的密,這個雜種,等我傷好之後,絕對饒不了他!”
  吳春楊沒敢多說,剛要離開小舍,卻又被王世潔叫住了:“妳先別走,我有事要交給妳辦。”
  王世潔從枕頭下邊拿出了壹個賬本,交給了吳春楊:“北垣的這幾家買賣歸我管,今天是他們交月錢的日子,妳替我把賬收了,我知道妳也看不上那幾個小錢,今晚上再給我送來。”
  吳春楊很困,他不想去北垣,只想回去睡覺:“有多少錢,我給妳就是了。”
  王世潔笑壹聲道:“這不是錢的事,這是我多年來攢下的家業,吳大公子,我沒妳那麽好命,沒妳那個好爹,我還不招人待見,給我的地盤,都是北垣那種窮地方,該到手的錢,我壹個子都不能放掉。妳記得,這事得妳親自去辦,千萬不能告訴別人!”
  吳春楊拎著賬本,不情願的走了。
  北垣這幾家商鋪,多的每個月給兩吊錢,少的能給三百文,加在壹起也就七八吊。
  這點錢,只要王世潔開口,吳春楊不會不給。
  可這個月給了,下個月呢?
  等新人出了徒,跟了別的白燈郎,誰還能認得他王世潔?
  等這位吳大公子升了青燈郎,不回來報復都算好的,還能給王世潔壹文錢嗎?
  提燈郎向商鋪收月錢,也是普遍現象,白燈郎能壓榨些小買賣,綠燈郎和青燈郎能壓榨些大商鋪,哪怕是富商巨賈,只要在夜裏做生意,也得給掌燈衙門壹份孝敬。
  因為掌燈衙門是京城夜裏的主人。
  按理說,王世潔的生意不該讓吳春楊插手,這事犯忌諱,以後恐怕會有爭執。
  但王世潔有不好的預感。
  昨天的事情觸怒了武栩,今晚估計大小提燈郎都得出去巡夜。
  自己有傷在身肯定去不了,萬壹被他們截胡占了便宜怎麽辦?
  到了黃昏,吳春楊回了衙門,把賬本交給了王世潔。
  “王燈郎,賬我去收了,沒收上來。”
  王世潔瞪圓眼睛道:“為什麽?”
  “有人把這些商戶的月錢都免了。”
  “誰免的?”
  “他們說是徐誌穹。”
  王世潔嘆了口氣:“算了,妳走吧。”
  聽著吳春楊的腳步走遠了,王世潔壹拳錘碎了案幾。
  “徐誌穹!我看妳是活膩了,我要是不把妳變個廢人,我就不姓王!”
  ……
  王世潔的預感很準,今天晚上,除了武栩和幾位特殊任務的燈郎,掌燈衙門全體出動,在兩個紅燈郎的帶領下出去巡夜。
  紅燈郎、副千戶,易旭樓,帶領壹半人向北巡夜。
  紅燈郎,副千戶,陳元仲,帶領壹半人向南巡夜。
  到了西北岔路,易旭樓分撥壹半人手去巡城西,徐誌穹則跟著他繼續巡城北。
  到了壹處岔路,易旭樓就分壹撥人,分到最後,剩下徐誌穹和十幾個燈郎跟著易旭樓壹起去了北垣。
  這個晚上不自在了。
  不能去勾欄了,不能看舞娘了。
  白芍藥茶鋪也不能去了。
  沒有煨熱的黃酒,沒有新鮮的水果,沒有白白軟軟圓圓,也沒有人給捶背揉肩了。
  林二姐的嘴唇上換了新胭脂,說好去嘗嘗的……主要是去嘗嘗花糕。
  走到城門附近,伍善興沖著徐誌穹揮了揮手,徐誌穹無奈的搖了搖頭。
  伍善興知道徐誌穹有苦衷,也沒多說,副千戶易旭樓問了壹句:“妳認得那城門尉?”
  徐誌穹道:“是卑職昔日同窗。”
  易旭樓看到伍善興備著酒食,且叮囑徐誌穹壹句:“平時巡夜,與妳同窗小聚片刻也無妨,切不可貪杯誤了正事。”
  徐誌穹連連點頭。
  走到壹半,壹眾提燈郎乏困不堪,每過壹條街就要歇息片刻。
  尤其是吳春楊,白天裏幫王世潔收賬,沒時間睡覺,眼下哈欠連天,睜不開眼睛。
  易旭樓怒喝壹聲:“看妳們這懶散模樣,哪還對得起提燈郎的名號,誌穹每日獨自夜巡北垣,且看看誌穹是什麽精神!”
  徐誌穹確實很精神,判官跑的快,耐力好,這條路也跑習慣了,況且今天還走的慢,徐誌穹壹點都不覺得累。
  五更時分,十二盞守夜燈悉數點亮,紅燈郎逐壹查驗,自徐誌穹接手北垣以來,燈桿上壹條標記不少,易旭樓壹路贊賞不斷。
  快到衙門的時候,易旭樓也撐不住了,他是殺道的六品修為,體力不是問題,問題是他很久沒熬過整夜了。
  “誌穹啊,這些天來妳壹個人巡夜北垣,是怎麽撐過來的?”
  這裏邊的經驗不好分享,主要都是勾欄帶來的動力。
  徐誌穹神情嚴肅道:“這是卑職的本分。”
  易旭樓嘆口氣道:“真是個忠厚少年,那王世潔倚老賣老,屢屢欺壓於妳,妳怎就不跟我說呢?卻怕我不給妳做主麽?”
  跟妳說?
  有用麽?
  好像這種事第壹次發生似的。
  昨夜武栩贊揚了徐誌穹,這件事整個掌燈衙門都知道,到了今天,易旭樓壹口壹個誌穹,卻把這窮小子當個人看了。
  換做往常,誰會管個白燈郎的死活?
  心裏這麽想,嘴上卻另說:“卑職,不敢為這點小事,為諸位大人添憂。”
  “忠厚,真乃忠厚之人!”
  表揚了壹路,等到了衙門,易旭樓才發現壹個關鍵問題:“誌穹,妳佩刀呢?”
  徐誌穹低著頭道:“王燈郎說佩刀不夠,沒,給我發。”
  “這個殺才!”易旭樓回身對青燈郎孟世貞道:“趕緊給誌穹配把好刀,提燈郎豈能少了兵刃!”
  孟世貞沒等搭話,壹名綠燈郎開口了:“千戶,要我說這北垣就不能靠壹撥人巡夜,至少得分成三隊。”
  易旭樓點頭道:“說的有理,以後得好好講講規矩,青燈、白燈每日都要夜巡,重新部署分工,卻不能再讓忠厚之人受苦!”
  孟世貞深吸壹口氣,心裏暗自罵著王世潔。
  話說的漂亮,可執行力有限。
  三天之後,紅燈郎不再巡夜了。
  沒有了紅燈郎的約束,綠燈郎只把皇城周圍巡壹遍,剩下的事情交給了青燈郎。
  青燈郎也就多走兩條街,最後還是交給了白燈郎。
  城南繁華,白燈郎巡夜的時候還算認真。
  城北窮苦,北垣是窮苦中的窮苦,誰也不願去那地方,和徐誌穹壹起巡夜的幾個白燈郎都是老油條,看著衙門裏的緊張氣息消散了,又開始想盡辦法摸魚。
  “誌穹啊,今晚東西吃的不對,鬧肚子,我這片地方先交給妳了,改天有事,我再替妳!”
  這位老兄名叫馬廣利,人送綽號馬拉稀,天天晚上拉肚子。
  “誌穹啊,我家房子漏雨,今晚得好好修修,妳先替我壹晚。”
  這位老兄名叫李普安,他家的房子,就沒修好過。
  可這也沒下雨,妳家房子漏什麽雨?
  再說了,有半夜修房子的麽?
  “誌穹啊,我新娶了壹房小妾,女人家那些事呀,就是麻煩,這幾個女人湊壹塊更是麻煩,這不她們又鬧起來,誌穹啊,妳先替我壹晚……”
  這事倒是真的,這位兄臺叫王振南,家境不錯,娶了六房小妾,加上正妻,壹共七個女人天天掐架,昨晚還打到衙門來了。
  但這是妳不來上班的理由麽?
  到頭來,北垣還是徐誌穹壹個人巡夜。
  壹個人巡夜倒好,不受拘束。
  可佩刀到現在還沒發下來呢!這可是紅燈郎下了令的,這都什麽工作效率!
  等我當上掌燈千戶,且得好好整頓壹下風氣。
  今晚月圓,徐誌穹走在去衙門的路上,心情特別舒暢。
  明天就是二月十五,十五是發俸祿的日子。
  童大哥給的銀子還沒花完,武栩又給了十兩。
  提燈郎每月俸祿十兩,在九品官裏算是最高的。
  等到了明天這個時候,加在壹塊,手裏有二十六兩三錢銀子,折算下來有壹萬三千多,心情能不愉悅嗎?
  而且休沐就快到了。
  按照大宣律法,官員每五日休沐壹天,但提燈郎工作性質特殊,每晚都得有人值夜、巡夜,大家得輪換著休,因此是十五日壹休沐,但每次休沐有三天。
  這三天得好好利用,少年郎,不可浪費大好光陰,徐誌穹計劃過了,第壹天去勾欄聽曲,第二天去勾欄賞舞,第三天去勾欄看相撲……
  走到衙門口,徐誌穹的思緒突然中斷了。
  有壹張扭曲的臉,在身後,正盯著他陰惻惻笑。
  王世潔傷愈了,他正對著徐誌穹笑,之所以扭曲,是因為他鼻梁塌了。
  今夜,王世潔復工,將跟隨白燈郎壹起巡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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