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卻問活路在哪？

　　徐誌穹乘船過了三江口，沿著鹿江連走幾日，穿過翼州，到了竹州。
　　竹州有壹道有名的特產，叫做竹菹。
　　所謂菹，就是腌肉，而竹菹是貯存在竹筒中的特殊腌肉，有特殊的工法和竹子特有的香氣。
　　離竹州還遠的時候，山艷就壹直念著竹菹，只說這竹菹甚是好吃，卻又說不出到底好吃在什麽地方。
　　似這般念了壹路，卻把墨遲念煩了：“妳到底是喜歡那竹子裏的肉，還是喜歡竹子？”
　　山艷詫道：“我喜歡竹子作甚？我自然是喜歡肉……”山艷臉壹紅，聽出來墨遲是在逗弄自己。
　　嘴上不敢作聲，可山艷心裏泛起了疑雲。
　　她是壹名細作，如今連朱雀宮小宗伯的身份都被免了。
　　對面卻是郁顯國的皇子。
　　兩人身份相差懸殊，年紀也差的懸殊，墨遲比山艷年輕了十幾歲，按理說，兩人不該如此戲謔。
　　可近日墨遲性情有些變化，似乎是跟著徐誌穹學壞了，總跟山艷戲謔不說，卻還不時動手動腳。
　　山艷經歷了太多事情，這等春心之夢斷然不會再做，只能與墨遲盡量保持距離。
　　到了竹州，山艷催促軍士趕緊去買竹菹，徐誌穹也很想嘗嘗這傳說中的竹菹到底是什麽滋味。
　　陶花媛道：“這竹菹我倒是吃過兩次，剛開竹筒的時候，那味道差了些，甚至讓人掩鼻，但只要吃下壹口，那滑膩香辛之味確實讓人難忘。”
　　“從竹筒裏開出來……”徐誌穹想象了壹下當時的場景，“桃兒，妳當時是豎著吃的，還是橫著吃的？”
　　陶花媛踩了徐誌穹壹腳，墨遲轉臉問了山艷：“到底該豎著吃還是橫著吃？”
　　山艷低頭不語，墨遲淡然壹笑，且吩咐手下人多買些來。
　　船工前去采買，走了整整壹日，竟然連壹根竹菹都沒買到，問起緣由，只說各家都售罄了。
　　墨遲詫道：“既是特產，怎會全數售罄？”
　　山艷發現情況不對，連忙說道：“售罄便罷了，我也不是太想吃那竹菹。”
　　徐誌穹皺眉道：“念了這多天，怎又突然不想吃了？”
　　“也就是嘴上念念，真要說起來，也沒那麽好吃。”山艷幹笑兩聲，沖著墨遲擠擠眼睛，示意他別再提起竹菹的事情。
　　墨遲看著山艷，微微點了點頭。
　　徐誌穹看著山艷道：“眉來眼去是何意？”
　　墨遲道：“我猜山艷卻是看不上這竹州的竹菹。”
　　徐誌穹詫道：“看不上竹州的竹菹，還能看上哪裏的竹菹？難不成看上了妳身上的竹菹？”
　　墨遲笑道：“許是昨夜吃飽了也說不定。”
　　這笑話說的太下作，陶花媛扭身回了船艙。
　　徐誌穹繼續和墨遲說著笑話，山艷羞得面紅耳赤，心裏卻踏實許多。
　　這話題好歹岔開了。
　　當夜晚餐吃的簡樸，只有些許腌菜配飯。
　　墨遲看著寡淡的晚膳，默默吃了壹碗米飯，隨即吩咐壹聲道：“把廚娘揪出來，打二十棍子。”
　　山艷趕緊攔住墨遲道：“偶爾吃的清淡些，也沒什麽不好。”
　　徐誌穹道：“這也不怪廚娘吧，只怕船上食材不多了。”
　　墨遲皺眉道：“今日不是剛去采買過補給麽？把那幾名船工給我叫來！”
　　山艷道：“莫要為難他們，船上食材很多，我時才看過了，只是這兩日吃的油膩了些，我便吩咐廚娘作些清淡的。”
　　草草吃過晚飯，徐誌穹帶著“陶師兄”早早回了船艙。
　　二人對視片刻，不需要壹句言語，陶花媛便能明白徐誌穹的用意。
　　從買不到竹菹那壹刻起，徐誌穹就知道竹州出事了。
　　而山艷極力岔開話題，是擔心徐誌穹會在竹州生出事端。
　　陶花媛做了法陣，兩人壹並到了岸上，江岸上伏著幾具屍首，都是沒有頭的。
　　幾名官差守在屍首旁邊，在他們身旁有壹棵歪脖樹，壹顆顆人頭都掛在樹上。
　　徐誌穹朝著官差走去，官差立刻起身，拔刀喝道：“又是來盜魚的，把魚放下，給我跪在地上！
　　我說妳卻沒聽見麽？
　　我讓妳跪……”
　　徐誌穹忽然來到了官差身前，按住官差的腦袋，將他摁在了地上。
　　其他官差剛要上前，陶花媛用了壹道束縛法陣，將壹群官差全都摁在了地上。
　　徐誌穹看著手裏的官差，問道：“妳們這是在作甚？”
　　壹聽口音不是竹州的，官差怒而喝道：“妳是哪裏人？山匪還是水賊？知道爺爺我是誰麽？妳瞎了眼睛，不認識妳爺爺的衣裳麽……疼，疼，疼，爺爺，妳輕壹些……”
　　徐誌穹拿了枚鐵鉤，鉤穿了下巴，將這名官差吊在了樹上，徐誌穹對著官差掃視壹番，找到壹個罪業最輕的，拎了起來：“剛才那個人，耳朵不好用，聽不明白我說什麽，妳耳朵好用麽？”
　　官差連連點頭道：“爺，我耳朵好用。”
　　“我問妳們在這作甚？”
　　“我們是來守河灘的。”
　　徐誌穹詫道：“妳們卻沒別的事情可做？大半夜跑來守河灘？”
　　“這是知縣大人的吩咐，不能讓縣裏的刁民來此地捕魚。”
　　“為什麽不讓捕魚？”
　　“刁民太多，鹿江的魚都快被他們抓絕了。”
　　徐誌穹指著地上的無頭屍體道：“這些人是誰殺的？”
　　衙差道：“這些人都是來盜捕江魚的，我們按照知縣老爺的吩咐，將他們當場正法。”
　　徐誌穹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又問道：“這麽長的河岸，妳們守得過來麽？”
　　衙差道：“知縣大人吩咐了，守住這壹小段就行，別的地方水勢猛，那群刁民敢來盜魚，肯定會被沖走。”
　　“妳們這是那座縣？”
　　“我們這是江曲縣。”
　　“妳叫什麽名字？”
　　“小人名叫黃小五。”
　　“妳跟我走壹趟，去找妳們知縣大人。”
　　“這位好漢，我是個好人，他，他們……”
　　“我知道妳比他們好些，我是看妳這人還不錯，才讓妳帶著我去的。”徐誌穹拿出來壹排鐵鉤，剩下的衙差，每人下巴上壹個，穿好，掛在了樹上。
　　衙差黃小五跪在地上，哭道：“爺爺，饒命！那些抓魚的不是我殺的，我下不去手，我連看都不敢看，我還偷偷放走過幾個。”
　　這人應該沒撒謊，他和其他的衙差不同，只有他的罪業沒到兩寸。
　　徐誌穹拎起黃小五道：“饒不饒妳，得看妳造化”。
　　竹州，在大宣各州之中絕對算的上富庶，有魚，有米，有河運，這樣地方，只要不瞎折騰，就沒有窮的道理。
　　可今天徐誌穹當真開眼了，從河邊走到縣衙，整整壹路全都是乞丐。
　　徐誌穹揪住黃小五道：“這些乞丐從哪來的？”
　　“都是周圍縣裏來的。”
　　“妳們竹州遭災了？”
　　“沒，沒遭災……”
　　“那哪來的這麽多乞丐？”
　　黃小五壹臉為難，有些話他不敢說，可徐誌穹手太狠，他也不敢隱瞞：“去年收成不好，家家糧食勉強夠吃，前些日子，知府老爺下令，每家要多交二百斤糧食，這壹下卻把各家的米缸都刮的見了底。”
　　“為什麽要收糧食？”
　　“知府老爺說了，這是朝廷的命令，豐收的州縣，都得多交糧食。”
　　“竹州去年不是歉收了麽？怎麽又說豐收？”
　　黃小五低著頭，小聲道：“我們知府老爺說了，竹州從來都是豐收……”
　　說話間，前方壹陣叫嚷，壹群衙差正在驅趕乞丐，拳打腳踢，鞭抽棒打，慘呼哀聲壹片。
　　黃小五低下了頭：“讓我做這種事，我是下不去手的，我至多沖著他們喊兩聲，他們就是在街邊睡個覺，打他們作甚來！”
　　“是啊，”徐誌穹默默看著哭嚎的流民，“打他們作甚來？”
　　陶花媛道：“這是驅趕流民的手段之壹，他們不把流民直接趕出縣城，那樣容易激起民變，他們管這種手段叫做慢趕，白天趕著他們走，讓他們沒處討吃的，晚上再趕，讓他們沒處睡覺，
　　晚上沒覺睡，白天連討飯的力氣都沒有，三五天之內，身強力壯的流民勢必逃命去了，體魄不濟的，也就這麽沒了。”
　　幾名衙差，高高掄起棍子，對著壹名男子往死裏打。
　　“起來呀，站起來，讓妳滾，妳聽不見麽？”衙差吆喝著！
　　那男子站了起來，抱著頭想逃跑，身後的衙役上前將他踹倒，接著打。
　　“誰讓妳跑，我讓妳跑！妳往哪跑！”
　　旁邊有個婦人，好像是那男子的妻子，上前把男子扶了起來。
　　衙差上前把兩人壹並踹倒，接著打：“誰讓妳們起來，誰讓妳們站起來的！”
　　夫妻倆抱著頭，滿地打滾。
　　衙差掄起棍子接著打：“起來呀，別裝死，我讓妳們站起來，聽不見麽？”
　　到底能不能站起來？
　　不是要趕他們走麽？
　　他們走還不行麽？
　　他們都走了，為什麽還要打？
　　就不能給留條後路麽？
　　徐誌穹看著這幾個衙差，看著他們臉上興奮的笑容。
　　這打人，好像是個很過癮的事。
　　“桃兒，妳帶著這位兄弟，把他們知縣老爺請來，我在這處置點事情。”
　　陶花媛帶著黃小五去了。
　　“我讓妳站起來，聽不見麽？妳站起來，給我站起來呀！”領頭的衙差帶著興奮的笑容，手裏的棍子越來越高。
　　突然壹棍落空，他發現棍子到了徐誌穹手裏。
　　徐誌穹照著腦袋就打，打的連聲脆響，打的衙差哭聲不斷。
　　周圍衙差壹楞，趕緊上來幫忙，徐誌穹把十幾個衙差放倒，摁在地上挨個踢打。
　　衙差們抱著腦袋放聲痛呼：
　　“造反，造反了！”
　　“妳敢打官爺，妳不想活了！”
　　“妳打，妳再打，妳還敢打，妳，妳別打了，妳別打頭……”
　　“好漢，妳，我求妳別打了，我這，妳這要打死人了，妳是哪來的……”
　　徐誌穹提著棒子，看著領頭的衙差：“妳問我哪來的？我還沒問妳呢！”
　　衙差抱著腦袋道：“我們是江曲縣衙的……”
　　徐誌穹上前在衙差的嘴上踢了幾腳：“我讓妳說話了麽？讓妳說話了麽？”
　　衙差捂著嘴，不敢說話。
　　徐誌穹又問：“我問妳是哪來的？”
　　衙差還是不敢說話。
　　徐誌穹掄起棍子接著往腦袋上打：“問妳話為什麽不說？妳為什麽不說！”
　　衙差壹張嘴：“我……”
　　徐誌穹上前又是壹腳：“我讓妳說話了嗎？”
　　不多時，陶花媛把知縣帶了過來，知縣看著徐誌穹道：“妳們是哪裏的歹人，竟敢……”
　　徐誌穹壹腳把知縣踹倒，回身對衙差道：“給我打！”
　　衙差哪敢打知縣，壹個嚇得不敢動手。
　　徐誌穹掄起棍子，痛打衙差，每壹棍子都往頭上打：“讓妳們打，妳們聽見沒有？聽見沒有！”
　　衙差禁不住打，只能掄起棍子打知縣。
　　這知縣不曾挨過打，幾棒子下去，哭嚎的淒慘。
　　徐誌穹拿起棍子打衙差：“知縣老爺妳們也敢打，不想活了麽？”
　　衙差趕緊停手。
　　徐誌穹掄起棍子繼續道：“誰讓妳們停手？我讓妳們打，妳們聾了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