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壓寨夫人

　　湧州匪患，徐誌穹也有些耳聞。
　　兩國交界之處，有兩國都顧及不到的地方，這些地方就成了山匪的聚集之地。
　　可在徐誌穹的印象之中，山寨總得有個兇悍點的名字，把清香四溢的茉莉放在山寨前面，總感覺少了些殺氣。
　　也罷，壹寨壹風俗，不能因為名字起的秀氣，就低估了山寨的戰力。
　　可戰力不好評判，這戰術也委實清奇。
　　這位劉寨主從山下往山上攻，地勢實屬不利。
　　倘若悄無聲息潛行而至，來壹場伏擊，或許能有些勝算。
　　可她壹路大張旗鼓，沿著山路直接往上沖，卻不伸長了脖子，等著被殺個幹凈？
　　再看兵力，兵力委實不少，整條山道，黑壓壓都是軍士。
　　可仔細看上去又不像是軍士，有拿柴刀的，有拿鋤頭的，有拿扁擔的。
　　那位大姐拿了個棍子，看著粗細長短，好像是根搟面杖。
　　太子道：“這不是山匪，這是流民！”
　　他說對了，這的確是壹群流民。
　　可不管山匪還是流民，臨戰之時，余杉都不會手下留情，這是為將者的本分。
　　余杉下令開弓，那位寨主還在往山上沖，只需要壹輪羽箭就能把她射成刺猬。
　　太子突然喊道：“稍住片刻，容我跟她說句話！”
　　余杉緊張的看著太子，呂運喜攔住太子道：“殿下，您跟這群山匪有什麽好說……”
　　太子推開呂運喜，站在了軍陣前面，大寨主劉佳琦提著長槍來到近前，高呼壹聲道：“敵將何人，報上名來！”
　　太子冷笑壹聲道：“好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掌燈寨大寨主，徐誌穹是也！”
　　等等！妳冒充我作甚？
　　徐誌穹壹臉懵逼看著太子。
　　劉佳琦劉大寨主抱拳施禮道：“原來是徐寨主，久仰久仰！”
　　太子問道：“妳當真聽過我名聲？”
　　劉佳琦放聲笑道：“莫要看我是女流，便小覷了我，湧州九山八十壹寨，有誰沒聽過掌燈寨的名號！”
　　徐誌穹喝道：“妳胡說！”
　　太子喝道：“放肆，我是寨主，妳是寨主？”
　　“我是……”
　　算了。
　　等打完了仗，再也不來湧州就是了。
　　在眾人哂笑聲中，徐誌穹低下了頭。
　　太子對劉佳琦道：“劉寨主，我以前沒聽過妳旗號，可看這陣仗，妳茉莉寨在湧州也算有頭有臉的寨子！怎麽能幹出這麽不體面的勾當？”
　　劉佳琦喝道：“怎就說我不體面？”
　　“妳帶這麽人馬來搶我糧食，這就叫不體面！”
　　劉佳琦冷笑壹聲道：“都是嘯聚山林的好漢，不搶靠什麽為生？敢搶才是咱們好漢的本分！”
　　“那也得看從誰手裏搶，這些糧食是我們從圖奴手裏搶來的！我們和圖奴廝殺壹場，用血用命換來的糧食，妳在這裏吃現成，也配得上好漢二字？”
　　劉佳琦也自覺理虧，強辯壹句道：“我們原本也是要搶圖奴的，我們都在山下埋伏好了，是妳們搶了我們生意！”
　　太子道：“既是我們搶先了，那糧食就是我們的！”
　　“話不是這麽說，我帶了這多人馬前來，豈能空手而回，這糧食我少說得要壹半！”
　　太子點點頭道：“若說只要壹半糧食，倒還有的商量。”
　　與其把糧食燒了，他真想把糧食交給這群流民。
　　劉佳琦聞言面露喜色：“劉某謝過徐寨主了！”
　　“且慢，”余杉上前阻止道，“此事還需慎重。”
　　劉佳琦壹驚，這男子長得挺俊，為何心思這般歹毒，卻要壞我好事？
　　余杉低聲與太子耳語：“殿下，這些人若能把糧食帶走倒也好，只怕他們帶不走，又被圖奴劫了去，還是當場燒了，永絕後患。”
　　當場燒了？
　　從軍事角度來說，這是正確選擇。
　　可從當前情勢來看，這就是逼著流民和他們拼命。
　　太子低頭不語，余杉又道：“這群流民連咱們身上的軍服都認不出來，想必從未經歷過戰事，若是把糧食交給他們，鐵定要落到圖奴手裏，殿下聽我壹言，這糧食非燒不可。”
　　太子擡起頭，問劉佳琦：“妳們茉莉寨在什麽地方？”
　　劉佳琦道：“離此向西五十裏，便是我家山寨，徐寨主若是不棄，且隨劉某寨中壹敘！”
　　“我就不去了！”太子壹揮手，“我徐誌穹縱橫湧州十幾年，什麽樣的風浪沒見過？我今天不是怕了妳，我是真心想交妳壹個朋友！
　　這些糧食，我全都送給妳，但妳得讓我二當家梁玉陽到妳山寨看上壹眼！”
　　太子看向徐誌穹道：“玉陽啊，我知道妳是個心善的人，不像我徐誌穹，卑鄙陰毒，心狠手辣，無惡不作，這件事妳可得慎重處置，別因為這些糧食害了他們！”
　　徐誌穹看著太子道：“誌穹啊，我梁玉陽也不是善類，做的壞事不比妳少，妳放心就是了！”
　　太子讓徐誌穹跟著劉佳琦去茉莉寨，目的是讓徐誌穹幫著劉佳琦押運糧草。
　　徐誌穹的警惕性極高，如果發現有圖努軍隊前來劫奪，他會立刻把糧食燒了。
　　聽起來很殘忍，但這是在保護流民，他們根本沒有和圖奴軍隊交戰的能力。
　　陶花媛放心不下徐誌穹，跟著壹起去了，流民趕著馬車，下了山，朝東走去，徐誌穹看了看這行軍的速度，壹夜之間恐怕連二十裏都走不到。
　　等到天亮，如果還走不到茉莉寨，徐誌穹必須把糧食燒了，讓這群人帶著這麽多糧食，大白天走在路上，圖努人只要沒瞎，就沒有放過他們的道理。
　　“劉寨主，勞煩讓妳的人走快些！”
　　劉佳琦回身吩咐道：“疾行！疾行！”
　　疾行個甚來，有幾個人能聽懂這個？
　　陶花媛看著劉佳琦道：“妳落草多少年了？”
　　“不多不少，整二十載！”
　　陶花媛笑道：“妳有二十歲麽？”
　　劉佳琦冷哼壹聲：“母親懷著身孕，便落草了，我出生之時，便在山寨！”
　　“妳山寨之中，有多少兵力？”
　　劉佳琦指指身後道：“妳自己看就是了，我只帶了三成兵力，就有這麽多！”
　　陶花媛回身看了壹眼：“我看這裏有六千多人，若只是三成，難不成妳山寨上有兩萬人？”
　　劉佳琦嗤笑壹聲：“兩萬人怎地？我茉莉寨近些年人少了些，換做我娘在世的時候，五萬人都不在話下。”
　　“妳壹座山寨能養活五萬人？”
　　劉佳琦慨嘆壹聲道：“回首往事，難免唏噓！”
　　陶花媛對徐誌穹道：“妳把臉轉過去！”
　　徐誌穹道：“讓我轉臉作甚？”
　　“我要揍她壹頓，我怕妳心軟，看不得血！”
　　劉佳琦大怒：“妳等想怎地？若說要打，我也不怕，且按江湖規矩，咱們壹對壹單騎決勝！”
　　徐誌穹笑道：“妳以為壹對壹，她就打不死妳麽？叫妳人再走快些！”
　　徐誌穹擔心根本沒有什麽茉莉寨，他懷疑這群流民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可到了天明時分，他們還真就來到了茉莉寨。
　　這是壹個很奇特的地方，似乎是壹座大山的中央部分被砸出了壹個隕石坑，茉莉寨就在隕石坑裏，四周都是光禿禿的峭壁，只有壹條峽谷與山外相連。
　　若是隱居之地，這的確是個妙處，但若落草為寇，這地方就有些危險了。
　　壹條峽谷，看似易守難攻，可如果敵人把峽谷堵住，這些人也就沒了退路，能輕松把他們困死在這裏。
　　峽谷的防禦關系著山寨的存亡，可劉寨主顯然沒有這方面的常識，只在峽谷口放了兩個看門的，峽谷兩側連哨壘都沒有。
　　茉莉寨裏的確有兩萬多人，除了跟著劉佳琦出去搶糧食的六千多人，剩下的都是老弱。
　　劉寨主沖著徐誌穹抱拳施禮道：“二當家，我家山寨妳也看過了，劉某是個實在人，湧州地界也確實有我茉莉寨壹號，這糧食，妳就給我留下吧！”
　　不管怎說，他們好歹有個容身之所，只要不出去招搖，圖奴也不會打上門來。
　　但這位劉寨主確實挺招搖的。
　　陶花媛看了看山寨裏的構造，問劉寨主：“妳住在什麽地方？”
　　劉佳琦指著壹座破木屋道：“那便是我住處，兩位且進去吃杯酒吧！”
　　陶花媛扯著劉佳琦的手進了小木屋，鎖上了房門，不讓徐誌穹進來。
　　半個時辰過後，劉佳琦走了出來，跟在陶花媛身後，臉上紅撲撲的。
　　陶花媛指著山谷兩翼，叫她在指定的地方布置些暗哨，劉佳琦連連點頭：“我都聽姐姐的。”
　　陶花媛又把木匠和鐵匠集中在壹起，教他們如何打造兵刃，修建哨壘。
　　劉佳琦點頭道：“我都聽姐姐的。”
　　陶花媛在山寨待了整整壹天，還幫著山寨布置了不少法陣。
　　直到黃昏，兩人告辭，劉寨主拉著陶花媛的手，卻舍不得她走：“姐姐，妳還會來麽？”
　　陶花媛點頭道：“只要妳在這裏，姐姐壹定會來，這裏若是待不下了，便來投奔姐姐。”
　　劉寨主含著眼淚道：“投奔姐姐，卻要和姐姐壹樣，做個壓寨夫人麽？”
　　陶花媛壹笑，站在徐誌穹身邊，對著劉寨主道：“這麽好的漢子，卻還委屈妳麽？”
　　兩人離開了茉莉寨，徐誌穹問道：“妳跟那位寨主說了些什麽，她怎那麽聽妳的話？”
　　陶花媛笑道：“問這作甚？”
　　“那女子到底是何來歷？”
　　“本是書香門第出身，因逢戰火，逃難之中與家人失散，仗著識文斷字還會些武藝，便拉上這群流民在此落草為寇。”
　　徐誌穹笑道：“這也算是落草？”
　　陶花媛嘆道：“她是嫩了些，可到底有這份膽色，有朝壹日，我若得了自由，便到這山寨裏來投奔她，壹起做個山大王！”
　　徐誌穹道：“何必要投奔她，咱們自己另起山頭卻不更好？”
　　陶花媛道：“山好找，人卻到哪裏找？”
　　“咱們自己生啊！我做山大王，妳做壓寨夫人，壹口氣生十幾個，全都給咱們當嘍啰兵！”
　　陶花媛嗔怪壹句，臉色泛紅，正要用法陣將兩人送回雙熊關，卻見徐誌穹站在原地沒動。
　　“桃兒，妳先回去，我有要事，要去別處壹趟！”
　　陶花媛皺眉道：“要去哪裏，卻不能跟我說麽？”
　　“現在還不是時候，等日後再告訴妳！”
　　陶花媛沒再多問，咬著嘴唇，從法陣走了。
　　徐誌穹原地轉圈，縱身壹躍，去了罰惡司。
　　他剛剛收到了夏琥的消息。
　　錢立牧錢大哥到了夏琥的判事閣，夏琥正想盡辦法留住他。
　　……
　　回到雙熊關，陶花媛回到房中，輕嘆壹聲，自言自語：“什麽都不告訴我，什麽卻都瞞著我，妳把我當做什麽人？還讓我給妳生孩子，我給妳生個甚來……”
　　門外有人清嗽壹聲道：“孩子還是要生的！”
　　陶花媛立刻起身施禮：“見過師尊！”
　　太蔔到了湧州。
　　他要親自太子接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