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安淑院
掌燈判官 by 沙拉古斯
2023-12-10 18:15
次日入夜,屈金山、徐誌穹和牛玉賢來到了皇宮以北,
安淑院在皇宮以北的樹林之中,樹林裏只有壹條路,三裏多長,但這條路,他們不能走。
這條路上有禁軍巡邏,安淑院是禁地,就算是提燈郎,也沒有擅闖禁地的資格。
徐誌穹把事情想簡單了,他變成了老鼠,技能的極限距離只有壹裏,連安淑院的大門都進不去。
屈金山早有準備,他來到密林邊緣對徐誌穹道:“咱們從這鉆進去。”
怎麽鉆?樹林之中枝杈密集,枝杈之間,荊棘滿布。
屈金山拿出壹只羅盤,根據樹木的分布開始計算位置,算了多時,終於選定了壹個位置。
他在地上畫好標記,取來壹根兩尺長的木楔子,紮進地裏壹尺,留在地上壹尺,楔子上面掛著兩個瓶子,壹個瓶子裏裝著水銀,另壹個瓶子裏裝著鐵沫。
屈金山凝心聚神,將陰陽兩股氣息分別通過左右手註入到瓶子裏,水銀沸騰,鐵沫融化,密林之中,突然出現壹條霧氣茫茫的道路,延伸向遠方。
屈金山回過頭,得意的看著徐誌穹和牛玉賢,這次卻讓這兩個少年長了壹回見識。
沒想到徐誌穹木然依舊,面無表情。
牛玉賢視若不見,只管低頭走路。
這種法陣,徐誌穹見過,童青秋稱之為開路陣,是他保命的陣法之壹。
每到夜晚,童青秋彈盡糧絕之時,他都會提前布置開路陣,力爭在被夫人打死之前從屋子裏逃出去。
這條通道無視前方壹切阻隔,包括樹木、土石,甚至還包括墻壁,都能順利穿過去。
童青秋多次使用這壹陣法,直接鉆進了徐誌穹的屋子,然後回身大喝壹句:“潑婦,妳當真不知羞恥麽?”
嫂夫人也曾追過來幾次,因為沒穿衣服,又退了回去。
法陣的核心,在於木楔子的位置,這壹位置必須通過精確計算獲得,而且這壹位置時刻會有變化,哪怕童青秋在自己家裏,每次也得重新計算。
這法陣還有另壹個缺點,有效距離太短。
徐誌穹和牛玉賢跟著屈金山走了壹百多步,密林和荊棘再次出現,法陣到了極限,必須重新布置。
屈金山用陰陽換位之術,把之前的木楔子和瓶子收了回來,重新計算方位,算了小半個時辰,卻沒算出結果。
這很正常,童青秋也經常算不出方位,有壹次被嫂夫人打昏過去,手裏還壹直攥著木楔子。
牛玉賢不耐煩了,嘆壹聲道:“陰陽之學,終屬旁門左道。”
屈金山怒道:“豎子,妳說甚來?”
墨家和陰陽家是宿敵,好在屈金山的職位高壹些,牛玉賢沒有回嘴。
牛玉賢從袖筒裏拿出壹副手套交給了徐誌穹,手套的掌面上有細毛,讓徐誌穹能像壁虎壹樣在樹上攀爬。
徐誌穹爬到樹頂,在樹冠之上壹竄壹跳,奔著安淑院去了。
屈金山冷笑壹聲:“誌穹修的是殺道,他自有這身手,妳能上樹麽?就算上得去,還能在樹上跳麽?”
徐誌穹不是殺道,但判官的身手比殺道更加敏捷。
可墨家與陰陽家的修者卻沒有這麽好的身手,不過牛玉賢早有準備,他往身上裹了壹層黑衣,且往樹木中的縫隙裏硬擠,這壹身黑衣看著普通,但無論荊棘枝杈,碰到他身上,立刻斷折,在荊棘從中蜷著身子壹直朝前走,牛玉賢竟毫發無傷。
屈金山恨壹聲道:“後生何其猖狂!”
恨過之後,還得加緊計算,牛玉賢的背影越來越遠了。
徐誌穹第壹個到了安淑院,貼著院墻走了壹圈,大致測算了壹下距離。
皇家外院,面積自然不小,前墻到後墻,大概壹百多步。
大宣壹裏有三百步(左腳、右腳各邁壹次,算壹步),這院子的縱深不到半裏,完全在徐誌穹的掌控範圍之內。
趁著那兩個人還沒來,徐誌穹找個僻靜地方先把自己藏好,然後找壹只老鼠,準備進去大致探查壹番。
老鼠不是隨時都有的,但徐誌穹事先有準備,他從背囊裏掏出了壹些米粒,灑在了地上,這些米粒經過特殊炮制,香氣能傳出好遠,童青秋以前常用這些米粒拌上毒藥誘殺蟲鼠。
不多時,有壹只老鼠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嘗了嘗米粒。
這些米粒裏自然沒毒,老鼠吃的差不多了,和徐誌穹交換了壹下眼神,走了。
徐誌穹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附身沒成功。
不應該呀,自從徐誌穹升到九品中,附身於老鼠的技巧,就再也沒失手過。
具象於雙目,意出於百匯,這能有多難?
徐誌穹又灑了壹些米粒,很快又有老鼠來吃,吃完了米,老鼠走了,留下徐誌穹壹個人蹲在原地發楞。
又失敗了!
徐誌穹發現了其中的原因,意與象之力竟然無法調動。
難道這裏有法陣,奪走了我的修為?
徐誌穹又灑了些米粒,沒等老鼠過來,牛玉賢過來了。
“妳這是作甚呢?”
“我種米呢!”徐誌穹拍了拍手,起身道,“屈燈守呢?”
“誰知道他何年何月才能過來,陰陽之學,並非正途,日後妳要想兼修其他道門,我可以引妳入墨家門下。”
好意心領了,墨家是不去的,徐誌穹可不想講吃那份苦。
等了片刻,不見屈金山出現,牛玉賢道:“咱們先進去看看,我去開大門。”
牛玉賢帶了開鎖的器械,卻被徐誌穹攔住了:“走門不合適,跳墻進去吧。”
安淑院的院墻兩丈多高,牛玉賢借助鎖鏈越過了墻頭。
徐誌穹趁機抓了只老鼠,藏在袖筒裏,隨即翻過了院墻。
進了院子,徐誌穹這才發現,安淑院的構造和正常宅院不壹樣。
普通宅院分前院、正院和後院,但安淑院是“回”字形結構,分外院和內院。
大宣也有這樣的宅院,但並不多見,“回”字形結構更適合於城池。
沿著外院走了半圈,卻見屈青燈早已站在了內院門前。
“墨家少年,老朽陰陽術法,卻比妳那手段慢麽?”
屈燈守平素穩重,沒想到遇到墨家,竟然露出了孩子脾氣。
“妳既然不慢,還等在這作甚?”牛玉賢也不含糊。
“妳不想等,只管往裏走!”屈金山做了個請的手勢。
牛玉賢頭鐵,拿著開鎖的工具,還真就往門前走,徐誌穹壹把將他抓住了。
情況明擺著,屈金山不敢進門,證明門裏有蹊蹺。
隔著院墻,徐誌穹似乎能聞到壹股血腥味,意與象之力好像也恢復了壹些。
屈金山嘆道:“還是誌穹穩重,內院有陰氣,有戾氣,有殺氣,有血腥氣,各色氣息混合壹處,卻不知有多少兇險。”
牛玉賢嗤笑壹聲:“說的卻好像妳親眼所見。”
屈金山又做了壹個請的手勢;“妳去見見就是了。”
徐誌穹道:“屈燈守,您先在此查探氣息來源,我在外院看看有什麽異常。”
屈金山點頭道:“妳且小心,沒我消息,切不可進入內院。”
牛玉賢對徐誌穹道:“我跟妳壹起去。”
徐誌穹道:“妳且在這給屈燈守做個幫襯。”
雖說不情願,可牛玉賢從不違抗徐誌穹的命令。
徐誌穹繞到後墻附近,從袖子裏取出了老鼠,時才這老鼠掙紮的厲害,險些露出馬腳。
屈金山說的沒錯,內院有壹股讓人骨寒毛豎的氣息,墨家對氣息遲鈍,牛玉賢沒有察覺,但徐誌穹察覺到了,這只老鼠也察覺到了。
徐誌穹坐在墻角,對著老鼠又用了壹次技能,意與象之力果真有恢復,這次技能成功了。
說來也奇怪,在院墻外面,徐誌穹的技能受到了限制,應該是由於某種法陣的作用,就像童青秋被奪走了修為。
但在院子裏面,為什麽技能又恢復了?
這法陣卻讓人摸不著規律。
徐誌穹附在老鼠身上,慢慢靠近了院墻,順著墻下的地溝爬進了院子。
他知道這很危險,但既然來探路,肯定得探出個究竟,用老鼠總比用真身硬闖要強得多。
借著月色,徐誌穹看到了院子的全貌。
這院子裏沒有建築,只有壹棵樹!
偌大的安淑院只有壹座大院套著壹座小院,連壹座房屋都沒有!
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當年的安淑妃就住在這個地方?
徐誌穹掃視著院子,除了院子中央壹棵槐樹,再沒看見其他陳設。
槐樹很粗,差不多要兩人合抱,但樹並不高,只有九尺上下,和楚禾差不多。
龐大的樹冠幾乎覆蓋了整個院子,樹冠之下垂著大片的氣生根,就像頭發壹樣,隨著夜風慢慢飄舞。
呼~
壹陣夜風刮過耳畔。
“仇……”
有聲音。
徐誌穹聽到有人在說話。
聲音低沈嘶啞,連徐誌穹這麽好的聽力,都聽不清楚。
“恨……”
“血……”
“殺!”
這次徐誌穹聽清了三個字,好像是個女人的聲音。
他不知道這三個字的意思,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是誰在說話。
離近些看看?也許有人藏在槐樹後面。
徐誌穹向前邁了兩步,老鼠的本能讓他又縮了回來。
不能靠近,千萬不能靠近。
風中血腥味越來越濃,耳邊的聲音越發清晰,應該是個女人在唱歌。
不是徐誌穹的聽力變好了,是那聲音越來越近了。
密集的根須也越發清晰,不是徐誌穹的視力變好了,是那些氣生根正在迅速生長。
該走了,必須走了。
徐誌穹剛壹轉身,眼前出現了壹雙滿是泥汙的靴子。
有人,有人在身後。
老鼠緩緩擡起頭,從靴子上方看到了壹件臟兮兮的白袍,在白袍上方看到了壹張被頭發覆蓋的臉。
透過發絲,徐誌穹看到了高聳的鼻梁,深陷的眼窩,和眼窩裏壹雙血紅的眼睛。
血紅的眼睛低著頭,看著地上的老鼠。
這人是誰?
安淑妃麽?
根須生長到了地面,正在向老鼠蔓延。
在根須之中,徐誌穹終於聽清了那歌聲:
吾仇,誰人知?
吾冤,誰人解?
吾恨,無絕期!
吾血,猶未幹!
我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