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 千乘罰惡司

　　道門之主回應了兩句。
　　第壹句：重修千乘罰惡司。
　　這句話就七個字，信息量卻極大。
　　重修，意味著千乘國原來就有罰惡司。
　　有罰惡司，就證明千乘國曾經有判官，後來因為其他原因，導致判官絕跡了。
　　重修好呀，重修花不了多少錢。
　　錢立牧新建壹座罰惡司，也就用了五十萬銀子，我要重修壹座，至多二三十萬兩足夠了。
　　剩下的銀子還有大用場，總之銀子這東西不用嫌多。
　　可為什麽叫千乘罰惡司？
　　在大宣，壹州壹座罰惡司，有京城罰惡司、竹州罰惡司、滑州罰惡司，湧州、碌州情況特殊，兩州共用壹個罰惡司。
　　如果說重修“神臨城罰惡司”，這就合理壹些，這證明千乘國的判官道和大宣基本壹樣。
　　而“千乘罰惡司”這五個字，傳遞了另壹個信息，千乘國很可能只有壹座罰惡司。
　　這證明千乘國的判官道規模很小。
　　第二句話：今夜子時在中郎院等候。
　　徐誌穹問錢立牧：“這是讓我等誰？”
　　“役人，道門之主的役人。”錢立牧的語氣有些綿軟和虛空。
　　道門之主也有役人麽？
　　徐誌穹正要再問，卻見錢立牧神情茫然的看著徐誌穹：“兄弟，妳和道門之主，到底是什麽關系？”
　　錢立牧完成祭禮，十壹天後收到回應，在道門前輩眼中，這已經是極快的了。
　　徐誌穹做了祭禮，道門之主立刻回應……
　　有沒有壹盞茶的時間？
　　好像連半盞茶都不到！
　　錢立牧感覺自己對道門的認知受到了挑戰。
　　徐誌穹思索了片刻。
　　我若說是結拜弟兄，會不會嚇壞了錢大哥？
　　當然，也不壹定就是薛運，從吃貢品的速度來看，也有可能是師父，恰好他老人家今天齋戒。
　　師父的事情也不能隨便提起，罷了，忽悠他兩句吧。
　　“錢大哥，小弟才入道幾年，哪能攀上道門之主，千乘國沒有判官，我想把道門重新開起來，想必道門之主也有這份心願，故而這麽快就回應我了。”
　　錢立牧慨嘆道：“還是怪我，怪我胸無大誌，兄弟，妳終究是個做大事的人！跟著妳來千乘國，這壹趟註定不吃虧！”
　　徐誌穹道：“錢大哥，我先把銀子給妳送過去，趕緊讓湧碌罰惡司開工。”
　　兩人來回好幾趟，把二十萬銀子送去了錢立牧的中郎院。
　　錢立牧去操持禦南罰惡司的事情，臨行時交代徐誌穹壹句：“道門之主的役人，話少，規矩多，妳千萬別頂撞了他。”
　　話少，還規矩多？
　　好奇怪的人。
　　不過道門之主不應該只有壹個役人，可能錢大哥遇到的那個比較特殊。
　　當天，徐誌穹把所有雜事全都推在壹旁，安安靜靜等在了中郎院。
　　看著漏刻，來到子時，中郎院前門傳來壹陣叩門聲。
　　妳還別說，道門之主的役人，既準時，還懂禮貌。
　　徐誌穹推開房門，見門外站著壹個高大的男子，臉上面具，面具四周露出張揚的須發。
　　“四品判官，馬尚峰？”那男子核對了壹下徐誌穹的身份。
　　他知道我是四品判官？
　　他能看得穿潛輝鏡？
　　未必是他看穿了，應該是道門之主看穿了。
　　這件事肯定瞞不過道門之主，但徐誌穹還得驗證壹下對方的身份。
　　“妳是何人？”
　　男子低下頭，盯著徐誌穹看了片刻：“我是役人。”
　　徐誌穹問：“誰的役人？”
　　“妳不該問。”
　　徐誌穹壹怔：“妳來找我作甚？”
　　“重修罰惡司。”
　　身份確認了。
　　役人又問了壹次：“妳是四品判官馬尚峰？”
　　徐誌穹點點頭。
　　“走。”
　　這位役人轉身就走，沒有進門的想法，也沒給徐誌穹留下準備時間。
　　好在徐誌穹事先做好了準備，跟著役人走出了中郎院的大門，進入了濃霧籠罩的荒原之中。
　　中郎院地處兩界州，徐誌穹怕迷路，帶上了指路燈籠。
　　兩人在荒原之中穿梭許久，役人始終在前頭領路，壹語不發。
　　徐誌穹問壹聲：“這位兄臺，不知妳如何稱呼？”
　　役人不回答。
　　“千乘罰惡司據此多遠？壹夜之間能走到麽？”
　　役人還是不回答。
　　“前邊那是個什麽東西？”
　　役人沒反應，只顧往前走。
　　前邊壹碩大身影，抱著膝蓋，坐在地上，正看著夜空發呆。
　　長鬼。
　　徐誌穹在兩界州見過這東西，上壹次有鐘劍雪在，稍加震懾，就把那長鬼嚇跑了。
　　可這位役人顯然沒有這樣的震懾力，他走到長鬼近前，長鬼沒跑，也沒有任何反應。
　　這只長鬼似乎擋了役人的路，役人也沒有繞路的想法。
　　役人沈聲對長鬼道：“走！”
　　長鬼慢慢轉過臉，靜靜看著役人。
　　鐘劍雪曾說過，長鬼有壹定戰力，有壹部分長鬼甚至有修為。
　　上次遇到的長鬼就有七品修為，戰力高低姑且不論，他這腦袋和水缸差不多大，蹲坐在地上，身子比城門還高，這份壓迫感真真切切。
　　可役人沒有繞路的打算。
　　對視片刻，見長鬼半響不動，役人上前踢了壹腳。
　　轟隆！
　　壹聲巨響！
　　徐誌穹覺得陣陣耳鳴。
　　濃霧之中掀起壹陣煙塵，煙塵散去，長鬼不見了身影。
　　正當錯愕之際，遠方又傳來壹聲巨響。
　　轟隆！
　　長鬼落地了。
　　濃霧之中看不見長鬼的落地點，但從滯空時間來看，他飛了很遠壹段距離。
　　何必如此？
　　“這麽大壹片荒原，寸草不生，走哪不是路？卻不能繞幾步？”徐誌穹很是費解。
　　本以為他不會作答，沒想到他居然開口了。
　　“匠人，喜歡直走。”
　　話少，規矩多。
　　看來他就是錢大哥說的那位役人。
　　兩人壹路無話，默默直行，按照徐誌穹的估算，應是走了七八個時辰，終於在荒原之中看到了壹座建築物。
　　他看到了壹段城墻，首尾看不見盡頭的城墻。
　　兩界州，居然有城？
　　離近再看，城墻高有兩丈，裂痕遍布，創痕累累。
　　這城墻很破，而且很不完整，每隔十來丈，就能看到壹處塌陷。
　　從塌陷的斷口之中，徐誌穹看到了特殊的構造。
　　這城墻不只是壹面墻。
　　城墻的厚度超過了兩丈，裏邊是空心的，徐誌穹從斷壁之中，看到了石制的樓梯和隔墻。
　　這是壹間屋子！
　　上下兩層的石屋！
　　屋子的寬度在五丈左右，墻壁倒塌了三分之壹，這間屋子的隔壁，是另壹間屋子……
　　屋子連著屋子。
　　這壹面看不到盡頭的城墻，難道是由這壹座座規格完全壹致的石屋拼接而成的？
　　這麽奇怪的建築，徐誌穹還是第壹次看到。
　　他想從坍塌的斷壁之間，走到石屋裏看壹看，忽聽役人道：“走門！”
　　徐誌穹壹怔。
　　城墻斷的七零八落，走哪不是門？
　　可役人不容商量，他沿著斷壁緩緩前行，似乎壹定要從城門進去。
　　徐誌穹跟在役人身後，試著估算這座古城的規模。
　　因為城墻始終看不到盡頭，從目力所及的範圍推測，徐誌穹覺得這座古城的規模可能不亞於京城。
　　徐誌穹很難理解。
　　這麽大規模的壹座城市，到底住著什麽人？
　　活人住在陽世，亡魂住在陰間。
　　兩界州住著什麽人？
　　而且看役人的意思，千乘罰惡司就在這座古城之中。
　　隨著役人又走了壹個多時辰，終於走到了城門。
　　徐誌穹估算的沒錯。
　　從城門的尺寸大致可以推算出城市的規模，這座古城的城門尺寸還真就和京城相當。
　　壹扇城門已經消失不見，另壹扇城門只剩下半截。
　　役人很在乎進城的儀式感，他上前將那半截城門推開，帶著徐誌穹進了城。
　　穿過城門洞，面前是壹條四五丈寬，石板鋪砌的大路，大路對面，是壹面城墻。
　　等等，怎麽又是城墻？
　　城墻裏邊還有壹座城？
　　這讓徐誌穹想起了安淑院。
　　安淑院是“回”形建築，分為內院和外院。
　　難道這座城是回形建築，分為內城和外城？
　　內城和外城的結構倒是不罕見，只是這距離太近了，竟然只隔了壹條路。
　　徐誌穹站在石板路中央，回頭看了壹眼外墻。
　　在外墻的內側，徐誌穹看到了上下兩排窗戶，看到了排列整齊的房門。
　　沒錯，這座城的外墻，是成千上百的兩層石屋拼接而成的。
　　可以想象壹下，當這座古城還不是廢墟的時候，壹間石屋，壹戶人家，他們是這座古城最外層的居民。
　　那眼前的內城城墻呢？難道也是由石屋拼接成的？
　　內城城墻計劃與外城城墻等高，也有不少塌陷之處，徐誌穹跟著役人穿過“內城”城門，看到了“內城”的構造。
　　徐誌穹猜對了壹半。
　　猜對的是，這片“內城”城墻，也是由壹座座石屋拼接而成的，但石屋的規模，要比外城的大，壹座“內城”石屋的面積，相當於四座外城石屋，也分上下兩層。
　　猜錯的是，這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內城”。
　　進了“內城”之後，眼前是壹條寬敞的大路，大路對面還是城墻。
　　這可就不是回字形建築了，這是回子裏邊又多了壹個口，裏邊還有壹個“內內城”。
　　“內內城”裏邊，還有“內內內”城麽？
　　怎麽會有這樣的城市？
　　什麽人會住在這麽奇怪的建築裏邊？
　　罰惡司在第幾層城裏？
　　這種層層套疊的城市，貌似也不適合建造大規模的建築。
　　千乘的罰惡司，該不會比竹州罰惡司還要寒酸吧？
　　徐誌穹看了看第三層黑漆漆的城門，問道：“罰惡司在何處？”
　　沈默許久的役人開口了。
　　他沒說直接罰惡司的位置，而是先指了指身後的外墻：“那是凡塵員吏的住所，叫員吏舍。”
　　徐誌穹眨了眨眼睛。
　　役人又指了指身邊的內墻：“那是引路主簿的住所，叫主簿軒。”
　　徐誌穹打了個寒噤。
　　役人又指了指前邊的“內內墻”：“那裏是判事閣和議郎閣。”
　　什麽意思？
　　壹陣寒風吹過，徐誌穹四下看了看：“這整個壹座城，難道就是……”
　　役人點點頭：“這就是千乘罰惡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