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天理不容
掌燈判官 by 沙拉古斯
2023-12-10 18:15
“兄弟,妳先跟哥哥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壹回事。”史勛給徐誌穹沏了壺茶,又端來幾盤點心,問起了事情的始末。
徐誌穹喝下壹杯茶水道:“今晚我去城北巡夜,妳也知道,我總愛往北垣跑。”
史勛點頭道:“我聽說過,妳喜歡那邊的桃花棚。”
“倒也不光是桃花棚,有幾個茶攤子也不錯,老板娘長得水靈,人也大方,妳只要多叫兩碗茶湯……”
史勛急得滿臉是汗:“兄弟,咱壹會再說茶湯……”
“好!”徐誌穹點點頭到,“咱先說老板娘,有壹個老板娘,桃子特別大,還有良心……”
“兄弟!老板娘也等壹會再說,妳先把眼前這事說清楚,只要妳跟哥哥說清楚了,除了鶯歌院那樣的地方我夠不上,京城各館各樓的姑娘,妳隨便挑!”
徐誌穹點點頭道:“我看好了七郎茶坊的潘水寒!”
“那個不行!”史勛擺擺手道,“兄弟,咱先別說姑娘,先說這護國公的事。”
徐誌穹道:“我今晚出去巡夜,北垣這地方,人少事也少,我本想著轉壹圈就回來了,哪成想路過乞兒寨的時候,突然看到有火光,
那地方多少年來都不見個人影,今晚怎麽會有人生火?我就想進去看看,結果還真就遇見了壹群人,壹個是護國公,還有他壹群部下!妳說他們藏在北垣作甚?那麽多好地方不去,為什麽非去乞兒寨?”
史勛壹拍大腿,乞兒寨還真讓他給忽略了。
那地方沒人去,最適合藏身。
徐誌穹道:“妳說他們為什麽還不出城?”
史勛道:“他們出不去!聖上下令通緝,哪能讓他們出城!”
徐誌穹長嘆壹聲,看著史勛道:“史千戶,說實話,這事我不想管,鐘指揮使把命令壓在了妳身上,這事本來和我沒什麽相幹。”
史勛搖頭道:“老弟,這話妳可就說的不對了,咱們掌燈衙門壹榮俱榮,壹損俱損,我吃了虧,咱們兄弟都沒好日子過。”
徐誌穹壹撇嘴道:“我當時沒想那麽多,任頌德手下十幾個人,我就想找個地方先躲躲,沒想到任頌德不饒我!”
史勛笑道:“誌穹,妳覺得護國公會饒妳嗎?他走到今天這步,原本就是妳害的!”
徐誌穹聞言,怒視史勛:“史千戶,這話可得說明白,什麽叫我害了他?他招來圖奴在京城胡作非為,我為民除害,這有錯嗎?
妳若是說我做的不對,咱們可得好好理論壹番!”
史勛趕緊勸道:“兄弟,哥哥說錯話了,妳可千萬別跟哥哥計較,咱們接著說護國公的事。”
徐誌穹道:“他不饒我,我只能和他拼命,護國公這些手下修為不高,可他們人多,壹直打下去,我肯定吃虧,情急之下,我先抓了護國公,要挾他們。”
史勛道:“任頌德的部下不怕妳?”
“怕!他們不敢動手了,可任頌德還跟我撕打,他把丹書鐵券亮出來了,這麽重的東西,他居然帶在身上!史千戶,妳知道,有這東西,我不能殺他!”
丹書鐵券確實有免死的功能,任頌德的丹書鐵券上刻有,“免卿九死,子孫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責!”
這句話的意思是,任頌德如果犯了死罪,可以免除九次,他的子孫如果犯了死罪,可以免除三次。
那麽擁有了丹書鐵券,是不是就可以肆無忌憚的作死了呢?
當然不是。
說明書是壹回事,解釋權是另外壹回事,真能有九條命,任頌德也不至於四處逃亡。
皇帝如果想殺了任頌德,只要內閣同意,群臣不反對,別管什麽券,都保不住任頌德這條性命,只要壹句情節極其惡劣,就能讓丹書鐵券作廢。
內閣會反對嗎?
群臣會反對嗎?
就憑任頌德的品行,除了他自己,沒有人會反對!
史勛非常清楚這壹點,但他得讓徐誌穹心存恐懼,他得把功勞搶過來!
徐誌穹也很清楚這壹點,他就等著史勛搶功勞!
看著桌上的人頭,又看了看丹書鐵券,史勛極力克制著內心的喜悅,且把滿滿的愁容,掛在了臉上。
“誌穹,妳既然抓住了護國公,為什麽還要殺了他?是出於私怨麽?”
先給徐誌穹扣個帽子。
“怎麽能是出於私怨!”徐誌穹故作慌急,“他壹直和我撕打,手底下還有那麽多人,我要是不殺了他,今天還能活著走回衙門嗎?”
史勛咂咂嘴唇道:“可這事也沒人看見,哥哥我是信妳,可聖上未必信妳!”
徐誌穹喝了口茶水,壹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信也好,不信也罷,我把他人頭砍了,把丹書鐵券也帶回來了,史千戶,妳看這事怎麽辦?妳要是幫不了我,我這就去找指揮使請罪!”
“兄弟!妳可千萬不能去!”史勛拉住徐誌穹的手道,“誌穹,妳確實惹禍了,妳太年輕,不知道護國公的根基,也不知道這丹書鐵券的分量!”
徐誌穹高聲道:“可抓捕任頌德,是聖上下的旨意!”
史勛壓低聲音道:“妳喊什麽?不要命了怎地?聖上是讓抓捕,不是讓妳殺人!
這丹書鐵券能免死,聖上都不能殺了護國公,妳就敢下手?
妳在聖上眼中是個什麽人,妳自己心裏沒數麽?這是實打實的重罪,讓聖上知道了,妳還活的了麽?”
徐誌穹壹咬牙道:“橫豎都是壹死,我幹脆……”
“別說那氣話!”史勛又給徐誌穹倒了壹杯茶,“兄弟,妳和我之間壹直有些過節,哥哥我壹直想把這過節化開,
妳是不了解我的為人,我和武千戶的性情壹模壹樣,無論到哪,我都護著自己的兄弟,哪怕我保不住自己這顆人頭,也得先護住兄弟妳的性命!”
徐誌穹喝了壹大口茶水,強忍著嘔吐的沖動,眼中含著虛偽的淚光,凝望著史勛。
史勛壹臉剛毅道:“兄弟,今晚的事情,別和任何人提起,護國公不是妳殺的,是我殺的,這件事情,哥哥我替妳扛下來了!”
徐誌穹咬咬嘴唇,握住史勛的手道:“哥哥,我,我壹向誤解了妳,我,我這……”
史勛搖頭道:“什麽也別說了,兄弟,妳先去巡夜,只當今晚什麽都發生過,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置。”
徐誌穹點點頭,提著燈籠離開了衙門。
史勛把他弟弟史川叫了過來。
史川看到任頌德的人頭,激動的喊道:“恭喜兄長,這可是立了大功!”
史勛瞪了史川壹眼:“嚷嚷什麽?妳知道這事情是誰做的?”
他把事情經過講述壹遍,史川聞言,緊鎖雙眉:“要是別人也就罷了,他的功勞不好搶。”
史勛看著人頭道:“功勞能搶,就怕這小子不說實話,妳先去北垣看壹眼,看清楚了狀況再來告訴我。”
史川壹溜小跑去了北垣,徐誌穹坐在茶攤上,看著他壹路跑向了乞兒寨,史川這傻子卻沒看見徐誌穹。
徐誌穹活動了壹下筋骨,捏著老板娘的臉蛋親了壹口,提著燈籠去了桃花棚子。
好久沒去桃花棚了,這是啟蒙修行之地。
來到北垣瓦市,今晚還挺熱鬧,瓦市裏人頭攢動,少說也有壹百多客人。
北垣瓦市熱鬧……
這不合情理。
現在已經是醜時了,平時到這個時候,門口能有十來個客人也算生意興隆。
開新棚子了?
這窮地方連三座棚子都養不活,誰還跑這來做生意?
徐誌穹進了瓦市,看見桃花棚掌櫃站在門口,正往瓦市深處張望。
“老掌櫃,這是看甚呢?”
“徐燈郎!您來了,您裏邊請!”
“今晚怎麽這麽熱鬧?開新棚子了?”
老掌櫃搓搓手道:“這可怎麽說,是有個新棚子,要不您去看看?”
老掌櫃的表情很復雜,眼神之中有幾分難掩的恨意。
“怎麽了,”徐誌穹笑道,“妳這是怕人搶了妳生意?”
“小本生意,來的都是主顧,倒也不怕他搶,只是這群人吶……”
掌櫃的吞吞吐吐不願說,徐誌穹皺眉道:“他們是做什麽營生的?跳舞?唱曲?說書?傀儡戲?”
掌櫃的搖頭道:“他們是做雜耍的,老朽若是沒看錯,他們是……”
掌櫃對著徐誌穹耳語幾句,徐誌穹目露寒光道:“怎麽不早告訴我?”
“燈郎爺,我也是今晚才知道。”
徐誌穹脫了彪魑服,吹熄了燈籠,連同佩刀壹起交給了老掌櫃,問他借了壹身直裰,帶上幾個散錢,去了瓦市深處。
裏面果真有壹座新開的棚子,上面掛著塊布叫神算齋。
神算齋?
算卦的?
棚子門口有個夥計收門券,壹張門券八十文。
“八十文?”徐誌穹壹撇嘴,“小哥,橋頭瓦市牡丹棚子,壹張門券才六十,北垣這破地方,妳要八十?”
夥計壹呲牙道:“牡丹棚子看的那是什麽?無非看幾個婆娘打相撲唄?客爺,您上我們棚子看點新鮮的,保證是您沒看過的。”
“沒看過的?”徐誌穹挖了挖鼻子,壹副市井痞子的模樣,“行,我給妳八十文,咱可說好了,裏面這東西要是不新鮮,這錢妳還得還我!”
夥計笑道:“客爺您裏邊請,壹看就知道。”
徐誌穹進了棚子,這棚子比桃花棚還要簡陋,沒有像樣的座椅,只有幾十條板凳,壹條板凳上擠著四五人,小小壹間棚子裏,擠著壹百多號。
男女老少都有,還有滿身綾羅綢緞的有錢人。
有錢人來北垣,就很不正常,大半夜來北垣的勾欄看戲,就更不正常。
戲臺子很小,也很簡陋,壹個須發花白的老頭子站在戲臺中央,壹邊作揖,壹邊問好。
“諸位客爺,謝您捧場,老朽這廂給您道喜了!”
看臺地下有個托兒(假裝客人,配合表演的),喊壹嗓子道:“喜從何來呀?”
老頭子笑道:“來了我神算齋,我給諸位先算了壹卦,諸位客爺身體康健,百事順遂,財源滾滾來!”
托兒喊道:“妳說發財就發財?這財從哪來呀!”
老頭子道:“這可不是我說的,這是我們家寶貝說的!”
“妳們家寶貝在哪呢?”
老頭子往後臺招呼壹聲,“寶貝,出來見客了。”
壹只兩尺多長的小黑狗爬了出來,繞著老頭子打了個滾兒。
老頭扔了個球,狗兒壹口接住。
老頭又扔了個鐵圈,狗兒順著鐵圈鉆了過去。
訓狗。
這在橋頭瓦市很常見。
這些客人花了八十文錢,肯定不是來看訓狗的。
跳木樁,翻柵欄,走鋼絲,踩滾球……狗兒表演了壹番,坐在臺上,向客人作揖討賞,客人不買賬,紛紛起哄。
“就這,就這也值八十文。”
“誰沒見過訓狗呀,來點真格的!”
老頭沖著狗兒道:“客爺不高興了,趕緊給客爺賠個禮。”
那狗兒壹邊作揖,壹邊喊道:“給客爺賠禮了!”
狗說話了!
壹字壹句,口齒清晰!
客人們看的目瞪口呆,老頭又問那狗兒:“今天來的客人能發財麽?”
“能!”狗兒回答道,“都能發大財!”
客人們連聲叫好。
老頭又問:“發多大的財呀?”
狗兒道:“每人壹千!”
老頭又問:“壹千兩銀子還是壹千兩金子?”
狗兒搖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得問咱家那朵花!”
“是麽!”老頭喊壹聲道,“把花搬上來!”
壹匹小馬走上了戲臺。
這是個什麽馬?
二尺多高,滿身紅毛,還長了個人腦袋。
沒錯,就是人腦袋,壹頭長發,帶著簪花,還是個姑娘!
客人看的驚奇,但見這匹馬的背上馱著壹個三尺多高的花瓶,花瓶裏插著壹株牡丹,牡丹下面還有壹張人臉。
老頭問那花:“寶貝呀,今天來這的客爺,能發多大的財?”
牡丹下邊的人臉開口了:“前排的客人過兩年就能得壹千兩金子,後邊的客人過了年能賺壹千兩銀子!”
“好!”
“好!”
客人們連聲叫好,還有不少人往看臺上扔賞錢。
好,好啊!
徐誌穹面帶笑容,攥緊了拳頭。
采生折割!
好妳個老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