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咱們得留個牙印

　　壹張契據飄在梁無名面前，僅僅是壹張薄薄的紙，卻讓梁無名不住後退。
　　看到血手印的壹刻，梁無名迅速低下了頭。
　　這是什麽意思？
　　他為什麽低頭？
　　他不敢直視？
　　粱無名壹步壹步，緩緩後退，悄悄退回了法陣之中，身影漸漸消失。
　　契據落在了地上，徐誌穹上前撿了起來。
　　徐誌穹做七品議郎時，曾經收拾了壹個叫田金平的知縣，這個知縣憑著和稀泥的本領，差點把關希成活活冤死。
　　徐誌穹和壹名叫薛運的判官壹起替關希成翻了案，最終田金平被活活逼死，薛運摘了田金平的罪業。
　　這是薛運留給徐誌穹的契據，他把田金平的罪業讓給了徐誌穹，還教會了徐誌穹壹套薛家刀法，事後才知道那是戟法。
　　那個時候，薛運自稱自己是八品判官，徐誌穹知道他絕不可能是八品，後來聽師父的描述，薛運的修為和地位應該和師父相當。
　　可如今看來，薛運的壹張契據就有這麽大的威力，難道說……
　　薛運留下的這張契據，不止壹次嚇跑了常德才，彼時的常德才還是長生魂，徐誌穹靠這張契據守住了議郎院，自此將它視作鎮宅之寶。
　　平時這契據都在中郎院裏放著，怎麽跑到身上來了？
　　出門的時候，帶上這契據了嗎？
　　多想無益，徐誌穹趕緊把契據收好，撿起中郎印，拉著楊武回了中郎院。
　　躲在暗處的太蔔，苦思許久，不明就裏。
　　壹張紙嚇走了梁無名？
　　粱無名有真龍之身，應該有壹品的修為了，就算沒有，也極為接近。
　　他為什麽會被壹張紙嚇走？
　　那到底是什麽紙？
　　這狂生身上怎麽還有這種法寶？
　　罷了，且等以後再問他，此地不宜久留，難說粱無名什麽時候又鉆出來。
　　太蔔布置了壹道法陣，通過阡陌樓回了陰陽司。
　　徐誌穹到了中郎院，夏琥正等在院子裏。
　　看到徐誌穹第壹眼，兩行眼淚流了下來。
　　“官人！”夏琥抱緊了徐誌穹，徐誌穹也抱緊了夏琥。
　　他把夏琥抱進正房，關上了房門，夏琥也沒掙紮。
　　“罷了，妳別那麽急，我給妳就是，能看見妳比什麽都強，妳先等下，妳把我翻過來作甚？妳這是要……作甚來！”
　　夏琥慘呼壹聲，徐誌穹在左邊肥桃蛋子上，咬了壹個牙印。
　　“作甚，到底是要作甚？”夏琥嚇壞了，沒等反應過來，徐誌穹又在右邊肥桃蛋子上咬了個牙印。
　　夏琥含著眼淚道：“賊丕，我跟妳到底有什麽冤仇？”
　　徐誌穹舔舔嘴唇道：“若是日後，妳覺得我性情變了，定是有人冒充我，
　　妳且問壹句，身上的牙印是誰咬的？咬在了什麽地方？
　　他要是說不出來，便是假的，便是冒充我的，妳萬不可從了他！”
　　“什麽真的假的？冒充什麽？妳說甚來？”夏琥捂著肥桃哭了許久，且對徐誌穹道，“先去趟罰惡司，為了找妳，咱們道門都拼了命！”
　　兩人去了罰惡司，夏琥壹路走的艱難，動壹下都疼的厲害。
　　王嫣兒和趙百嬌迎面走來，驚呼壹聲道：“馬中郎，妳回來了！”
　　徐誌穹點點頭道：“回來了！”
　　兩人歡喜萬分，準備酒茶給徐誌穹卻慶祝。
　　夏琥在旁沈著臉道：“這卻不留個牙印麽？”
　　王嫣兒壹楞：“什麽牙印？”
　　徐誌穹道：“說笑，說笑。”
　　“誰跟妳說笑？”夏琥語氣陰冷，“憑什麽她們不留牙印？”
　　徐誌穹擺擺手道：“她們又不是我娘子。”
　　眾人壹並去了長史府，陸延友不多時趕了回來，這壹路跑的急促，連高蹺都忘了踩，看到徐誌穹還活著，壹顆石頭總算落了地。
　　“我去告訴白大夫壹聲，為了找妳，白大夫把手下的判官都派出去了。”
　　夏琥冷冷道：“白大夫那裏，不用留個牙印麽？萬壹有人去賞善司冒充妳呢？”
　　徐誌穹低聲道：“莫要說笑。”
　　“怎麽也得給陸長史留壹個吧，萬壹有人來罰惡司冒充妳……”
　　陸延友壹楞：“什麽牙印？”
　　“說笑，說笑！”徐誌穹連連幹笑。
　　判官們都收到了消息，夏琥道：“去陰陽司壹趟，那賊婆娘也惦念著妳，好歹知會她壹聲。”
　　到了陰陽司，常德才等在門口，滿臉是淚迎了上來：“主子，妳可算回來了，我真是沒用，沒護住主子，快讓我看看，沒受傷吧。”
　　夏琥垂著眼角道：“廢話少說，把下衣脫了。”
　　常德才臉壹紅：“脫下衣作甚？”
　　“留牙印，萬壹有壹天，有人冒充妳主子……”
　　徐誌穹趕緊捂住了夏琥的嘴，正說話間，陶花媛從陰陽司裏走了出來。
　　她已經從太蔔那收到了消息，知道徐誌穹平安回來了，看到徐誌穹的那壹刻，倒還平靜些。
　　“賊小子，我就知道妳死不了。”
　　“賊婆娘，妳不也活得好好的。”
　　兩人互相看著，上壹次像這樣互相看著，還是在黃梨崗，陶花媛被肖松庭和畢伍生困住，險些丟了性命，徐誌穹拼死來救，可陶花媛卻當場昏了過去，壹直昏睡到了昨天。
　　差壹點，差壹點就再也見不到面了。
　　夏琥在這裏，陶花媛本想極力克制，卻聽夏琥道：“找個僻靜的地方說話。”
　　徐誌穹很是緊張，陶花媛莞爾壹笑：“此前說過的話，還算數吧？”
　　夏琥點點頭：“自然是算數的。”
　　什麽算數？
　　她們說什麽了？
　　陶花媛帶著兩人進了陰陽司，常德才不敢進去，依舊等在門口。
　　待進了陶花媛的房間，夏琥對徐誌穹道：“我答應了陶姑娘，此番若是能救下妳，便讓妳將她壹並娶了。”
　　徐誌穹幹笑道：“這卻不可胡說。”
　　“我沒胡說，這個算妳娘子了，留牙印吧。”
　　“這可不當胡鬧。”
　　“誰跟妳胡鬧！”夏琥勃然大怒，“就欺負我壹個麽？我不是人身肉長的？趕緊給我摁住！”
　　罷了，不留不行了！
　　兩人上前摁住了陶花媛，陶花媛驚慌失措道：“這是要做甚？妳們扯我衣裙作甚？不，不能看，妳個賊小子，妳，妳看看行，不能咬，疼，疼，疼……”
　　留下兩個牙印，陶花媛壹臉哀怨看著徐誌穹。
　　不多時，梁季雄到了陰陽司。
　　“誌穹，好小子！我就知道妳能平安回來！且告訴到底是什麽人抓了妳？”
　　徐誌穹道：“這事情正要與長老商量，歷代蒼龍衛中，可有壹個叫梁無名的？”
　　“梁無名……”梁季雄不記得有這個人，“罷了，且先見過太蔔，再到蒼龍殿商議。”
　　陰陽師前去通傳，少頃即回。
　　太蔔另有要事，不願見客。
　　兩人正要去蒼龍殿，走到門口，梁季雄卻有些猶豫。
　　“誌穹，今日先不去蒼龍殿了。”
　　徐誌穹不解，梁季雄卻也不好明說。
　　他想起了頓頑星君的態度，心裏總覺得有壹根刺。
　　壹輛馬車來到陰陽司門前，長樂帝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看到徐誌穹，長樂帝放聲大笑。
　　徐誌穹趕緊施禮，長樂帝上前扶住：“兄弟，莫要多說，去我那裏吃酒。”
　　梁季雄如釋重負：“陛下既是相請，焉有不去之理，誌穹，妳先去皇宮吧，我回蒼龍殿處置些雜事，明日咱們再聚。”
　　徐誌穹跟著長樂帝去了皇宮，臨行之時，夏琥和陶花媛特地囑咐了幾句：
　　夏琥道：“若是遇到六公主，別忘了留個牙印。”
　　陶花媛道：“要留兩個，咬得深壹些，公主出身尊貴，千萬別怠慢了。”
　　到了皇宮，太子在集英殿裏擺了壹桌酒，梁玉瑤也前來作陪，席間，長樂帝問起了那人身份，徐誌穹簡要回答：“蒼龍霸道的高品修者，已經不在凡塵之列，他說他叫粱無名。”
　　“粱無名……”長樂帝思忖良久，“改日我且查查族譜，宗室應該沒有無字輩的。”
　　梁玉瑤道：“查甚來，這鐵定是那廝編出來的鬼名字，誌穹既是被這狠人盯上了，以後幹脆就住在皇宮裏，莫要在外面亂跑。”
　　長樂帝表示贊同，徐誌穹搖頭道：“我住在皇宮裏卻不方便。”
　　長樂帝道：“有什麽不方便，咱們兄弟分什麽彼此，不是同根生，也是並蒂蓮，我那邊的女人，只要不是皇後……”
　　粱玉瑤趕緊打斷長樂帝：“是不方便，要不就住在我玉瑤宮吧，我那裏看管的緊。”
　　“妳那裏緊？”長樂帝看了看粱玉瑤。
　　粱玉瑤雙頰微紅，看著徐誌穹。
　　徐誌穹搖搖頭道：“我若搬來，只怕要牽連到陛下，若是那狠人追到皇宮裏來，誰能保陛下周全？”
　　如今的皇宮可不比當年，當初的皇宮裏有陳順才和皇後照應，還有壹大把高品宦官。
　　涼芬園壹戰過後，陳順才走了，皇後被囚禁，宦官死傷無數，皇宮裏當前最能打的只剩下了四品內侍呂運喜。
　　換句話說，皇帝現在連自保都困難，不需要粱無名這樣的狠手，只要有壹個三品闖進皇宮，粱玉陽都無從招架。
　　“先把鐘參和楚信調到皇宮裏來。”徐誌穹提議。
　　長樂帝搖搖頭道：“不妥。”
　　粱玉瑤詫道：“怎就不妥？誌穹說的是正經事，而今的皇宮確實難說安穩。”
　　長樂帝端起酒杯，獨自抿了壹口：“把那麽多高手留在皇宮作甚？為什麽不讓他們作些正經事？”
　　粱玉瑤皺眉道：“妳是皇帝，自然會有人害妳，保護皇帝難道不是正經事？”
　　長樂帝剝開了壹只螃蟹，遞給了徐誌穹：“妳們且說，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來害我？我就那麽招人恨麽？”
　　粱玉瑤不知該如何回答：“歷朝歷代的君王，都是如此，皇宮必須戒備森嚴，也不能說就是招人恨……”
　　“我覺得他們就是招人恨，他們也知道自己招人恨，所以才怕成那副模樣。”長樂帝笑壹聲道，
　　“京城裏有那麽多高手，如果有哪個刺客拼了命闖進京城，二哥、太蔔、鐘參、楚信他們都不攔著，他們就看著我被殺，都不管我，那我是真的可恨，還不如死了算了。”
　　徐誌穹盯著長樂帝看了許久，驀地笑了。
　　待酒宴散迄，徐誌穹離開了皇宮，去了李七茶坊。
　　“李畫師，妳之前說要與我打個賭，今夜我答應了。”
　　李沙白正在畫壹幅肖像，粱無名的肖像：“徐千戶，妳可想仔細了，我當初定下的賭註是，若是長樂帝守不住大宣繁華，妳須入我畫道，做我弟子。”
　　徐誌穹點頭道：“我答應了，可若是長樂帝讓大宣繁華更勝，妳該怎說？”
　　李沙白擡頭道：“妳且說個賭註。”
　　徐誌穹道：“我若是贏了，自今日起，妳畫的每壹幅春畫都歸我！”
　　李沙白壹皺眉頭：“每壹幅都歸妳？”
　　徐誌穹笑道：“妳卻不敢賭麽？”
　　……
　　當晚，徐誌穹且住在了侯爵府。
　　以前，他總喜歡住在中郎院，覺得那裏更安全。
　　如今畢伍生已經知道了中郎院的位置，難說粱無名是否知曉，中郎院已經不再是絕對安全的所在。
　　京城自然也算不上絕對安全，可遇到危險，徐誌穹至少能搖人。
　　當天晚上，他把夏琥、常德才和楊武都接了過來，本想趁此機會直接和夏琥洞房，夏琥因外傷在身，不能仰臥，拒絕了徐誌穹的要求。
　　“娘子，不仰臥，也是可以的！”
　　“賊丕，妳在夢裏想著吧！”
　　夏琥搬去東院住，常德才和楊武住了兩邊廂房，雖說還是徐誌穹獨自壹人睡正房，可人氣好歹旺了些。
　　在渾天蕩裏煎熬了兩天，徐誌穹正覺得乏困，躺在床上沒多久便沈沈睡去。
　　睡不多時，忽聽有人叫門，徐誌穹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侯爵府很大，前門距離正房很遠，尋常人根本聽不見叫門聲。
　　判官聽力非比尋常，徐誌穹聽得清楚，且披上件衣裳，穿過正院和前院，自己打開了前門。
　　說來也寒磣，堂堂侯爵，連開門這種事，都得自己幹。
　　門外站著壹名內侍，四五十歲的模樣，看著眼生。
　　“皇帝宣妳進宮，跟咱家走壹趟吧！”
　　徐誌穹盯著內侍，上下打量壹番道：“妳怎麽稱呼？”
　　內侍看著徐誌穹道：“這不是您該問的。”
　　這內侍好大脾氣！
　　皇帝這麽晚找我進宮，能有什麽事情？
　　看這內侍來者不善，問他也必定不肯說。
　　內侍備好了馬車，做了個請的手勢，徐誌穹坐在車上，走了不多時，只聽內侍在車外喊壹聲道：“到了。”
　　侯爵府離皇宮確實不遠，等徐誌穹下了車，卻發現這裏不是皇宮，是蒼龍殿。
　　“這是要做甚？”徐誌穹問道。
　　“妳就別問了，老實在這等著。”內侍陰森壹笑。
　　“我問妳怎地？”徐誌穹壹把揪住了內侍。
　　內侍當即慫了，壹臉悚懼道：“這可不怪咱家，這是聖上的吩咐，咱家是聽命行事！”
　　皇帝讓他把我帶到蒼龍殿來？
　　徐誌穹掃視著蒼龍殿，發現和以往不太壹樣。
　　具體哪裏不壹樣，壹時間又說不出來。
　　大殿之中忽然走出兩列蒼龍衛，加起來至少有兩百多人。
　　幾經大戰，蒼龍衛都快死光了，二哥手上連五十人都湊不齊，哪來這麽多的蒼龍衛？
　　壹名男子走出了大殿，站在了兩隊蒼龍衛中央，沖著徐誌穹喊道：“佞臣賊子，還不上前受死！”
　　這卻不是二哥。
　　徐誌穹認得此人，此人正是粱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