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匠人祖師

　　壹座和京城規模相當的城市，是千乘罰惡司。
　　難怪整個千乘國，就這壹座罰惡司。
　　壹個國家的判官，能養得起這麽大壹座罰惡司，已實屬不易。
　　僅從罰惡司來看，千乘國當年的判官道，比大宣的規模要大得多。
　　“千乘國有多少判官？”徐誌穹站在大路中央，環視著四周。
　　役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也不該他來回答。
　　他帶著徐誌穹穿過了“內內城”的城門，出現在徐誌穹眼前的，依舊是壹條大路，和壹面城墻。
　　徐誌穹回過頭，看了看身後。
　　“內內城”是判事閣和議郎閣，每間屋子的面積，相當於壹間主簿軒的八倍上下。
　　轉過身，再看身前，前方是第四重城墻了。
　　徐誌穹指著前方的城墻道：“那裏是中郎館了吧？”
　　役人點點頭。
　　“千乘國有多少索命中郎？”
　　役人又不說話了，這問題還是不該由他來回答。
　　徐誌穹皺眉道：“妳好歹告訴我這罰惡司有多大！”
　　這個問題可以回答。
　　役人朝著第四重城墻走去，邊走邊道：“員吏舍共兩萬八千八百間，其中有案牘、法器、柴米、耗用各類庫房七千四百間，
　　主簿軒共七千二百間，有各類庫房壹千九百間，
　　判事閣和議郎閣共九百間，其中各類庫房二百零三間，
　　中郎館共兩百六十八間，各類庫房五十五間，
　　中郎館前面就是長史堂了。”
　　長史堂？
　　為什麽不是長史府？
　　算了，不糾結這個。
　　徐誌穹抽抽鼻子問道：“長史堂，就壹間吧？”
　　役人搖頭道：“長史堂共二十八間，其中各類庫房六間。”
　　二十八間長史堂，有六間用作庫房，還有二十二間。
　　徐誌穹道：“壹座罰惡司，要二十二個長史作甚？”
　　役人不回答，這個問題又超綱了。
　　徐誌穹看向了第六重城墻的門洞，輕聲問道：“穿過這扇門，裏邊賞善司麽？”
　　役人沈默片刻，回到道：“這門裏，不在罰惡司範疇，妳若想看，我帶妳去。”
　　看看？
　　看看就看看吧，反正也只是看看而已，看看也不用錢。
　　徐誌穹剛剛往前走壹步，忽聽役人道：“看了，便要壹並重修，這是主公的吩咐。”
　　徐誌穹退了回來，轉臉看著役人：“敢問壹句，重修千乘罰惡司，需要多少銀兩？”
　　役人低下頭，緩緩說道：“白銀壹千七百萬兩。”
　　聽到這個數字時，徐誌穹突然感覺役人的身影有些模糊。
　　他感覺周圍的斷壁殘垣，在繞著他旋轉。
　　極度暈眩的過程中，徐誌穹好像聽到了某個人陰險的笑聲。
　　“嘿嘿嘿嘿……”
　　誰這麽陰險？
　　師父？
　　薛運？
　　不管是誰，徐誌穹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我不修這座罰惡司了，”徐誌穹強忍著暈眩，明確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重修有什麽好，終究是個舊東西，舊東西就是舊東西，修好也是舊東西，我要建壹座新的，新的罰惡司。”
　　役人沈默片刻道：“主公讓妳重修千乘罰惡司。”
　　徐誌穹連連搖頭：“我說了，不修了，我要建壹座新罰惡司，不用太大，有個十幾間房子就夠了。”
　　役人默然片刻，又道：“主公讓妳重修千乘罰惡司。”
　　徐誌穹擡頭看了看役人：“妳卻不懂我的意思？罷了，不用妳了，罰惡司的事情，我自己想辦法。”
　　役人停頓了許久，又道：“主公讓妳重修千乘罰惡司。”
　　妳特麽宕機了是怎地？
　　徐誌穹怒道：“我不建罰惡司了，用不著妳了，這事當我沒提過，且當咱們沒見過！”
　　沒有罰惡司，就沒有罰惡司，還可以借大宣的罰惡司湊合用著。
　　徐誌穹建造千乘罰惡司的目的，是為了給千乘判官壹份歸屬感，否則天天往京城罰惡司跑，他們自己覺得寒磣，心裏也不痛快。
　　可萬沒想到，這份歸屬感竟如此昂貴！
　　徐誌穹決定暫時放棄建設罰惡司的計劃，手裏還有四百多萬銀子，幹點什麽不好？
　　役人頓了半響，緩緩道：“言而無信，妳便是得罪了主公。”
　　“得罪了能怎地？”徐誌穹越發惱火。
　　他騙了我，還說我言而無信？
　　“得罪了主公，就別想走出兩界州。”役人的語氣毫無波瀾。
　　徐誌穹冷笑壹聲：“怎地，妳以為妳攔得住我？”
　　役人搖頭道：“我不攔妳，妳且走走看。”
　　徐誌穹轉身就走，完全沒有在意這個役人。
　　他摸了摸中郎印，沒有感應。
　　在兩界州，這是很正常的情況，師父不止壹次告訴過徐誌穹，在兩界州，不同地方有不同的狀況，判官的傳送手段經常受到限制。
　　中郎印不管用，開門之匙也不管用，但咱還有指路燈籠，打著燈籠，壹樣能走回去。
　　徐誌穹點亮了燈籠，穿過壹道道城墻，離開了千乘罰惡司。
　　兩個時辰過後，徐誌穹提著燈籠，在茫茫無際的荒原上，看到了規模龐大的建築。
　　那是壹座古城，荒涼的古城……
　　這不還是千乘罰惡司麽？
　　我怎麽又繞回來了？
　　迷路了？就連指路燈籠都不靈了？
　　徐誌穹提著燈籠穿過壹道道城墻，役人坐在第六道城墻之下，默默等著徐誌穹。
　　“得罪了主公，妳肯定走不出去的。”
　　徐誌穹蹲在地上，惆悵半響，抽抽鼻子，抹了抹眼淚。
　　“這不是欺負人麽，”徐誌穹抽泣壹聲，“我就是要建壹座罰惡司，妳弄這麽大壹座城讓我重修，妳這是要做什麽？妳們這心也太黑了，
　　壹千七百萬兩銀子，妳們也好意思說得出口麽？真當我這錢是地上撿來的還是大風刮來的？
　　哪壹兩銀子不都是拿命拼來的？壹千七百萬兩，妳讓我上哪弄去？妳們這不就是欺負人麽？”
　　徐誌穹哭的傷心，役人低聲問了壹句：“妳能拿出來多少？”
　　這事還有商量？
　　徐誌穹起身道：“就三百萬兩，多壹個子沒有。”
　　役人思索良久，看著徐誌穹道：“三百五十萬兩，我先修壹部分。”
　　“修壹部分能有什麽用？”
　　“有開門之匙，判官能住進來。”
　　能住進來！
　　能住進來，就有歸屬感了！
　　“除了能住進來呢？”
　　役人又道：“有孽鏡臺，能斷案子。”
　　徐誌穹點點頭：“還有麽？”
　　“有賞勛樓，能領功勛。”
　　“還有麽？”
　　“還有匠作坊，還能幫妳修壹些倉庫。”
　　“乘風樓呢？”
　　役人思索片刻道：“乘風樓修不全，但勉強能用。”
　　“能用就行！”徐誌穹情緒立刻好轉，“這不就是正經的罰惡司麽？功能壹應俱全，還要壹千七百萬兩作甚？”
　　役人道：“城墻也只能勉強修好，住人好說，但打仗頂不住。”
　　徐誌穹連連擺手道：“打什麽仗？誰沒事跑兩界州來打仗？”
　　“住也就是勉強住著，排場上可是差了不少。”
　　徐誌穹搖頭道：“我這人不在乎什麽排場！”
　　役人道：“如此說來，妳是答應了？”
　　徐誌穹點頭道：“答應了！”
　　“那妳還哭什麽？”
　　徐誌穹擦幹眼淚道：“這不就不哭了麽！”
　　役人穿過壹道道城門，緩緩走到城外。
　　他站在荒原上，深吸了壹口氣，發出了壹聲低沈長嘯。
　　徐誌穹只覺得胸腔劇痛，心臟快被他震碎了。
　　就憑這聲長嘯，這役人的修為絕對不低，必然在徐誌穹之上。
　　嘯聲在荒原之上蔓延，持續了三十多吸，役人且默默站在原地。
　　過不多時，壹個和他幾乎同樣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荒原之上。
　　那人須發也很旺盛，來到役人面前，深施壹禮道：“祖師。”
　　這位役人居然是壹位祖師？
　　他是哪個道門的祖師？
　　有壯漢陸陸續續從荒原深處走來，他們都戴著面具，衣著和役人有些相似，但顏色和配飾略有些不同。
　　過了半個多時辰，役人身邊聚集了七十多人。
　　役人沖著眾人問壹聲道：“匠人都帶來了麽？”
　　壹名壯漢回應道：“七十二家，每家各帶壹百人！”
　　役人又問壹句道：“家夥都帶來了麽？”
　　另壹名壯漢扯開衣襟，裏邊放著錛鑿斧鋸各類械具：“木匠、鐵匠、石匠、瓦匠，十八行道，械具齊全！”
　　役人又問：“物料置備如何？”
　　壹名壯漢道：“石料有五成，木料有三成，土方五成，鐵料五成，木炭七成，余下的還在置備！”
　　役人默默註視著眾人，喊壹聲道：“打旗子，開工！”
　　十幾名壯漢扛過來壹根筆直的木頭，應有十丈多高。
　　幾名壯漢挖好了坑，把木頭埋好，夯實泥土，立起了旗桿。
　　壹名壯漢爬到旗桿之上，開溝槽，裝滑輪，把旗繩穿好。
　　八名壯漢擡著壹面大旗，走到旗桿之下，把旗子系在了旗繩上。
　　兩名壯漢拉動旗繩，將大旗升了起來。
　　迎風招展的大旗之上，寫著兩個字：公輸！
　　公輸？
　　這些人，是公輸的族人？
　　徐誌穹擡起頭，看著高大的役人，問道：“妳是公輸家的祖師，難道妳是……公輸班？”
　　役人低頭看著徐誌穹，因為戴著面具，也不知他是什麽表情。
　　沈默片刻，役人低沈著嗓音道：“妳還沒給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