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因公殉職
掌燈判官 by 沙拉古斯
2023-12-10 18:15
聽說武栩回來了,易旭樓快馬加鞭回了衙門。
到了衙門口,正遇到皇城司指揮使鐘參,易旭樓趕緊下馬施禮。
“老紅燈,請起,”鐘參扶起了易旭樓,“我聽說有提燈郎出事了,專程過來看看。”
千小心,萬小心,還是驚動了指揮使。
罷了,這事到底也瞞不住,且看武千戶怎麽處置吧。
易旭樓滿心忐忑跟著鐘參進了衙門前廳,卻見前廳裏已經擺好了靈堂,王世潔的屍首已經被收在了棺材裏。
武栩默默站在棺材前,眼淚壹雙壹行,自眼窩滑落。
所有提燈郎全都穿上了壹身黑衣,站在靈堂前流淚,啜泣之聲不絕於耳,其中數孟世貞哭的最為傷心,扶著棺材,嘶聲泣曰:“世潔,世潔,妳怎麽就這麽走了?世潔啊!兄弟舍不得妳呀!”
梆!梆!梆!
孟世貞哭的傷心,不停捶著棺材板,幾個人都拉不住。
易旭樓還沒弄明白什麽意思,武栩擡頭道:“妳們去換身衣服,今天衙門都穿黑衣,給世潔守靈。”
眾人各自去了小舍,喬順剛剛換好衣服,卻聽有人在外敲門。
“喬百戶,是我。”
“誌穹啊,進來吧。”
徐誌穹推門走了進來,手裏拿著壹顆蒜頭。
喬順剛皺眉道:“妳這是作甚?”
徐誌穹道:“千戶吩咐了,壹會出去守靈,咱們都得哭。”
喬順剛哼壹聲道:“為那個殺才,我哭不出來。”
“這是千戶的吩咐。”
“千戶吩咐了又怎地?老子不會做戲!”喬順剛是剛直的人,“我哭不出來,就是哭不出來!”
徐誌穹神情凝重道:“千戶說了,不哭往死裏打,剛才孟青燈差點被千戶打死。”
……
鐘參來到武栩身邊,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武栩長嘆壹聲,沒等回答,卻見喬順剛沖到靈堂上,放聲哭道:“世潔呀,世潔,妳真就這麽走了,兄弟心疼啊!”
孟世貞在旁哭道:“疼啊!真往死裏打呀!”
梆!梆!梆!
兩人壹起拍打著棺材。
鐘參安慰兩人道:“保重身體,保重身體啊,伯封,妳先說說這到底怎麽回事。”
武栩長嘆壹聲道:“掌燈衙門白燈郎王世潔,昨晚巡夜,遇到強人,與之殊死相搏,因公殉職。”
“強人?”鐘參愕然道,“哪裏來的強人?”
武栩看向了董慶山,董慶山擦擦眼淚道:“昨夜在望安河邊,我等正在巡夜,忽見壹人神色匆匆,形跡可疑,我讓王世潔過去詢問,沒想到那人見了世潔掉頭就走,然後,然後……”
董慶山突然哽咽了,轉身對著棺材哭道:“世潔呀~”
武栩看了壹眼楊武,如果董慶山忘詞了,楊武必須跟上。
楊武道:“王燈郎追了過去,我們也在後邊追,那晚人多,跟丟了,等到了金汁灣,才看到了王燈郎,當時王燈郎已經,已經……”
說到這,楊武也哽咽了:“王燈郎,妳去的慘呀!”
王振南在旁安慰道:“世潔這人隨和,妳叫世潔兄就好。”
鐘參聽明白了大概:“那歹人是何身份?”
武栩搖頭道:“尚未知曉。”
“可有留下什麽線索?”
“線索全無。”
“事發當晚,可有其他人證?”
董慶山哽咽道:“除我等之外,再無人證。”
“這個……”鐘參臉色有些難看,沈吟半響道,“妳等先處置好喪事,等我叫武威營和青衣閣另行偵查。”
鐘參給王世潔上了柱香,轉身要走,武栩打了個手勢,壹個半老婦人帶著兩個男子沖到正廳之中,放聲哭嚎:
“夫君,妳死得好慘!”
“父親,妳死得冤呀!”
“夫君,妳為朝廷拼上了這條性命,留下我們孤兒寡母,這日子可怎麽過!”
“父親,妳冤呀,妳為官廉潔,兩袖清風,壹點家當都沒有給我們留下,我們今後是沒法活了。”
鐘參看了看這三個人,婦人應該有五十多歲,兩個男子都是三十多歲的模樣,且問武栩:“他們是……”
武栩介紹了壹下,婦人是王世潔的妻子,這兩個男人是他兩個兒子。
王世潔看起來年齡沒有那麽大,那是因為他有九品的修為,壽命比正常人長了三分,他原本是京城之外壹座縣裏的衙役,在三十六歲那年成了殺道九品,而後上下打點,進了掌燈衙門,在衙門當了十九年的白燈郎,如今已經五十五歲了。
他妻子只比他小壹歲,又因為沒有修為,看著比他要蒼老不少,兩個兒子壹個三十五歲,壹個三十壹歲。
這兩個兒子早就成家了,這還算得上孤兒寡母?
怎麽算,不重要,重要的是武栩鬧這壹出,是為了要錢的。
靈堂裏哭聲壹片,鐘參要是再不表個態,事情就尷尬了。
“王世潔為國殉職,我必將此事稟報陛下,懇請撫恤。”
這意思就是幫妳們要錢去。
鐘參臨走時又說壹句:“武千戶,晚上到正堂壹敘。”
……
鐘參走了,武栩收了眼淚,讓人先安頓好王世潔家眷,隨即把兩名紅燈郎叫到了正院明燈軒之中。
明燈軒是武栩的辦公場所,是壹座燈燭長明不滅的書齋。這座書齋不大,但隔音極好,尋常人哪怕貼著墻根也聽不到裏面的聲音。
武栩坐著,兩個紅燈站著,這證明武栩要發脾氣了。
“妳們兩個老老實實告訴我,是誰對王世潔動了家法?”
易旭樓連忙說道:“卑職未曾!”
陳元仲也道:“王世潔不在卑職管轄之下,卑職未動家法。”
易旭樓聞言,看了陳元仲壹眼,心中有了些推測:
武千戶既然說是動了家法,那就證明他查到了線索,肯定是陳元仲暗中做了手腳,卻又要嫁禍在我身上。
這廝面善心狠,到了這把年紀卻還使這暗手,易旭樓暗自懷恨。
武栩又道:“王世潔惡行累累,動了家法也是應該,可妳們事先應該知會我壹聲。”
兩名紅燈郎連連否認,武栩大手壹揮:“此事作罷,妳等且記著,管好部下,留意分寸,休讓他們再胡言亂語,尤其是妳部下史川!王世潔因公殉職,被他說成自相殘殺,卻把整個衙門拖進了渾水!”
史川是陳元仲的部下,陳元仲道:“這事正要和千戶商議,史川仗著是武威將軍的族弟,平素狂妄慣了,屬下這次真想動家法。”
易旭樓在旁道:“妳想殺他?”
那是武威將軍的族弟,妳可掂量掂量。
陳元仲搖搖頭:“殺他倒不至於,但在危急之時,這廝搖唇鼓舌,險些讓我等犯下大錯,這份罪責卻須好好懲戒!”
易旭樓聞言,心裏更加惱火,什麽叫“險些讓我等犯下大錯”?妳當時不在,衙門裏只有我壹個紅燈,妳直接報我名字得了!這不就是說我偏聽偏信嗎?
武栩點點頭道:“是該懲戒了,狠壹點,給他留個記性,若是覺得不服,且讓他去武威營尋他族兄去!此外,今晚巡夜,各值不得有絲毫懈怠!”
……
當晚,武栩去了皇城司正堂,鐘參準備了些酒菜,兩人小酌了幾杯。
客套話說罷,鐘參進了正題:“伯封,妳且實話告訴我,王世潔到底怎麽死的?”
武栩道:“實話不都說過了麽?巡夜遇賊,因公殉職。”
鐘參冷笑壹聲道:“要是別人我就信了,王世潔是什麽人妳當我不知道?皇城司的名聲被他敗壞了多少?若是妳動了家法,此事我也不會追究,恤賞我幫妳要了,白銀二百兩!可妳得跟我說實話!”
武栩道:“只要能要來恤賞,妳就當是我動了家法。”
鐘參皺眉道:“什麽叫我當妳動了家法?”
武栩放下酒杯道:“妳到底擔心什麽?”
“我擔心此事和近日的邪祟之事有關,案發至今,已有七十多名女子失蹤,刑部正被火上烤著,我可不想和這事有什麽牽連。”
武栩聞言,倒也有些興趣:“刑部查出線索了麽?”
鐘參喝了口酒:“線索倒是有壹些,說是京城來了壹群人牙子,夥同作案,刑部正在私下搜捕。”
人牙子,就是人販子。
武栩拿起酒杯,也喝了壹口:“妳信麽?”
鐘參笑道:“信個屁!人牙子瘋了怎地?來京城做這大案子?京城的女子更值錢麽?犯得上他們豁出這條性命?這是刑部找的托詞!”
武栩給鐘參倒了杯酒:“指望刑部那幫廢物,這案子肯定破不了,妳且等著吧,到最後還得落到妳頭上。”
鐘參放下酒杯道:“我且把話跟妳說清楚,不管武威營、青衣閣還是妳掌燈衙門,誰都別和這樁案子扯上關系,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
武栩笑道:“跟我們翻臉有什麽用?把妳牽扯進去的肯定是陛下,皇命難違,妳能躲得過去嗎?”
鐘參長嘆壹聲道:“躲過壹天是壹天,這案子背後有大來頭,卻不知道要出多少人命,告訴妳手下人,這些日子加著小心,遇到事情,頂得住就頂,頂不住就撤,可千萬魯莽不得。”
武栩聳聳眉毛:“本分卻不要了嗎?”
鐘參道敲敲桌子道:“本分要,性命也要!妳知道我性情,死的我不理會,我只管活的,王世潔這事就此作罷,改日我叫人把恤賞給妳送去,妳看好了提燈郎,不能再出人命了!”
……
當晚,徐誌穹跟著孟世貞巡夜,走到街上,看到了不少賣花的。
“今夜賣花的怎麽這麽多?”徐誌穹倍感詫異,難道大宣也有情人節嗎?
孟世貞笑道:“傻小子,今天二月十五花朝節,剛發了俸祿,妳且買壹株好花,送給心上的小娘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