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妳壹定要信我
掌燈判官 by 沙拉古斯
2023-12-10 18:15
岐王並無敵意,徐誌穹且把岐王請進了正廳,點上壹爐上好的檀香,徐誌穹問起了當年的過往。
“岐王殿下,當初聖威長老梁孝恩,給妳定的什麽罪名?”
岐王笑壹聲道:“若說罪名,只怕要笑煞人,他給我定了十二條大罪,謀逆、貪贓這些不著邊際的事情都在其中,連最離譜的通敵之罪都扣在了我頭上,
這些都是扯淡的罪名,有真憑實據的罪名只有壹條,說我違背了皇兄定下的規矩,
皇兄在離開凡塵之前,的確給宗室定下了三條規矩,壹是宗室成員不得修行其他道門,只能修行蒼龍霸道,二是宗室成員修為不得超過七品,壹旦修為超過七品,必須進蒼龍殿,不婚、不仕、不封,做蒼龍衛,三是蒼龍殿不得幹預政事。
梁振傑說我修了兵道,修為到了三品,這就算違背了皇兄定下的規矩,妳說這特麽是不是笑話?
我十二歲追隨皇兄出征,便入品兵道,那時候還沒有大宣,皇兄還沒當上皇帝,哪來的什麽宗室?哪有什麽規矩?
我壹生為皇兄東征西討,到了五十六歲晉升兵道三品,那時候皇兄還在凡塵,這規矩能算在我頭上!”
徐誌穹聽明白了,這是典型的欲加之罪。
太祖皇帝制定的規矩,明顯是針對後人的,和梁振傑這種開國元老沒有關系,但梁孝恩卻鉆了規矩的空子,給岐王安上了這不合理的罪名。
徐誌穹又問道:“按妳托給我的夢境,梁孝恩此舉是奉了寧宗的命令。”
“寧宗?我那苦命的侄兒?”梁振傑笑道,“妳可知他為什麽叫寧宗?”
寧,是壹個特殊的廟號,意指皇帝在位期間為人懦弱。
梁振傑接著說道:“我那侄兒當了三年皇帝,沒有壹條政令出自他手,朝堂之上,稍有違忤,便要遭到梁孝恩訓斥。”
徐誌穹道:“梁孝恩既是聖威長老,又怎可幹預政事?”
梁振傑笑道:“豈止是幹預,寧宗、理宗、肅宗、順宗、文宗先後五任皇帝都不曾親政,朝堂大小政務,全出自梁孝恩壹人之手,他狂妄如是,還敢說我犯了規矩,妳說這鳥廝多不要臉?”
徐誌穹又道:“我看過梁孝恩的肖像,這人長得十分清瘦,而妳托夢給我的時候,這人卻是個微胖的模樣。”
梁振傑又笑了壹聲:“那是因為他兼修了混沌無常道,能改容易貌。”
徐誌穹壹楞:“身為蒼龍殿長老,竟敢修煉混沌邪道?”
梁振傑嘆道:“卻說他這人不要臉,不過就事論事,在大宣開國之初,混沌道不是邪道,這事關系著皇兄和怒祖之間的恩怨,壹字半句卻還說不清楚。”
岐王這番話,可以推斷出壹件事,《怒祖錄》上的記載是真的。
太祖皇帝和怒祖合作,借助四兇之力,擊敗了大乾王朝,打下了大宣江山,因此混沌道在大宣最初不是邪道。
徐誌穹思量片刻道:“我想過梁孝恩能改容易貌,但我以為應該是陰陽或是墨家的手段,沒想到竟然是混沌無常道。”
梁振傑擺擺手道:“陰陽和墨家的易容術,都是障眼法,萬壹遇到熟人,很容易露出破綻,
混沌無常道的手段,卻是實打實的改容易貌,我和梁孝恩有不共戴天之仇,可如果他改變了容貌,哪怕站在我面前,我也未必認得出來!”
徐誌穹詫道:“那妳怎麽知道那個微胖的梁無名,就是梁孝恩?”
梁振傑笑道:“妳以為這七百多年的仇恨只掛在嘴邊,妳以為我就是個冤魂,日夜徘徊在這院子裏,像個怨婦壹般,等著梁孝恩遭報應?
他是星官,而今即將晉升星宿,想要報仇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這多年來,我壹直盯著他的動向,自從他下凡,勾搭上了瑾王,想要助瑾王繼位,我便發現了他的真實身份,之後林林總總的事情都在我眼中看著,
七百多年的仇恨從未減退分毫,妳若是信得過我,且在府邸裏住著,他若敢登上門來找妳,第壹個察覺的肯定是我!”
說話間,梁振傑的目光壹直停留在徐誌穹身上。
徐誌穹擦擦汗水,轉而問起了另壹個關鍵的問題:“梁孝恩為什麽要對付我?又為什麽要幫瑾王繼位?難道只是為了給昭興帝報仇?”
梁振傑搖搖頭道:“這其中的緣由,我還尚未查清,不過有壹句肺腑之言,我卻必須要說,
梁顯弘是個昏君,我在陽世徘徊七百多年,看著大宣的江山被他壹點點糟蹋,我真是心疼,
妳是大宣的英雄,玉陽是大宣的好皇帝,無論為私仇還是為家國,這事我壹定幫妳,
當了這多年亡魂,我修為也不知道還剩下多少,若說和梁孝恩惡戰壹場,我當真沒有勝算,
但梁孝恩即將晉升星宿,他在凡間必須有所收斂,在蒼龍殿和李沙白壹戰,他不敢出全力,就是為了躲避真神的註視,
只要他有所顧忌,我就有對付他的辦法,別的不敢說,只要在這府邸之中,我定能護妳周全,壹字壹句都是出自真心,妳壹定要信我!”
梁振傑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徐誌穹。
妳定能護我周全。
這句承諾很有分量,但徐誌穹聽著有些奇怪。
妳這是想包養我麽?
“岐王殿下,天色已晚,今夜先聊到這吧。”
梁振傑壹笑,輕輕吸了壹口檀香,轉而消失不見。
徐誌穹擦了擦汗水,回到正房,仔細捋順著思路。
梁振傑的這番話如果是真的,徐誌穹等於找到了壹位重要盟友。
關鍵如何驗證其中的真偽?
畢竟徐誌穹對這位岐王知之甚少。
先從他說過的壹句話去驗證,管中窺豹,可見壹斑。
徐誌穹來到了院子裏,重新點燃了問鬼釜之下的炭火,壹鍋熱油,不多時便燒得滾開。
油花翻滾之間,徐誌穹端起問鬼釜,具騰躍入雲之象,鉆進了小黑屋。
這壹下費了不少力氣,壹來這壹鍋熱油很重,二來油鍋有些燙手。
更合理的做法是把問鬼釜端到小黑屋裏,再把油燒熱,可小黑屋裏點不著火,連壹盞燈都點不著。
徐誌穹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壹根兩寸多長的罪業。
這根罪業壹直非常平靜,就像昭興帝當初坐在皇位上的時候,總擺出壹副風輕雲淡掌控全局的氣度。
徐誌穹把罪業扔進了油鍋,隨即蓋上了鍋蓋。
罪業瞬間不平靜了,在問鬼釜裏上躥下跳,險些撞碎了鍋蓋。
至少在這件事上,梁振傑說的是實話,問鬼釜能穿透罪業,讓鬼魂受苦。
大官家,妳疼麽?
咱這條件不濟,比不了陰司恁多花俏。
但油鍋這事不能怠慢了妳,我每天帶妳泡上半個時辰。
徐誌穹壹笑,緊緊壓住了鍋蓋。
……
次日正午,夏琥背著兩大捆折扇,到了徐誌穹的中郎院。
時值四月,天氣不算太熱,折扇還賣不上太好的價錢。
可若是等到六月,天氣熱了,折扇行市好了,這進價卻也貴了起來。
夏琥是個會做生意的人,趁著當下進價不貴,先買了壹批折扇,徐誌穹的中郎院比她的中郎館大得多,且先找個房間存起來。
進了正院,夏琥見徐誌穹正在掃院子,不禁詫異道:“這事情也要妳做?妳役人呢?”
徐誌穹笑道:“侯爵府那裏也要打掃,他們忙不過來,這院子的事情我自己處置就是。”
夏琥壹笑:“難怪妳那役人那麽忠心,妳也真是體諒他們。”
說話間,夏琥背著折扇去了西廂房,彎著腰在地上小心歸置。
在徐誌穹面前彎腰,是很危險的事情。
徐誌穹從背後走了過來,夏琥知道他習性,趁著她彎腰的時候,這賊丕肯定要在肥桃上抓壹把。
平時也就由著他抓了,但今天不行,兩瓣桃子上的傷還沒好。
夏琥驀然起身,躲在壹旁,剛要呵斥幾句,卻見徐誌穹俯下身子,幫她整理折扇。
“好扇子!”徐誌穹笑道,“娘子真是好眼光!”
他沒摸。
居然沒來討便宜。
夏琥笑道:“妳也懂折扇?”
徐誌穹搖搖頭道:“不算懂,但這折扇看著就是上品。”
夏琥壹臉得意道:“那還用說,我做了多少年生意!”
徐誌穹嘆道:“娘子這些年,委實受累了。”
夏琥哼壹聲道:“別就撿那好聽的說,當初咬牙印的事情,妳卻忘了麽?”
咬牙印,是大宣的俗語,意思是做出的承諾。
徐誌穹笑道:“娘子卻還信不過我麽?我答應娘子的事情自然會做。”
夏琥俏皮壹笑:“算妳有良心!”
拾掇好了折扇,徐誌穹道;“娘子,跟我去趟掌燈衙門,我有事情與妳商量。”
夏琥點點頭:“妳且等我換件衣裳。”
徐誌穹笑道:“卻還怕我看麽?”
“憑甚給妳看,恁地沒羞臊!”夏琥俏皮壹笑,去了正房,關上了房門。
徐誌穹且在門外靜靜等著。
等了壹盞茶的時間,不見動靜。
徐誌穹推開房門,走進正房,喊壹聲道:“娘子,衣裳換好了麽?娘子,娘子?”
正房之中,空無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