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我信天理

　　“是白悅山把我從星宿廊裏放出來的。”龍秀廉說了實話。
　　就算他不說，徐誌穹也能猜到是白悅山，他也不敢撒謊。
　　徐誌穹又問道：“白大夫為什麽要放妳出來？”
　　龍秀廉道：“這算第二件事情？”
　　徐誌穹摸了摸刀子，龍秀廉連連搖頭：“罷了，我把事情前因後果都告訴妳，
　　是我把白悅山領進的道門，我們兩個有師徒之情，當初我晉升三品，白悅山只有六品修為，其後短短三年，白悅山升到了四品，成了京城的賞善大夫，
　　他晉升太快，我看其中有蹊蹺，再三追問之下，白悅山說了實話，
　　他得了道門星宿的指點，這三年間，壹步彎路沒走，因而晉升的如此迅速，
　　後來經他指點，我結識了這位星宿，就是這座星宿廊的主人，予奪星宿。”
　　他說的都是實話，因為他擔心白悅山曾把這些事情告訴過徐誌穹。
　　徐誌穹頗感驚訝，龍秀廉的描述，和他的推測剛好相反，徐誌穹壹直以為師父先看上了龍秀廉，後看上了白悅山。
　　“予奪星宿，為何要把妳囚禁在星宿廊之中？”
　　龍秀廉嘆道：“這其中有些誤解，予奪星宿以為我修煉了邪道術法，其實那是我的……”
　　徐誌穹摸了摸鴛鴦刃。
　　扯妳個吉爾丹，妳有什麽天賦技，師父會看不出來？
　　“龍冢宰，這筋骨還是沒松透！”
　　龍秀廉趕緊改口：“予奪星宿動怒，是發現我和冥道閻君杜春澤，做了壹筆生意！”
　　徐誌穹皺眉道：“是什麽生意？”
　　龍秀廉沈吟片刻道：“我把壹件東西賣給了宣國的昭興皇帝。”
　　徐誌穹眼角壹抽：“什麽東西？”
　　“饕餮殘魂。”
　　短短四個字，讓徐誌穹的腦殼嗡嗡作響。
　　他壹時間不知該從何問起。
　　饕餮殘魂是龍秀廉賣給昭興帝的？
　　龍秀廉從杜閻君手上得到了饕餮殘魂？
　　難怪白悅山死活不肯透漏昭興帝的罪行，這裏面關系著兩家道門重大隱秘。
　　這饕餮殘魂到底從哪來的？
　　“杜閻君手上為什麽會有饕餮殘魂？”
　　龍秀廉道：“這是第幾件事情了？”
　　徐誌穹又摸了摸鴛鴦刃。
　　龍秀廉嘆口氣：“罷了，我說，我都告訴妳。”
　　我都告訴妳，慢慢告訴妳，且等我恢復些力氣。
　　“這件事，關系著咱們道門的壹些本源，我知道的也不是太多，只能從大宣開國說起，
　　大宣開國之後沒多久，太祖皇帝和怒夫之祖爆發了壹場惡戰，太祖皇帝有蒼龍、白虎、朱雀、玄武四位真神相助，怒祖則有窮奇、饕餮、梼杌、混沌四兇相助。”
　　這應該是真話，和《怒祖錄》記述壹致。
　　龍秀廉接著說道：“最終太祖戰勝怒祖，怒祖下落不明，但依然活在世上，四位真神擊潰了四兇，將其封印在了陰司之中，由玄武真神看管，
　　冥道閻君杜春澤，不知用什麽手段，從陰司之中竊取出了饕餮壹縷殘魂，
　　他仗著和我有些交情，想要把這壹縷殘魂賣到人間，我答應他，從中轉了壹手，賣給了怒夫教大司馬隋智，隋智轉手賣給了昭興皇帝。”
　　原來這就說他們所說的那筆大生意。
　　對於判官道和冥道，這簡直無法洗刷的罪行和恥辱！
　　不過有壹點，徐誌穹很是好奇。
　　“妳所謂的從中轉壹手，是指杜春澤把饕餮殘魂賣給了妳，妳又把殘魂賣給了隋智？”
　　龍秀廉稱是。
　　“妳拿什麽買？妳能給杜春澤什麽？妳可千萬別說是銀子！”
　　龍秀廉道：“我給了他兩萬功勛？”
　　功勛？
　　冥道也是功勛體系，這點徐誌穹也有過推測。
　　可他們的功勛應該和判官道不壹樣啊！
　　“妳從哪弄來的冥道功勛？”
　　“冥道功勛？”龍秀廉壹怔，“哪來的什麽冥道功勛？冥道的功勛就是金豆子，和咱們道門的功勛壹模壹樣。”
　　“和咱們道門的功勛壹模樣？”徐誌穹腦門壹陣陣抽痛，“我們和冥道用同樣的功勛，難道說判官道依附於冥道存在？”
　　又或者說，判官道只是冥道的旁支？
　　龍秀廉更加詫異：“妳說甚來？誰依附於誰？”
　　徐誌穹道：“我們都是從陰司換功勛，難道不是依附於冥道？”
　　“妳何時從冥道換過功勛？判官只從冥道換憑票，功勛是從賞勛樓來的，
　　陰司是給咱們幹活的！冥道懲戒罪囚，判官道賞他們功勛，冥道壹直依附於判官道，妳既得了祖師眷顧，卻連這件事都不知曉？”
　　徐誌穹確實不知曉，師父告訴他的事情實在太少了。
　　“可冥道背後有玄武真神，判官道難道還有比神更高的存在？”
　　龍秀廉道：“這我就不知曉了，我連咱們的道門的星君都沒見過，若不是因為白悅山，我這輩子恐怕都見不到予奪星宿。”
　　徐誌穹揉揉腦殼道：“緩壹緩，讓我緩緩先。”
　　龍秀廉沒作聲。
　　妳慢慢緩著，等我攢足了力氣……
　　“不行，光想這些就覺得累人。”徐誌穹壹摸龍秀廉的腦門，把他身上氣力吸得幹幹凈凈。
　　龍秀廉看了徐誌穹壹眼，半響無語。
　　徐誌穹腦子清醒了壹些，又問道：“妳把殘魂賣給了隋智，他又給了妳什麽好處？難道他也給了妳功勛？”
　　龍秀廉道：“他有什麽功勛？他只是給了我壹條道門，梼杌兇道的道門，我在兇道頗有天資，再得他些指點，幾年之間便修到了四品。”
　　“到底用了幾年時間？”
　　“我不記得了，只記得有了這份修為，我成了怒夫教的大司徒，
　　不成想，這件事情被祖師發現之後，便將我困在了星宿廊之中。”
　　龍秀廉把饕餮殘魂帶到了人間！
　　師父居然沒殺他？
　　這其中恐怕另有隱情。
　　“妳為什麽要修煉梼杌兇道？”
　　“因為我想脫離凡塵，得長生之福。”
　　“妳在判官道已經修煉到了三品，豈不離星官更近？為何要舍近求遠，從梼杌兇道從頭修行？”
　　龍秀廉苦笑壹聲：“妳剛才也聽到了，予奪星宿，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
　　我的修為遠在白悅山之上，可他先讓白悅山進了星宿廊，我還是靠著白悅山的引薦，才有幸能見他壹面。”
　　“見不見他能怎地？妳自好生修行就是了。”
　　“修行？”龍秀廉擡頭看著徐誌穹，“五品之下賺功勛，到了五品煉化功勛，四品靠賞善修行，三品靠什麽修行？妳知道麽？”
　　徐誌穹詫道：“我又不是三品判官，我怎麽會知曉？”
　　龍秀廉搖頭道：“我也不知曉，到現在我都不知曉，我的修為已經到了三品上，我依然不知曉，我懷疑，咱們道門根本沒給我脫離凡塵的機會，
　　馬師弟，不是誰都有妳這份好運道，我在怒夫教至少能看到出路。”
　　徐誌穹思索片刻，又問：“白大夫為什會把妳放出來？千萬別說是看在師徒情誼。”
　　“他對我還真有些情誼，得知我被困在星宿廊時，他偷偷來看我，還說要想辦法放我出去，
　　他有些手段，能從門縫裏給我送進來些東西吃，那時候我天天盼著他來，可有壹天他突然質問我，質問我生意上的事情，我沒有承認，但他卻翻臉了，
　　他罵我死有余辜，我騙他，想盡辦法騙他，我說我受了祖師的指使，才把饕餮殘魂賣給了怒夫教，
　　他害怕了，他以為這是真的，趁著他心懷恐懼，我給他種了悚息，過了些時日，他成了我的傀儡，我讓他把我從星宿廊裏放了出去。”
　　聽到此處，徐誌穹微微攥了攥拳頭，轉而又放開了：“他已經放了妳？妳為什麽不能放了他？為什麽還在茶坊裏羞辱他？”
　　龍秀廉道：“為了把壹些人引出來，妳、陸延友、錢立牧、卓靈兒，還有柴州、平洲的罰惡長史，這些人都和我做對，偏偏他們和白悅山很要好。”
　　徐誌穹點點頭：“好，第壹件事情問完了，再問妳第二件事情，大司空是誰？”
　　龍秀廉剛要回答，話到嘴邊卻想了很久。
　　他的記憶有些模糊。
　　“大司空，是公孫文。”
　　徐誌穹壹怔。
　　到了這個時候，還用這麽拙劣的謊言騙我，這鳥廝嘴裏到底有沒有實話？
　　徐誌穹笑了笑：“好，第二件事情也算問完了。”
　　龍秀廉察覺情勢不對：“馬師弟，我對白悅山的所作所為，或許惹怒了妳，但妳要知曉，他救我，不是本意，我也沒有殺他，壹直留著他性命，
　　出了星宿廊之後，他不再聽從我的命令，每天只知道彈琴，我取出悚息查驗了壹番，發現他的魂中仍有殘念，悚息應該沒有吃光他那壹魂，
　　我懂得合魂之術，他丟的那壹魂還能重生，只要妳言而有信放了我，或許我還能把他救回來。”
　　“當真麽？”
　　“當真！”
　　徐誌穹點點頭：“我信妳，我再問妳第三件事，妳回答過，我便饒了妳！”
　　龍秀廉道：“壹言為定！”
　　徐誌穹站起身來，默然片刻，突然在龍秀廉翩翩起舞。
　　龍秀廉壹怔：“妳這是要做甚？”
　　徐誌穹邊跳邊道：“且看我舞姿，妳能說得出曲牌麽？”
　　龍秀廉訝然半響。
　　他不通音律，不可能看得出曲牌。
　　“馬師弟，我是大宣的判官之主，妳殺了我，會受道門嚴懲！”
　　徐誌穹笑道：“我問妳看不看得出曲牌？”
　　“馬師弟，”龍秀廉的聲音顫抖了，“我罪業不足兩寸，妳不能殺我！”
　　“我問妳能不能看出曲牌？”
　　“我告訴妳，就連予奪星宿都不敢殺我！妳敢麽？”
　　“龍秀廉，妳知罪？”徐誌穹舉起了鐵戟。
　　龍秀廉嘶聲喊道：“妳殺了我，道門絕不饒妳！”
　　“判官道，主公道，主正道，生殺裁決，全憑善惡天理，無論威逼利誘，哪怕刀山火海，此心永生不改，此誌至死不渝！”徐誌穹咬牙道，“我信得過道門，因為我信得過天理！”
　　“留我，留我性命！”龍秀廉壹聲慘叫！
　　徐誌穹揮起鐵戟，把他的腦殼拍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