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 天佑

　　戰爭不出意外的爆發。
　　蜀軍傾巢而出。
　　姜維、廖化、張翼各引壹軍，三面夾擊。
　　涼軍營壘早就漏洞百出，鹿角被推倒，溝壑被屍體填平。
　　大兵團正面作戰，涼軍的長槍不敵蜀軍的矛陣。
　　但涼軍有地形之利，放蜀軍入營壘之中，近距離搏殺。
　　戰爭從壹開始就白熱化。
　　蜀軍承大漢之余烈，人人奮勇向前。
　　涼軍亦是西北虎狼，壹步壹步從屍山血海走出，人人視死如歸。
　　當所有陰謀陽謀用盡，形勢無可轉圜的時候，就只能如野獸壹般憑借爪牙和蠻力獲勝。
　　姜維要擊敗杜預，重振大漢。
　　杜預要擊敗姜維，收降蜀國，為接下來的東西之爭積攢更多的實力。
　　兩股力量，兩股精魂劇烈碰撞在壹起。
　　壹個代表舊時代，壹個代表新時代。
　　壹具具年輕而勇敢的軀體在刀矛下化作血泥。
　　無數長矛、長槍、長刀仿佛沸騰的水劇烈翻滾。
　　壹個蜀軍刺死壹名撲來的涼軍，還未抽出長矛，眼角寒光壹閃，他就感覺自己飛上了半空之中，然後滾落地面。
　　壹個斷臂的涼軍，直接撲到蜀軍，用牙齒咬斷了敵人的喉嚨……
　　瘋狂、慘烈、血腥……
　　每壹個呼吸間都有幾十條人命消逝在戰場上。
　　涼軍為守，蜀軍為攻。
　　三面虛虛實實，互相呼應，每次杜預將重兵集結在壹面時，另外兩面如狂風暴雨而來。
　　姜維很難對付，張翼、廖化也非泛泛之輩。
　　廝殺壹輩子，不是名將也成了宿將。
　　今日壹戰的慘烈遠遠超過前三天，蜀軍壹上來就是猛攻。
　　不過涼軍全都擋住了。
　　遠則用弩，近則刀槍。
　　在杜預的精準指揮下，每壹支弩箭每壹名士卒都用到了該用的地方。
　　“報，敵將張翼部突入左營，正在與田章將軍死戰！”
　　“報，敵將廖化部攻入右營，擊退許儀部！”
　　“令田續、禿發樹機能各領壹校前去抵擋，不勝，就不要回來。”杜預在中軍靜坐。
　　廖化和張翼都不是重點，姜維才是絕殺。
　　早在數年之前，杜預就花費大量時間，在細作的幫助下，仔細揣摩過天下名將的用兵風格。
　　姜維自然是重中之重，回顧他以往的戰例，對他的用兵風格早已熟稔於心。
　　虛虛實實，左搖右晃，壹擊致命。
　　也就是說在敵人沒有露出致命弱點之前，姜維絕不會孤註壹擲。
　　這跟陳泰、鄧艾等將有非常大的區別。
　　陳泰用兵唯穩，堂堂正正，讓人無懈可擊。
　　鄧艾用兵如狼，好行險。
　　對付姜維，杜預沒有當年三渡渭水壹般戲耍司馬班、司馬鏈等人，而是穩紮穩打。
　　以實對其虛。
　　所以杜預才把戰場設在成都城下，深溝高壘，防守反擊。
　　也只能在成都城下決戰，不然杜預讓開岷水，姜維入成都，杜預更沒有機會。
　　“屬下無能！”許儀半跪在杜預面前。
　　杜預按劍不語，許儀就這麽壹直跪著。
　　前線的戰事越來越激烈。
　　好幾次，有驍勇的蜀將沖到杜預周圍百步之內，被親兵圍殺。
　　成都城墻上，令狐盛緊張的看著戰局。
　　戰況對涼軍稍有不利。
　　姜維麾下的虎步軍有甲士，還有壹千余虎騎軍，而涼軍全是皮甲步卒。
　　蜀軍三面虛虛實實，不斷消耗涼軍的精力。
　　而壹旦涼軍露出疲態之時，就是姜維絕殺之時。
　　“子謙啊，姜維若是贏了，妳我性命都將不保。”黃皓領著壹群人上了城墻。
　　令狐盛額頭上也滲出冷汗，姜維要殺黃皓早就是公開的秘密。
　　不止姜維會殺他，城中被囚禁在府的北地王也會放過他。
　　“恩公教我，盛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令狐盛拱手壹禮。
　　黃皓與劉禪壹向形影不離，這個時候來找自己，當然不是說廢話的。
　　“妳有此心甚好、甚好，我手上有壹千死士，妳可敢壹戰。”
　　“有何不敢？屬下正要為陛下、為恩公效死！”令狐盛心中壹動，沒想到還會有這樣的變數，此前黃皓就下令給閻宇，只可觀望，不可攻打涼軍，讓杜預成功喘息到現在。
　　壹千死士雖然不夠，但若是用的好，能收奇效。
　　黃皓忽然目光復雜的盯著令狐盛，“子謙啊，以後去了姑臧，妳定要照拂陛下、照拂我壹二……”
　　這目光過於詭異，令狐盛全身壹顫，頓覺毛骨悚然，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涼州在蜀國有細作，蜀國在涼州何嘗沒有細作？
　　“恩公……”
　　黃皓拍了拍的手，言盡於此，轉身離去。
　　過不多時，壹千死士到齊。
　　人人精良盔甲，壹柄騎矛，壹匹高頭大馬，目光沈穩，殺氣凜凜。
　　這哪裏是死士，分明比禁軍還要精銳……
　　戰陣之中，轟鳴的馬蹄聲蓋住了所有廝殺聲。
　　“來了！”杜預望著西北面。
　　終於到了最後壹刻。
　　壹支騎兵從右營中，順著廖化部打開的缺口殺入。
　　馬上騎兵皆虎背熊腰之士，胯下戰馬也是清壹色的河湟大馬，最讓杜預驚訝的是這支騎兵全是雙馬蹬！
　　壹入陣中，滾湯潑雪，禿發樹機能、田續二部被殺的人仰馬翻。
　　杜預等的就是這壹刻，將手上最後壹支後備軍全部壓上，李特、許儀、爰邵、林森全部沖上去。
　　若能圍殺姜維，這場大戰也可以畫上句號了。
　　成敗在此壹舉。
　　涼軍的號角壹聲接著壹聲，蒼涼嗚咽。
　　仿佛感受到最後時刻的來臨，涼州士卒全都鼓起最後的勇氣與力氣，與蜀軍絞殺在壹起。
　　但，姜維親自沖殺，帶給蜀軍的激勵是無以復加的。
　　杜預的短處恰恰在此。
　　只見姜維與數十名親騎在前，左右挑殺，無人能擋，混亂的戰場上，騎兵對步卒本來就有巨大優勢。
　　田續撿起壹根長矛，率領百余親兵迎了上去，刺死數名騎兵，但寒芒壹閃，姜維的長槊灌入田續胸膛，挑了起來，然後重重的扔在地上。
　　長槊橫掃，將趕來救援的李特抽飛。
　　眨眼之間，兩員勇將被姜維壹殺壹重傷。
　　蜀軍歡聲動天，“將軍威武！將軍威武”
　　涼軍氣勢為之壹沮。
　　幸虧爰邵約束部眾結成密集長槍陣，才堪堪擋住的姜維長驅直入之勢。
　　但騎兵折轉，繞過長槍陣，直奔牙旗下的杜預而來！
　　仿佛壹頭張牙舞爪的猛獸撲向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杜預！”姜維如雄獅壹般咆哮起來。
　　殺氣直透戰陣，向杜預迎面撲來。
　　杜預卻沒有看姜維，而是望著湛藍的蒼穹，“不能見興雲問鼎天下，誠為憾事也……”
　　他身邊猶有千余親兵，但這些人很難抵擋氣勢如虹的姜維。
　　與此同時，北面忽然傳來巨大的馬蹄聲。
　　“姜維！”
　　煙塵四起，吼聲如雷，仿佛有千軍萬馬滾滾而來。
　　戰場忽然安靜下來。
　　杜預驚訝的望著北面。
　　姜維也震驚的望著北面。
　　“陛下有令，爾等放下武器，各自與家人團聚！”令狐盛身邊的親兵吼道。
　　“家人”二字在戰場上異常響亮。
　　很多人征戰多年，不是屯兵沓中，就是駐守劍閣，已經數年沒有歸家。
　　這三年以來，姜維頻頻北伐，這些忠誌之士，從未有過與家人團聚的時刻。
　　蜀軍士氣肉眼可見的低靡起來。
　　不僅蜀軍低靡，連涼軍的鬥誌都不太高。
　　血戰了兩個時辰，心氣、殺氣都消耗的差不多。
　　“陛下令爾等歸家，與家人團聚！”吼聲還在繼續。
　　終於，蜀軍開始有人扔下武器，撤出戰場。
　　什麽大漢，什麽江山，都不如家人對士卒重要。
　　而且這是皇帝的詔令……
　　姜維在眾目睽睽之下違抗皇令，現在遭到了皇令的反噬。
　　“不可……”姜維怒吼壹聲，但因為心神分散，戰馬被弩箭射翻，栽倒在地。
　　杜預還是望著蒼穹，最終念念有詞，“蒼天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