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隴西

　　夏侯玄再次扶起楊崢，眼神頗為欣慰，“右將軍前些時日言羌氐將有異動，勸我多加防備，幸被妳討平，扶風氐人雖平，但隴西、南安、金城、西平諸郡羌人有暗中聯合之象，隴西山川地形復雜，還要防備蜀軍，右將軍剛剛上任，頗多兇險，我意讓妳去隴西協助，妳意下如何？”
　　右將軍便是大名鼎鼎的夏侯霸。
　　夏侯淵次子。
　　按照輩分，是夏侯玄的堂叔。
　　曹爽為消解司馬懿在雍涼的勢力，在伐蜀之前作了另壹手準備，任命夏侯霸為討蜀護軍、右將軍，屯兵隴西郡。
　　“屬下願往。”楊崢慨然道。
　　這年頭沒有家世，想往上爬就只有軍功了。
　　夏侯玄點頭贊許道：“從今日起，升妳為都尉，隴西形勢緊張，妳準備兩日，便去赴任。”
　　“謝都督！”楊崢心花怒放。
　　都尉在夏侯玄這樣的大人物眼中不值壹提，但對楊崢而說，終於邁過壹道最重要的坎，從中級軍官邁入高級軍官。
　　兩漢魏晉，都尉在地方執掌壹郡之兵事，很多時候也可管轄民事。
　　九品官人法之後，都尉也逐漸被世家壟斷。
　　按照楊崢原來的軌跡，若不出意外，很可能都尉就是他頭頂上可望而不可及的天花板了。
　　心中自然對夏侯玄感激涕零。
　　暗想若朝中掌權的是夏侯玄，或許曹魏尚有壹絲希望，能在世家老臣與新興權貴間維持脆弱平衡。
　　可惜夏侯玄當年因為不喜毛皇後之弟，而被明帝記恨，被貶出權貴圈。
　　再次復起，還是托曹爽的福。
　　壹想起曹爽，楊崢不禁心中有些黯然。
　　“駱谷壹戰，中軍精銳折損大半，國家危難，朝廷用人之際，爾當自勉之。”夏侯玄眼神中帶著某種希冀。
　　如同壹個長者對後輩的期望。
　　楊崢心中升起壹陣陣暖流，“崢謹記都督教誨。”
　　“妳軍中缺什麽，可自行到府庫領用。”
　　“多謝都督！”楊崢望著面前的名士，感激之情無以復加。
　　這樣壹個溫文儒雅的人兒，可惜生在這樣壹個時代。
　　所以他的命運註定是淒慘的……
　　辭別夏侯玄，楊崢回到館邸，連遊覽長安的興致都沒有了。
　　第二日便去拜會杜預。
　　杜預算是他命中的貴人。
　　若非他舉薦，夏侯玄也不會重視自己。
　　想起來有些可笑，自己在戰場上兩次玩命，浴血奮戰，卻抵不上別人的壹句話。
　　魏晉風氣大抵是如此，也不知多少人物就這麽被埋沒了。
　　“恭喜楊將軍。”杜預對楊崢相當熱情。
　　“杜兄都知道了？”
　　“大將軍慘敗，軍心盡失，正是缺人之際，不用楊將軍還能用誰？”
　　這壹次再見，感覺兩人之間的關系又近了許多。
　　楊崢恭敬道：“多謝杜兄舉薦。”
　　杜預大手壹揮，屏退端茶送水的下人，“妳我之間何須如此？”
　　見他這麽爽快，楊崢也不客套，“不知此番赴任隴西，杜兄何以教我？”
　　隴西形勢復雜，外有蜀人虎視眈眈，內有羌人蠢蠢欲動，身後還有郭淮、鄧艾，簡直是夾縫中求存。
　　楊崢記得似乎姜維的幾次北伐，就是盯著隴西打。
　　不過，越是混亂才越有機會。
　　壹直在長安洛陽待著，有什麽軍功？
　　杜預笑道：“右將軍為人剛烈，性豪爽，將軍入其麾下必得重用，將軍又何必擔憂？”
　　楊崢放下心來，壹般來說性格豪爽之人容易相處，不會動不動就給人穿小鞋，“多謝杜兄提醒。”
　　有了杜預的話，楊崢心中就有底了。
　　“杜兄有大才，何不與我同去隴西搏個功名？”楊崢實在沒按捺住，起了拉攏的心思。
　　若杜預跟自己同去，還有什麽事擺不平？
　　話壹出口，忽然覺得唐突了。
　　人家是幽州刺史的公子，真要出仕，隨便就是太守什麽的。
　　不過雖然唐突，卻是出自真心。
　　按他的家世，以及杜恕現在的地位，現在還未入仕，就說明情況不容樂觀。
　　杜預目光閃了閃，臉上的憂色壹閃而逝，對楊崢拱了拱手，“將軍好意，在下心領，他日有機會，說不得去隴右投奔將軍。”
　　這是婉拒？
　　楊崢也沒多想，按照目前兩人的地位和身份，自己投奔他還差不多。
　　兩人又說了壹會兒話，恰巧杜寬回來了，見了自己眼皮子都不擡壹下。
　　楊崢留著也是尷尬，行了個晚輩禮就告辭了。
　　走在長安街市上，總感覺杜預臉上的憂色另有隱情。
　　杜寬是朝廷的郎中，皇帝近臣，現在是多事之秋，按說應該在洛陽，卻遠避武功讀書。
　　莫非杜家出了事？
　　壹定是了。
　　杜恕的剛直天下聞名，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
　　現在曹爽兵敗，聲望大挫。
　　或許世家老臣拿他沒有辦法，但對付依附於他的人，還是能做到的。
　　夏侯玄素有名望，地位超卓，自然沒人動他。
　　夏侯玄以下，地位最高的就是持節建威將軍、幽州刺史杜恕了。
　　當初令狐盛在自己身邊時，除了練武，經常談論的就是朝中形勢。
　　加上原主的記憶，楊崢大致能猜出個壹二。
　　不過曹爽能罩得住杜恕嗎？
　　想起曹爽的性格，還有他身邊的鄧飏，楊崢並不看好。
　　其實曹爽的潛在盟友很多，不過高平陵之變來的太快，曹爽如同他的名字壹樣，非常爽快的就投降了，以至於這些潛在的盟友來不及反應，就生米煮成熟飯了。
　　楊崢忍不住壹陣唏噓。
　　不過這些事情還輪不到他瞎操心。
　　該操心的是眼下。
　　都尉可轄兵千余人，按照夏侯玄的意思，可以在長安城中招募。
　　不過楊崢壹向是寧缺毋濫，而且長安龍蛇混雜，招募的人也不知道什麽心思。
　　還不如到邊地去弄人。
　　楊崢只在府庫中領了些兵器盔甲，給自己的四百部下來了個大換裝，又要了四百多匹戰馬。
　　上面有人就是好辦事。
　　壹應事物，沒有任何人阻攔。
　　武衛營本來就是騎兵，現在要了四百多匹戰馬，也沒人說什麽。
　　望著面前昂首挺胸的騎兵，楊崢心中豪氣大生，有此四百人，天下何處去不得？
　　不過春娘和壹眾小女孩還留在武功，還有趙登與三百斷手斷腳的傷兵，沒有自己照拂，這世道他們肯定極其悲慘。
　　楊崢想了壹下，讓杜斌去給杜家打個招呼，讓他們看著壹下，等自己在隴西落腳了，再接他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