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必取之

　　壹連進攻了三日，長安依舊紋絲不動。
　　楊崢不禁有些郁悶，難道這次又攻不下？
　　“王基親自登城，於刀矛之間指揮守軍，壹旦陷入苦戰，司馬孚集城中青壯，以長矛推進，不論敵我，皆刺殺之……”龐青讀著宣義使的匯報。
　　王基壹把年紀了，怎麽還這麽猛？
　　司馬孚倒是發揮了司馬家的本性。
　　眼看天氣越來越涼了，從昨日開始，便彤雲密布，若是雨雪降下，對攻方大不利。
　　“糧食！城中糧食從何而來？”楊崢問道。
　　“據細作來報，司馬孚殺了最後壹批戰馬，守軍因此感恩戴德。”
　　“城中百姓吃什麽？”楊崢提出最尖銳的壹個問題。
　　如果百姓都餓死了，這長安打下來也是廢的。
　　龐青低沈著臉，緩緩吐出四個字，“掘地而食，枯草、樹皮、鼠蟻……另外，司馬孚也在捕捉婦人、孩童……”
　　轟隆壹聲，彤雲中傳來壹聲悶響。
　　震的大地壹顫，耳朵和心臟都異常難受。
　　寒風呼嘯聲越來越大，仿佛無數亡魂在呼號。
　　是退還是攻？
　　楊崢不由陷入兩難之中。
　　沒有人口，要長安何用？
　　但這次退走，下壹次就沒有這麽好的機會了。
　　司馬孚、王基喘過氣來，關中又將變成壹塊鐵板！
　　這年頭每個人都不好對付。
　　事實上，若非這次長安乏糧，楊崢根本沒有這次機會。
　　每過壹天，司馬昭的勢力便恢復壹分。
　　現在難，以後只會更難。
　　眼下局勢，進壹步海闊天空，退壹步萬劫不復！
　　“傳令，加緊攻城，壹刻不休，再令張特守夾城，某親自上陣！長安，某必取之。”楊崢拍案而起。
　　長安就是鐵打的，也要把它給融了。
　　帳中將佐全都單膝跪下，“願效死命！”
　　西北從不缺玩命的人。
　　當年羌人光著腳揭竿而起，把東漢帝國拉下馬。
　　戰鼓聲越發激昂。
　　壹桿“楊”字牙纛樹立在東城之下，偶爾壹陣箭雨稀稀落落釘在牙纛之前。
　　城上的投石機早已被土山上發射的砲石、火油擊毀。
　　寒風呼嘯，壹滴滴冰雨降落。
　　可以明顯見到城墻上守軍神色輕松了不少，他們大概以為，這座城已經守住了。
　　楊崢披甲執劍立於寒風冰雨之中，“長安是吾之長安，諸軍當為吾取之！”
　　“取之！取之！”親兵最先呼喊起來。
　　接著所有士卒都瘋狂呼喊起來。
　　劉珩、林森領五百最驍勇的親衛，人披雙甲，除了劉珩，人人壹把短矛，“不破長安，我劉珩第壹個死在城墻之上！”
　　或者叫長槍。
　　此物早已有之，八尺左右，比長矛靈活，比環首刀省力，更適合城墻上狹窄的地形。
　　士卒只需向前攢刺，壹個動作即可。
　　只少數列裝，未曾經過大戰，現在也不得不掏出來了。
　　孟觀則領五百連弩手緊隨其後。
　　其余馬循、蒙虓等人，也全都壹臉死誌。
　　文鴦則震驚的看著眼前場景。
　　當初諸葛誕若是有此必死之心，司馬昭如何能得手？
　　壽春城破，並不是司馬昭有多厲害，而是諸葛誕壹再犯錯，連他的親信都離他而去。
　　人都是被逼出來的。
　　司馬孚的陰毒，楊崢算是見識到了。
　　寧願全城為司馬氏陪葬，也不會便宜了自己。
　　“攻城！”楊崢拔出腰間長劍，怒吼壹聲。
　　轟、轟、轟……
　　雄渾的鼓聲與腳步聲疊加在壹起。
　　這壹次沒有呼喊聲。
　　寒風冰雨之中，涼州士卒們壹個個沈默著向前。
　　冰雨越來越大，夾雜著雪子，打在人臉上仿佛刀割壹般，但士卒們的腳步沒有絲毫遲疑。
　　城墻上的守軍不可置信的看著城下的壹切。
　　這種天氣，居然還要攻城。
　　城墻上的寒風冰雨比城下更大，很多人握刀的手都凍麻了。
　　不過隨著壹聲淒厲的呼喊，“守城！”
　　守軍們這才清醒過來，壹個個彎弓搭箭，舉起長矛。
　　老天爺是公平的。
　　城下冷，城上更冷。
　　沒有經歷過西北苦寒之人，就不會知道這個時代有多冷。
　　守軍連弓弩都拉不開，很多長矛握不住，直接掉落城下。
　　他們也是激戰數日，缺衣少食，精疲力盡。
　　在後勤上，反而是涼州軍占有壹定優勢。
　　羊皮小襖、皮履早在壹個月前，就被杜預送了過來。
　　這場冰雨反而成了涼州軍的優勢之壹。
　　“殺！”
　　劉珩提著狼牙棒，在長梯上被兩名親兵擡著屁股，壹躍而上，率先登上城墻。
　　狼牙棒掃動，五步之內，擦到便傷，碰到便死。
　　城墻上打開壹個缺口，身後甲士趁機湧上。
　　這時守軍也發現這股涼軍非比尋常，十幾桿長矛朝著他推來，機簧響動，連皮甲都沒有的青壯應聲而倒。
　　孟觀的連弩手救了他壹命。
　　劉珩紅著眼，提著狼牙棒向敵叢中殺去。
　　若真論武藝，劉珩可能只算二流貨色，但壹身神力，配上狼牙棒，再穿上重甲，在小卒面前，就是殺神壹般的存在。
　　大開大闔之下，血肉橫飛。
　　壹身力氣仿佛永遠都用不完。
　　五百甲士護衛左右，長槍閃電般刺出，閃電般收回，既靈活，而又殺傷力十足。
　　很多時候，壹個小小改動，就足以顛覆很多東西。
　　如同戰場上刀取代劍，如馬鐙、馬鞍、馬蹄鐵的出現……
　　他們這群人走到哪裏，哪裏便掀起壹股腥風血雨。
　　“司馬老兒，快來受死！”劉珩暴喝壹聲，聲如雷震。
　　城墻上出現短暫的安靜，仿佛所有廝殺都被他的煞氣和殺氣震住。
　　但也引來了強敵。
　　城下，楊崢只看到劉珩在大吼壹聲後，便淹沒在敵軍甲士之中。
　　壹蒼發老將站在城墻上，目光銳利的看著自己。
　　“王基！”楊崢喊了壹聲，若沒有此人，長安城早就破了。
　　王基銳利的目光中帶著壹絲復雜。
　　但旋即身後暴起壹團血霧。
　　“司馬老兒，快來受死！”劉珩、林森的五百甲士轉眼之間便壓制了王基的甲士。
　　不過這廝現在紅著眼，只找司馬孚，竟然沒看到二十步之內的王基。
　　楊崢剛要大聲提醒。
　　劉珩先喊了起來，“司馬老兒，我殺妳全家！”
　　提著狼牙棒，就朝相反的城門方向殺去……
　　王基望了幾眼劉珩殺去的方向，向城墻內退走了。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城墻上亂做壹團，劉珩沒看到也沒辦法。
　　過不多時，吱呀吱呀，長安城門緩緩打開了。
　　城外，終於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