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宣義

　　宣義郎們的熱情被徹底點燃了。
　　很多人看到了其中蘊藏的巨大機會。
　　宣義司是與軍謀司、屯田司並立的新衙司，還是由楊崢親自掌管。
　　宣義郎們奔走於各軍，不僅完成本部的職事，還向沒有宣義郎的新軍宣義。
　　就連鄧艾軍俘虜們，也受到了感染。
　　“義”這個字在華夏語言中非常巧妙，也非常適合楊崢。
　　天下大義不僅僅只是朝廷的名義、名分。
　　再說曹丕代漢，司馬懿奪權，本身就是在傷害朝廷的神聖性和名分。
　　這片古老的土地上，任何時候都不缺深明大義之人。
　　也許楊崢構建的只是壹個謊言。
　　出於壹人之口是謊言，出於千萬人之口，就不是謊言了。
　　這時代人終究是民風淳樸。
　　而且此前也從未有人對他們說過這些。
　　這時代能被相信的東西本來就不多。
　　按照這時代的規則，楊崢其實不用對他們說這麽多，也不用這麽對待他們。
　　俘虜就是奴隸，奴隸的壹切都屬於戰勝者。
　　可以任意驅使他們，奴役他們，屠戮他們。
　　但楊崢沒有這麽做，而是管理。
　　壹些受傷的人還被救治。
　　重傷致死之人，也被掩埋。
　　秩序的強大永遠是潛移默化的、循序漸進的改變人心。
　　俘虜們的眼睛是雪亮的。
　　誰對他們好，誰對他們不好，心中有數。
　　鄧艾對自己都這麽兇殘，更何況對他們？
　　戰敗，也讓鄧艾與朝廷的威信壹落千丈。
　　此消彼長，楊崢漸漸高大起來。
　　俘虜中先是壹小部分人被感化，然後不斷蔓延，人總是從眾的。
　　宣義郎們介入之後，俘虜們就被賦予了尊嚴。
　　可以寫家書，可以提壹些不過分的要求，可以說出自己的困難……
　　宣義郎們都盡力滿足他們，實實在在的為他們解決問題，自然也就贏得了他們的心。
　　俘虜們的心也就慢慢轉變過來。
　　壹些積極之人經過評估之後，被吸收進宣義司。
　　楊崢趁機給了宣義司更大的權力和錢帛支持，讓這些轉化過來的人，回到自己的家鄉，暗中宣傳西平的分田減稅之政。
　　這種誘惑不可謂不大，尤其是從自己人嘴中說出。
　　很多雍州百姓趨之若鶩。
　　在某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舉家逃往金城。
　　壹開始是壹兩戶，目標小，沒有引起雍州官府的註意，而且曹魏地方官府暮氣之深，比朝堂更甚。
　　逃亡，在這時代豈不是司空見慣之事？
　　地方壹級壹級匯報，等放在鄧艾案頭上時，已經是很久之後……
　　楊崢還派出大量斥候馬隊去迎接他們。
　　鄧艾與胡氏在破羌被狠狠砍了壹刀，也間接導致對地方掌控力的下降。
　　底層窮苦百姓失去壹個壯丁，更是雪上加霜，生活更加困難，對鄧艾的怨言也多起來。
　　讓楊崢沒想到的是，涼州百姓不知道從什麽渠道打聽到消息，也紛紛南遷。
　　斥候詢問後得知，鮮卑、匈奴、羌胡等逐漸擠壓他們的生存空間，還有豪強壓在頭頂，土地不斷被巧取豪奪，要麽成為豪強的家奴，要麽被越來越繁重的徭役賦稅漸漸壓的家破人亡。
　　這幾年不斷有人逃亡草原，投入鮮卑。
　　破羌之戰，讓很多涼州的百姓轉向南面。
　　而陳泰被匆匆忙忙召回洛陽，新的涼州刺史還在路上，正好是壹個空檔期，涼州百姓紛紛南下。
　　楊崢只是開了壹個小口，就引來壹場西遷的浪潮。
　　只能說這是時代的選擇。
　　不過這麽大的動靜，鄧艾的斥候和細作不能沒收到消息。
　　壹封措辭嚴厲的公文自東而來。
　　還蓋了雍州刺史的印璽，雖然沒有署名是誰寫的，但字裏行間的火氣是遮掩不住的。
　　大抵是在罵楊崢不守規矩，或誆騙、或強掠雍州百姓，還要告到長安雍州都督處，上書洛陽彈劾楊崢。
　　彈劾若是有用，就不必動刀子了。
　　楊崢心中忽然湧起壹陣莫名其妙的快感。
　　但狗腿子沖妳狂吠時，正說明他拿妳沒辦法，也就會去找他的主人。
　　“哈哈，鄧艾這老匹夫也有今日！”劉珩拍著胸口大笑。
　　楊崢這才記起這廝是出自青營，也是認得幾個字的，“那妳說如何回復鄧艾？”
　　劉珩肚子裏壞水也不少，脫口而出，“金城之事，歸屬涼州，幹爾雍州屁事？雍涼都督都無話可說，何須而壹小小南安太守多管閑事！老狗且自養傷，來日再戰！”
　　“妳這粗坯，這麽回復，豈不是把我的臉都丟盡了？咱們現在都是體面人，不是土匪，妳小子現在好歹也是個副統制。”楊崢也不管他聽不聽的懂什麽是“體面人”。
　　果然，劉珩嗤之以鼻道：“若不是鄧老狗破羌之戰敗了，豈會跟我們這麽文縐縐的？早掏刀子砍來了！”
　　話糙理不糙，人粗心不粗。
　　“行了行了，滾蛋，別打擾本太守的文采。”楊崢揮了揮手。
　　劉珩求之不得。
　　破羌之戰後，這廝又納了幾房小妾，整天過起了種馬生活。
　　兒子女兒又生了壹群。
　　而且還非常雞賊的狡兔三窟。
　　西都養壹群，大榆城養幾個，現在允吾又弄了個“家”，收了幾房小寡婦。
　　現在巴不得去撫慰她們寂寞的身心。
　　楊崢壹個人思索怎麽回信。
　　其實做都做了，回不回復，鄧艾又能如何？
　　南安、安定兵力空虛，自己看在朝廷的面子上，才沒壹刀捅過去。
　　大家心知肚明得了。
　　妳管不住自己人，能怪我耍手段？
　　信，楊崢還是回了。
　　意思與劉珩相差無幾，不過措辭要溫和許多。
　　還規勸鄧艾好生養病，不要辜負太傅的期待。
　　也不知鄧艾看了信之後，會不會再壹次氣的吐血。
　　畢竟也這麽大的年紀了，火氣卻不小。
　　信剛剛送去，榆中之東的勇士城就發生了壹場摩擦。
　　鄧艾果然提著刀子就來了。
　　不過不是報復楊崢的，而是追殺氐人部落。
　　楊崢的減稅分田，不僅吸引了漢民，也吸引羌氐賨人。
　　壹支李姓部落脫離南安，向金城遷徙，不過動靜太大，引起了鄧艾的註意，鄧忠親自提刀追殺三百裏，直到勇士城。
　　榆中守將龔飛稚，當即引三千親衛營精銳甲士支援。
　　才救了這股氐人部落。
　　這壹次，鄧忠低調多了，沖著親衛營甲士壹陣亂箭，便悻悻而歸。
　　楊崢趕到榆中的時候，戰事已經完結。
　　壹個年輕氐人拜在楊崢面前，涕泗橫流，“將軍援手之恩，沒齒難忘！”
　　氐人原本居住在陰平、武都等郡，魏武與蜀先主兩大勢力爭奪漢中，順手將羌氐賨遷回各自治下。
　　分治南安、天水、扶風等關右諸郡。
　　“妳來投我，我自然要護妳周全。”楊崢望著這氐人少年，身高八尺，面相雄武，眉宇間隱有英氣，不覺來了興趣，“聽妳言語，似乎讀過些書？”
　　“幼曾讀書於太蓬山，將軍恩信著於關右，小人曾聞君子不絕人之孝道，懇請將軍放歸我父，以使小人盡人子之孝道。”氐人少年嘴中蹦出幾句拗口的話。
　　“妳父在我軍中？”楊崢還是聽懂了他的話。
　　“家父李慕。”氐人少年緊張的望著楊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