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壹鼓（三）

　　淩晨時分，大霧真得開始彌漫了起來，遠處的怒江有如壹條喘著粗氣的巨龍，怒吼咆哮著，同時噴出無盡的水霧，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然將整個大地都籠罩在了濃霧之中。
　　借住著霧氣的掩護，救國軍各部隊按照事先排定好的計劃，悄無聲息地從拉牛山上的陣地走下來，沿著大道到達山谷的西口，然後又好象是塵埃壹樣向四周散開來，依然無聲無息，躲進了兩邊的溝壑中。從拉牛山上壹直走到山谷的西口處，這段距離也有兩公裏，但是所有的人都十分自覺得默默前行，在事先他們的官長已經作足了交待，他們也都知道了這壹仗的重要性，將是決定救國軍的生死，同時也將是決定他們自己的命運！所以在這個時候，所有的人都十分自覺，沒有人喧嘩，沒有人私語，便是走起路來也光著腳以免發出不必要的聲音來。當大家都各就各位，按照張賢參謀長所排定的前後順序抵達目的地之時，那種緊張的心也在漸漸地放松來，許多人還在記起張賢參謀長的告誡他們的話，讓他們把這壹次的任務當成是他們出演的壹出大戲，濃霧就是戲臺的帷幕，壹旦這個帷幕拉開來，那麽也就是他們開始現身表演的時候了。大家當然知道這是參謀長說出來寬慰他們的話，打仗畢竟不是演戲，演戲是不會死人的，而打仗卻是真真切切地會死人！雖然所有的人都知道緊張會產生失誤，但是在這種場合下不緊張，那才真真地是在說謊了。
　　此時，張賢在熊三娃的陪同之下，再壹次來到了預設在拉牛山西麓的炮兵陣地，這個陣地正對著山下緬甸軍的宿營地，雖然地形陡峭，卻是壹個非常好的發炮點。這個陣地說是炮兵陣地，實際上也只是兩門美式無後座力的壹零六炮和兩門從緬軍那裏繳獲來的迫擊炮，不過，炮彈倒是終於有了幾箱，主要還是榴彈，只是這兩種炮的炮彈並不通用。壹零六炮顧名思義是指炮筒的口徑為壹百零六毫米；而從緬軍繳獲的卻是常規的六零迫擊炮，威力自然也無法與壹零六炮相比。壹零六炮的炮彈是由柳慶元帶過來的，有五箱之多，每壹箱存放的是十枚，加起來其實也只有五十枚而已，可是這對於救國軍方面來說，就已經是非常寶貴的了；而六零迫擊炮的炮彈，卻是從潰逃的緬軍那裏撿來的，這些緬軍士兵們，在頭壹次的拉牛山戰鬥中，丟下了幾箱，最終卻都便宜給了二七九團。
　　“怎麽樣？有把握嗎？”張賢走到了炮兵隊長杜富貴的面前，這位杜隊長正在聚精會神地調試著什麽，張賢走到他的身邊輕聲地問著。
　　杜隊長擡起頭看到了張賢，馬上立正敬了個禮，然後十分肯定地道：“請參座放心，壹定沒有問題！”
　　張賢望著山上和山下壹片的迷霧，雖然敵人的軍營在白天裏看著近在咫尺壹樣，可是如今從這裏看下去，根本就是白茫茫的壹片，什麽也看不到，他有些疑惑，問著杜富貴：“這裏什麽也看不到，妳怎麽就有這麽大的把握？”
　　杜富貴壹笑，對著張賢道：“其實昨天晚上我就已經為火炮標定了射擊諸元，昨天晚上的月亮很亮，而且敵人指揮部裏還燃著篝火，所以定位並不難！呵呵，如果等霧散了，敵人的指揮部沒的搬移的話，我的炮壹定可以打到！”
　　聽到他如此得胸有成竹，張賢點了下頭，如今他最擔心的也就是這裏，如果從壹開始沒的把敵人的指揮部炸爛，那麽後面的行動壹定會十分得艱難。他不無提醒又對著杜隊長道：“老杜呀，妳也是我們的老炮兵了，如今這壹仗能不能取勝，就要看妳的本事了！妳必須要在第壹次開炮就把敵人的指揮部摧毀，只要這樣，後面的人才好壹鼓作氣地將我們的敵人沖垮！”
　　“我明白！”杜隊長十分鄭重地點著頭。
　　張賢沒有再說些什麽，他知道如果過份地叮囑反而只能給這位炮兵隊長增加負擔，令他過分得緊張，他伸出手來，親切地在杜富貴的肩膀上拍了壹拍，把要說的話又咽了下去，然後收回手來，看了看自己的表，對著他道：“如今是六點鐘不到，七點之後霧氣會漸漸地退散，我們作戰的時間定在七點半鐘，由妳準時開炮，用半個小時的時間給敵人以致命的打擊，我們第壹波的沖鋒會在八點鐘準時開始！”
　　“是！”杜隊長響亮地回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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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張賢與柳慶元預定的計劃，早上七點鐘的時候，霧氣果然在漸漸地散去，太陽出來後，白霧散去的速度很快，原本在黑夜裏對面看不到人的情況已經不復存在，目力所及如何也要在十多米遠。對於這種狀況，張賢還真得有些擔心，生怕炮兵的瞄準失誤，從而影響了整個戰鬥的進行。
　　盡管是在提心吊膽之中，七點半鐘的時候，救國軍的大炮還是準時的轟響了起來，這種壹零六炮，其實是壹種便攜式大口徑火炮，美國人利用這種炮裝備步兵和裝甲步兵營，取得了很大的效果，這種炮說是叫做無後座力炮，實際上沒有哪門大炮沒有後座力的，只是相對來說，這種炮的後座力比較小罷了，並且通過炮的後座力反向推動炮彈擊出，提高炮彈的速度和射程。正因為後座力比較小，所以方便裝備於步兵營中，由於機動方便，戰場適應能力特別強，並且可以配制多種炮架，既可以固定於地面使用，也可以安裝在輕型裝甲車、甚至於吉普車上使用，兩個人就可以操作，尤其適用於行動不很方便的山地作戰。這兩門大炮，還是臺灣方面采購剛剛配給救國軍的。
　　雖然只有兩門壹零六炮，但是這兩門大口徑的大炮真得交替地打起來，卻也威力無比，轉瞬之間便炸到了緬軍的陣營之中，只聽到鬼哭狼嚎壹般得慘叫聲不絕於耳，薄霧中沖天的火光成了可以指引著救國軍官兵們沖殺過去的火炬，那是因為炮火擊中了緬軍的汽車，汽油被點著起來，燒成了壹片。夾雜在這兩門大口徑的大炮怒吼之中，另兩門迫擊炮也狐假虎威壹般得吼叫起來，呼嘯的炮彈從救國軍官兵們的頭頂之上飛過去，隨著嘯聲的結尾，緊接著就是“轟”的壹聲巨響，爆炸聲傳出了十裏地之外，震得人耳朵嗡嗡直響，在剎那間的時候，竟然失去了聽力。
　　張賢與柳慶元急不可耐地趕到了山頂的了望所處，想通過望遠鏡仔細地看清敵人陣營裏的狀況，無奈霧氣還在，遮擋了他們的眼睛，他們只能看到山腳下火光忽明忽暗地跳動著，估摸著那個方向上，應該就是他們昨天所看到了敵軍指揮部的地方了。
　　炮聲的怒吼還沒有讓人覺得聽過癮去，時間便飛快地流逝著，不知不覺之中，便打了半個小時。炮聲剛剛停歇下來，山下的喊殺聲便接踵而起，張賢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時針已然指到了八點鐘，對於救國軍的兄弟們來說，步兵與炮兵還沒有經過演練，但是配合得卻恰到好處。
　　“看不清楚呀！”柳慶元有些氣急敗壞了起來，丟下了手中的望遠鏡，對著張賢道：“慕白呀，我親自到前面去看看，這裏由妳總體負責吧！”
　　“老柳呀，別急，如今行動已經開始了，正在按計劃進行著，妳急也沒有用，這就好象是已經開弓了的箭，想收也收不回來了，大家只能勇往直前！”張賢勸解著道。
　　柳慶元看了看他，卻是搖了搖頭，道：“慕白呀，我可沒有妳這麽好的耐性，就算是註定我們能夠取得勝利，我也希望能夠看到整個過程！”他說著，不再多言，帶著他的衛兵快步得向山下趕去。
　　張賢嘆了壹口氣，轉過頭來，便看到了熊三娃也是壹副摩拳擦掌的樣子，滿臉的關切與急迫，他搖了搖頭，有些沒有好氣地沖著熊三娃道：“三娃，妳急什麽急，如今這場戰鬥沒有妳的份！”
　　熊三娃楞了壹下，臉上的表情極為尷尬，他對著張賢作了壹個鬼臉，哭喪著道：“哥呀，其實這麽重要的戰鬥，妳應該讓我帶個連沖壹沖的！呵呵，好久沒有打過這種痛快的仗了，壹直打的仗都很窩囊，真想跟著大家去痛快痛快呀！”
　　張賢的眉頭皺了起來，想壹想自己的經歷，的確跟熊三娃所說得壹樣，自從抗戰結束之後，他掉進了內戰的漩渦之中，再也沒有打過象樣的仗，便是加入共產黨的軍隊，直到打朝鮮也是窩窩囊囊的，很少有過這種痛快淋漓的感覺。
　　“呵呵，哥呀，其實我知道妳也很想到前面去看壹看的，是吧？”熊三娃仿佛是看出了張賢的想法來，猜測著問著。
　　張賢沒有回答，他的確有著柳慶元壹樣的想法，只是如今這個指揮部裏還必須要有人坐鎮，既然柳副總指揮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先趕往了前線，那麽他只好留下來了。
　　“妳是不是想過去？”張賢反問著熊三娃。
　　熊三娃撓了下自己的頭，涎著臉地笑著，卻沒有答話。
　　張賢也笑了壹下，對著他道：“算了，妳跟著二七九團打最後的沖鋒吧，如今的曹團長受了傷，由牛春營長代行指揮，妳直接過去找他就是了！看看他能不能讓妳帶壹個連去打？”
　　“太好了！”熊三娃喜出望外，連聲招呼都忘記打了，追著柳慶元的步子向山下趕去。
　　張賢卻有些悲傷，作為壹個兵，打仗的確是無法回避的事情，但是，如果真得是為了打仗而打仗，並且對於打仗沒有壹絲的敬畏，沒有壹絲的恐懼，反而盼著去打，那就有些不正常了！這世界上沒有常勝將軍，更沒有無往而不勝的士兵，在戰場上，所有的官兵其實都是命懸壹線的，腳踩在陰陽之間，誰又能保證命運永遠就會眷顧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