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秘審（壹）

　　很顯然，是於長樂的活動起了作用，張賢在被關進看守所壹個月後，終於得到了第壹次的提審，這壹次的提審當然是秘密進行的，正如同韓奇所說的那樣，因為涉及到了國軍情報部門的許多事情，所以不可能公開！而在張賢從釜山押解回到，壹直到他被提審之前，除了相關的幾個辦案人員之外，他也被高度隔離起來，便是家屬與親朋也不可以見面。實際上，在這個期間內，張賢也只見過了兩個人，壹個是韓奇，而另壹個就是他的同學於長樂。
　　當張賢和熊三娃壹起被帶出牢房，帶上警車的時候，正在外面放風的趙永琳少將驚詫地看著他，實際上是看到了拿著提審單，親自過來提取疑犯的那個提取的軍官，後來張賢才知道，這個親自過來提取他的人，就是他原來的頂頭上司，是壹個姓林的少將。
　　張賢和熊三娃被帶到了軍法處的壹個秘密審判所，所謂的秘密審判所只不過是軍法處下屬的壹處戒備森嚴的兩層樓的公館裏，作為審判室的裏面的陳設很是簡單，只擺了幾張桌子，張賢作為受審者，坐在這幾張桌子半圍起來的圓心中，成為眾人矚目的對象。
　　走進這間審判室，裏面的主審官和幾個陪審官、書記官早就在那裏就位了，主審官是由軍法處的黃處長親自來擔任，這位處長好歹也是壹個中將，由中將來審少將，這倒也算是說得過去。
　　在押解人員的指示之下，張賢坐到了那個擺在大廳中間的椅子上，他這才擡起頭看清這幾個秘審自己的人。正中坐著的正是黃處長，這是壹個矮矮胖胖的中年人，他長著國字臉，因為穿著軍裝，所以顯得十分威嚴。在他的兩邊，各有壹個陪審官，那個押解他過來的林姓少將坐在左側，這是國防部第二廳方面派來的人；在主審官的右面，落坐的人張賢卻是認得的，這是壹位少將，雖然記不起他的名字了，但是張賢還記得他是姓李的，原本是南京國防部裏的壹個參謀，當初在陳誠任參謀總長的時候提拔起來的，與他同屬於土木系的，他們曾有過壹面之緣。張賢知道如今的陳長官就是臺灣的第二號人物，這位李少將代表的應該是軍方。他再看看其他的幾張桌子，這間屋子裏還有三個書記員，想來他的這個案子壹定十分重大，否則也不會有這麽多人的記錄。只是，屋子裏還空著壹間桌子，與主審官比鄰著，卻沒有人來坐，也不知道是給誰預備的。張賢再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從樓上依稀可以看到下面的士兵們荷槍實彈的背影，想從這裏逃走，除非是他長了翅膀！
　　見到張賢已經落座，那個林姓的陪審官來到了黃處長的面前，對著他的耳朵不知道在說了些什麽，黃處長只是皺了壹下眉頭，沒有答話。
　　看到林少將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李少將忍不住地問著：“黃處長，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再等壹下！”黃處長告訴著他：“還有壹個重要的人物沒有到場，他是要全程旁聽的！”
　　李少將看了看黃處長身邊的那個空桌，點了點頭，又經不住好奇地問著：“是哪個長官要來聽呀？”在他看來，能夠有權旁聽這次秘審的人，自然是壹位非常位高的長官。
　　黃處長正要回答，卻聽到樓下傳來了幾聲汽車的鳴笛之聲，已然有守衛打來了電話，黃處長放下了電話，馬上站起身來，對著李少將笑道：“呵呵，他來了，我們壹起去迎接壹下！”說著，當先地起身出去，往樓下去了。李少將和林少將也跟在了他的身後。
　　張賢卻是有些奇怪，不知道到底是誰來了，讓這三個主審的官員也趨之若鶩，他很想站起身也到窗口處看個究竟，但是看了看門口那幾個壹動不動盯視著自己的警衛，他還是老實地坐穩了。從他這個位置可以透過窗戶看到樓下小院子的壹個角落，他只看到很多的士兵在來回得巡著邏，偶瞥之間，忽然看到了韓奇，雖然他也只是壹閃而過，但是那個背影張賢只要看壹眼，就已然確定了。不知道為什麽，當他知道了韓奇也在這個院子裏的時候，心下裏便壹下子多了幾分的踏實。
　　如今面對著這個陣式，他忽然想起了羅達來，當年常德會戰之後，羅達成了替罪羔羊，險些被蔣介石槍斃了，只是那壹次針對羅達的會審，卻令他永生難忘。他的記憶裏，至今還記得羅師長面對著主審官的淡然，同時也忘不了他們目光交織在壹起時候的欲哭無淚、欲悲無聲！作人問心無愧就好，自己的遭遇如何，也只能去隨命運，就算是死，也可以從從容容，視死如歸。想壹想真得就好象是在作夢壹般，如今的羅師長已經不知道生死如何了，世事輪換，他也成為了壹個受審者。
　　隨著雜亂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上來，張賢的思緒又壹下子被拉了回來，他明白，那位貴賓應該要到場了，而對他的審判也將要馬上開始。
　　門被打開來，黃處長第壹個走進來，臉上帶著笑意，還在與他身後的長官說著什麽，可是，當張賢的目光與這位走進來的長官相遇時，他整個人不由得呆在了那裏，如梗在喉壹樣，心情突然就激動了起來。
　　不錯，走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非常想要見到的壹個人，他的老師長——胡從俊！
　　雖然已經過去了快三年的時光，但是胡從俊的模樣卻沒有壹絲得改變，他還是整齊地穿著那壹身有些發舊的將校服，臉上除了壹絲的疲憊之外，還是如此得精明幹煉，目光如炬，立眉如劍，讓任何人壹見都有壹種不怒自威的畏懼。
　　胡從俊走到門口的時候，正與張賢的目光相對，他也渾身壹顫，雖然這個張賢的面容變化太大，但是這熟悉的目光還是讓他壹眼就把他認了出來。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見過無數世面的長官，胡從俊也只是稍壹發楞後，馬上就平靜了下來，臉上的驚詫也只是壹掃而過，很快就恢復到了他來時的表情。
　　“老胡，妳這邊來坐！”黃處長也不知道是與胡從俊真熟悉還是假熟悉，如此親熱地叫著他，要把他讓到與他並肩的那張桌子後面去。
　　但是，胡從俊卻搖了搖頭，笑道：“呵呵，這裏妳是主審官，我只不過是壹個旁聽的人，坐在門口就行了，哪有鳩占鵲巢之理？按理說我也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場合裏，只是妳們也是知道的，這個張賢原本是十八軍十壹師的師長，他的事自然也是我們十八軍的事！所以我不過來聽壹聽，只怕我的那些兄弟們也會不幹的！”他說著，不顧黃處長的再三謙讓，還是坐在了門口處的壹條長凳之上。
　　見到胡從俊不願意坐過來，黃處長與另外兩個陪審官也只得作罷，重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各自翻開身邊桌子上的壹堆卷宗，準備開審了。
　　胡從俊並沒有過來與張賢說話，這讓張賢有些失望，但是隨即便又淡然了起來，忽然想到，如今以胡從俊這樣的身份，走到哪裏都是眾人矚目的目標，不管他與自己說些什麽，也許對於壹些有心人來說，都可能是壹種不利，或者是對他的不利，也或許是對自己的不利。胡從俊是壹個非常聰明的人，既然他知道自己在這裏，而且又在秘審自己的時候親自來到了審判現場，這其中的奧妙已然是不言而喻了。張賢很快地便明白過來，哪怕是胡從俊壹句話不說，只要他坐在這裏，就是對主審官和陪審官的壹種強大而無形的壓力！想清楚這壹點的時候，張賢剛剛還有些煩燥不安的心，壹下子便清靈透徹了起來，整個人也跟著平靜了，有如壹潭古井裏的水！
　　主審官看了壹下自己的手表，然後清了清嗓子，這才正式宣布著會審開始。首先詢問的都是壹些過堂式的問話，無非是姓名，年齡，民族，籍貫，以及家庭情況等等，這些東西實際上就算是張賢不說，他們也調查得壹情二楚了。當這些無關緊要的詢問結束之後，主審官這才又清了下嗓子，問道：“張賢，妳現在的模樣跟妳檔案裏的照片出入很大，這是怎麽回事？”
　　張賢不由得心裏壹陣暗罵，這些事情其實他已經解釋了不止壹遍了，主審官手裏的調查報告裏也壹定寫得壹清二楚，他還要明知故問，這其實就是壹種多余。不過想了想，正式的會審到底還是與私底的調查有所不同，邊上還有書記員的記錄，就是要在這麽正式的場合裏，把他說出來的話當成正規的文件，他還必須要認真得來回答。
　　“這要我怎麽說呢？我也不願意換臉，但是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說著，不由得有些痛苦起來，這對於他來說，就是壹場惡夢，失去了原來的面孔，他也就是失去了他的過去，從此後，變成了壹個叫作於得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