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章 浴血(三)
兵 by 最後壹名
2018-10-3 18:21
面對解放軍的壕溝戰術,楊濤、王元靈與張賢都有些壹籌莫展,張賢又提出了壹個對壕作業戰術,即同時在自己的陣地前構築交通壕,向著解放軍的作業壕溝對進,迎頭進行阻擊,以達到遲滯敵人向自己的陣地接近的目的。這個方案在理論上還是十分可行的,可是在實際操作的過程中,由於此時的國軍士兵都是處在饑寒交迫之中,身體羸弱無力,所以作業的進度極為緩慢。冬天的土地冰冷堅硬,很多人在挖了幾鍬後便體力不支了,到最後倒是挖出了幾條交通壕,可是伸出去的距離很近,而且數量很少,往往還被解放軍的交通壕所包圍,根本達不到要求的效果,耗費了許多的人力物力,最終只得作罷。
十二月十二日,解放軍對雙堆集的大規模攻擊正式打響,從四面以強大的兵力重點攻擊此時還護衛在十八軍周圍的第十軍,以達到逐步瓦解十二兵團的目的。但是在與此同時,他們也同時對雙堆集的十八軍核心陣地展開了攻擊,這壹次直接對準的就是壹壹八師的尖谷堆陣地。
尖谷堆那邊的槍炮聲從晚上打到天亮,又從天亮打到了夜裏,壹刻也沒有停歇過,便是與壹壹八師緊緊相鄰的第十壹師平谷堆陣地也異常得緊張起來,雖然張賢百倍地警戒,打退了西面企圖越過黃溝河直撲平谷堆的兩股共軍,但是終於還是有些顧此失彼,在南面與壹壹八師的接合處出現了問題。正如當初胡從俊所擔心的那樣,解放軍壹支部隊大約壹個營的兵力,鉆入到了尖谷堆與平谷堆之間,雖然楊濤與張賢已經在這片區域的西面土地廟處布置了壹個連的兵力,但是顯然過少,面對對手壹個營的攻擊,很快便敗退了下來。
土地廟的丟失,令楊濤與張賢都驚出壹身冷汗來,那裏是壹壹八師與十壹師聯絡的必要所在,完全可以卡住這兩個師互相來往的兩條交通壕,如此壹來,壹壹八師便成了四面被圍的態勢,更無法對尖谷堆的堅守。
不等楊濤作出命令,張賢便親自組織三五四團兩個營對土地廟進行襲奪,戰鬥從壹打響便呈現著白熱化的絞殺之狀。三五四團的韓覺團長也親自督戰,帶著兩個營沖入土地廟的陣地之中,與攻占的解放軍展開了肉搏。畢竟在這個土地廟的小戰場上,十壹師占有了局部的兵力優勢,終於在天黑之前將攻入的解放軍全數趕走,重新占領了土地廟,保證了十壹師與壹壹八師的聯絡暢通。
可是也就在這個時候,尖谷堆陣地卻失守了。
解放軍所有的炮火都對準了那個高聳的尖谷堆,尖谷堆陣地上已然是壹片得火海,但是據守的國軍依然不退,第壹個團長在共軍的炮火中喪生,王元靈馬上任命副團長接任團長之職,而這個新團長上任還沒有到壹天,便又陣亡在了陣地之上,王元靈師長又任命了第三個團長,而這個團長也剛剛當任幾個小時,解放軍便攻上了陣地。他們利用延伸到尖谷堆的交通壕,采用單兵爆破的手段,利用炸藥包、集束手榴彈、爆破筒等爆炸裝置,解決了陣地外圍幾處連環的堡壘,然後後面的兵力立即向縱深發展,搶入到了尖谷堆的主陣地中。
眼見著尖谷堆即將丟失,楊濤與王元靈都感到了末日的降臨,在氣急敗壞之中,楊濤軍長終於孤註壹擲,命令王元靈動用那近兩百顆毒瓦斯彈。
王元靈初時還有些猶豫,但是此時形勢逼人,只得傳下令去。壹時間,上百枚毒瓦斯彈落到了解放軍的沖鋒陣地上,立時濃煙滾滾,那邊鼎沸的人聲頓時靜息了下去,隨後的沖鋒也隨之停止。
終於,尖谷堆陣地上難得有了壹次平靜的夜,但是大家都知道,這種平靜之後,將要到來的壹定是更加瘋狂的戰鬥。
果然,第二天淩晨時分,解放軍再壹次發起了攻擊,毒氣彈的威力也只能保證壹時,正如張賢所說的壹樣,根本無法扭轉國軍的頹勢。面對共軍的再壹次進攻,王元靈師長咬了咬牙,命令將壹壹八師所剩的毒氣彈全部打將出去,可是這壹次對手顯然已經有了準備,他們鼻子前綁著濕毛巾沖將上來,依然勇猛得如同下山猛虎。
在殊死的爭奪中,大量的共軍不顧壹切地擁上了尖谷堆,壹壹八師的士兵們再也不顧自己新任團長的奮臂高呼,紛紛退將下來,那個新任的團長也就剛剛被任命壹天之後,便成為了解放軍的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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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谷堆的丟失,對於十八軍來說是致命的,壹壹八師只能向北面的十壹師靠攏,盡管王元靈師長多次組織起壹壹八師的將士們重新集結,想要奪回自己的陣地,卻被對手三番五次的打退了下來。楊濤軍長也不甘心,將此時已經無炮彈可用的炮兵編成了步兵,發以武器,又將工兵營與軍警衛營全部用上,胡從俊更是全力以赴,將此時兵團唯壹還存在著的特務營調派到了壹壹八師的名下,命令十八軍無論如何要重新奪回尖谷堆。
在準備了壹個下午之後,楊濤軍長和王元靈師長親自在後面督陣著,命令士兵們向尖谷堆發起了進攻。但是,攻擊的結果根本不如人意,解放軍也認識出這個尖谷堆的重要性,這是壹個制高點,只要占據就可以俯瞰十二兵團核心陣地的全部,所以他們也不斷地向這裏增兵。小小的尖谷堆馬上成了壹個絞肉機,很快在尖谷堆的上上下下,堆滿了國共雙方士兵們的屍體。這片並不大的戰場,幾乎被鮮血整個染紅了,土地上除了彌漫的硝煙以及散落的彈片,便是滿浸著紅色汁液,遠遠地還未靠近,就可以聞到壹股刺鼻而焦糊的味道,令人作嘔!
“這樣打下去只能徒自增加我們自己的傷亡!”張賢心懷憂慮地來到了楊濤的面前,對於壹壹八師的狀況,他也十分擔心,畢竟是兄弟部隊,如果失去了壹壹八師的協助,十壹師也將成為壹支孤軍。
楊濤回過神來,與王元靈壹起詫異地望著張賢,有些為難地問著:“如果我們不奪回尖谷堆,難道就坐在這裏等死嗎?”
尖谷堆此時對十八軍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這其實就是十二兵團核心陣地被攻陷了壹半,敵人可以直接俯視此時的整個第十八軍,連平谷堆也在他們的炮火覆蓋之下。
張賢壹陣沈默,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軍長,我想這個時候,我們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了,胡長官也好,黃長官也好,只怕誰也沒有回天之力,所以突圍定然是馬上要進行的,如果軍座把壹壹八師打沒了,那麽我們哪裏還有能夠突圍的力量呢?”
楊濤楞了楞,還是有些遲疑,問道:“老胡看來很配合國防部的命令,還是要死守下去,突圍?我早就向他提出來過,他卻壹直沒有同意!”
“胡長官有他的難處!”張賢替胡從俊解釋著:“我想到這個時候,便是寧願違背國防部的命令,突圍也是要必須進行的,否則,其結果定然是全軍覆沒!”他說著又望了王元靈壹眼,悠悠地道:“如果胡長官當真得不同意我們突圍,到時候我們也只能顧不得許多,各行其事了!”
此言壹出,楊濤與王元靈同時噤聲,良久之後,楊濤軍長當先地點了點頭,他當然明白張賢的意思,如果當初他聽從了張賢的建議,帶著十八軍獨自突圍,可以就不會有如今這樣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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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奪回尖谷堆,給十八軍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困難,不僅十八軍的軍部受到了威脅,同時受到威脅的還有兵團的快速縱隊。
快速縱隊的這些戰車、油車、修理車、彈藥車以及炮兵陣地,都位於尖谷堆西北面三百米位置的空地上。解放軍占領尖谷堆之後,這些陣地與車輛不僅不能活動,而且只要解放軍壹個沖鋒,就有可能全部繳械。
無奈之下,在與胡從俊商量了壹番之後,楊濤命令張賢用十壹師作掩護,將快速縱隊與炮兵的那壹大攤子,轉移到了兵團總部的小馬莊附近。在轉移過程中,有些大炮已經沒有炮彈,成了擺設的壹堆廢鐵,楊濤狠了狠心,命令將這些大炮拆毀,並堆到壹起形成壹處抵禦工事。而多出來的炮兵,則分發給輕機槍、沖鋒槍和步槍,配制到步兵裏擔任步兵守備任務。十八軍的汽車營還有兩百多輛汽車,這個時候也被利用了起來,壹輛接壹輛的排列起來,車上裝滿挖工事的泥土,形成壹道防衛工事,就像壹道城墻,列於陣地之前,並派人把守,真正地成為了防禦陣地的屏障。
十八軍還在積極地應戰之中,而第十軍卻已然到達了崩潰的邊緣。
第壹壹四師的五十四團,是第十軍的威武團,也是原十八師的主力團,當初胡從俊為了加強壹壹四師的戰鬥力,與壹壹四師的壹個團對調過去的。這個團的戰鬥能力很大,但是也就是這個團,當先地受到了共軍的打擊,在守備東面的壹個村莊時,傷亡慘重,被胡從俊撤了下來,休整了兩天後,安排到雙堆集東面的開闊地上,興建連片的野堡群陣地,這個陣地也成了十壹師東南面的屏障。十二月十四日午時,面對解放軍日夜輪翻的攻擊,這個野堡群陣地終於被打開來,五十四團幾乎全軍覆沒。
而第十軍的另壹個師——第七十五師,壹個團長在解放軍的攻擊之下陣亡,另壹個團長被迫放棄陣地退回到小馬莊,卻被胡從俊以臨陣退縮之罪判處了死刑。而該師的師長在帶著第三個團守衛雙堆集東北面的壹個村莊時,被敵擊中,身負重傷。
第十軍裏只有壹個第十八師,位於雙堆集以北地區,這個師是與十壹師壹樣原十八軍裏的元老師,戰鬥力並不在十壹師之下,其陣地與解放軍陣地犬牙交錯,頑強地對峙著,倒是有生有色,還保留著相當的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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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四日,五十四團的被殲,馬上將第十壹師的平谷堆陣地全部暴露了出來,張賢知道,十壹師此時的陣地就是整個十二兵團最後的決戰戰場,壹旦丟掉,也就是意味著十二兵團的滅亡。
張賢心裏十分清楚,以解放軍的戰術,在奪得平谷堆東南的開闊地面後,他們不會馬上對自己的陣地發起攻擊,壹定還是會跟攻擊尖谷堆壹樣,最少要開挖幾條通過來的交通壕,以減少自己沖鋒時的傷亡,這怎麽也要有壹天的時間,也就是說到十五日晚上的時候,將是十壹師最難熬的時刻,十二兵團最後生死也就在那個時候了。
正當他惴惴不安地與吳華副師長、潘陽參謀長等人思忖著如何來應付共軍的戰壕戰術時,熊三娃卻推著警衛營的於得水班長走了進來。
“報告!”熊三娃喊了壹聲。
張賢轉過頭,看到了依然還帶著傷心表情的熊三娃,熊開平的陣亡,對他的打擊不少,這壹段時間裏,他都不言不笑,仿佛是有著無限的心事。只是張賢也無暇去顧忌他的這種表現,雖然很想安慰開導他壹番,卻也總因為戰事的緊張作罷,這時候見他帶著於得水進來,還是點了點頭,和顏悅色地問著:“有什麽事嗎?三娃?”
熊三娃把於得水往前壹推,忿忿地道:“是他,於得水要投敵!”
此言壹出,大家都怔住了,張賢劍壹樣的目光直視著於得水,雖然在此前,其他的部隊裏經常出現前沿的士兵越過交火區,跑到共軍陣營裏去的事例,但是在第十壹師裏,還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於得水的臉漲得通紅,連連辯解著:“沒……我沒有!”
“妳沒有?”熊三娃壹聲冷笑,突然伸出手來,在於得水的懷裏壹摸,摸出了幾張紙來,順手遞給了張賢:“看,這是他保留了很久的共產黨的傳單!”
“我……我沒有投敵!”於得水還在辯解著,聲音已經有些顫抖,幾乎要哭出聲來。
張賢仔細地看了看這張傳單,這是壹張共軍的宣傳材料,無非是要國軍士兵認清形勢,要他們棄暗投明,說什麽解放軍優待俘虜的話,然後還有教導他們在解放軍攻進去的時候,不要抵抗,保存好武器隨時迎接解放軍的解放的要求,並且上面言詞鑿鑿地向國軍士兵承諾,只要不抵抗,就可以保住性命!
這只不過是解放軍的壹張很普通的傳單,在戰場上幾乎隨處都可以見到。張賢看完後便隨手撕碎扔到了地上,平和地問著:“於得水,妳留著這張共軍的傳單做什麽?”
看到師長並不是很生氣的樣子,於得水膽子大了起來,如實地道:“師長!他們告訴我說,只要拿著這張傳單,到時候我們在被打敗的時候,拿出來就可以當護身符,可以保命!我們師裏很多人身上都藏著這麽壹張紙!”
聽著於得水的話,張賢只覺得慚愧不已,此時他這個作師長的都對這壹次的作戰感到失望不已,也就難怪這些士兵們會有這種想法,其實有這種想法與作法的人定然是大有人在的,於得水不過是普通的壹個罷了。
“於得水,妳怎麽也是警衛營的班長,別人怎麽說,妳怎麽就能信呢?”張賢對著他說著自欺欺人的話,同時又鼓勵著道:“妳回去跟大家說,只要我這個師長還活著,就會想盡壹切地辦法,帶著大家活著沖出去!”
於得水楞了楞,從師長的話裏他已經聽出來他並沒有責怪自己,於是又壯著膽子問道:“師長,我們真得能夠沖出去嗎?”
張賢肯定地點了點頭,同時道:“妳們跟著我也這麽久了,哪壹次我騙過妳們?好了,妳先下去吧!”
“是!”於得水的臉上露出了喜悅的表情,對著張賢敬了壹個禮,轉身又向著熊三娃作了壹個鬼臉,跑出了掩蔽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