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 孤軍（三）

　　還沒有回到師部，張賢就聽到了南林坡方向槍炮聲又響了起來，不用想，敵人再壹次發動了進攻，但他堅信自己的兄弟們，壹定不會讓敵人越過那道堅固的防線，這道防線是用大家的鮮血與信念所鑄就的，所有的將士們必將把這些貪婪的侵略者再壹次擊退。
　　而也就是在這時，張賢卻聽到東北方向的牛場坡方向響起了激烈的槍炮聲，他的心不由壹緊，那邊是三十二團的防區，牛場坡是朱家坪的屏障，朱家坪離著石牌要塞不過十余裏地，壹旦丟失，那麽，鬼子就可以直搗石牌要塞的核心了。看來，鬼子肯定是用壹部分兵力是繞過了南林坡，直接去進攻朱家坪了。
　　張賢的猜測在師長這裏得到了證實，原來，鬼子久攻南林坡不下，這才另辟蹊徑，遣出兩支聯隊，經余家壩，繞過曹家畈，分兩路，壹路由響當口向牛場坡正面攻擊，壹路由彭家坡側面迂回攻擊牛場坡。三十二團的王元靈團長及時發現了鬼子的意圖，已經調集壹個連隊阻擊迂回之敵，免得牛場坡兩面受敵。三十二團是十壹師的精要，所以在張賢看來，牛場坡的戰鬥不會比三十壹團南林坡打得差。
　　但是，胡師長同時也告訴了張賢壹個不好的消息，敵人第三師團壹直在與十八軍的暫編第三十四師纏鬥，先是在雨臺山附近打，雨臺山陣地失守後，暫編第三十四師撤到了雨臺山西北方向十裏外的天臺觀繼續阻擊，天臺觀也是壹座易守難攻的高山，扼住通往石牌的要道，這裏離朱家坪也不過十五六裏路。雙方激戰了兩日，暫三十四師最終還是敗退了下來，天臺觀陣地已然失守。
　　天臺觀陣地壹失守，那麽十壹師將面臨敵人第三師團的直接進攻，這個師團正是當年在淞滬會戰時與十壹師在羅店打拉鋸戰的敵寇，同時也是攻入南京制造南京慘案的直接元兇。
　　“敵人攻下天臺觀之後，壹定會向朱家坪靠攏，那麽最先受到攻擊的肯定是八鬥方。”張賢肯定地道。
　　胡從俊點了點頭，道：“八鬥方也是三十二團的布防區，三十二團的兵力肯定不夠，而三十三團此時也正在與敵人第三師團的另壹部激戰中，我只能抽妳們獨立營剩下的三個連去八鬥方助陣，妳們也是王團長的老部下，就由他統壹調配吧！”
　　“是！”張賢響亮地回答著。
　　“還有壹件事我要告訴妳，但妳不要去與妳的士兵們說。”胡從俊又道。
　　“什麽事？”張賢問道。
　　胡從俊看了看他，嘆了口氣，卻又無可奈何地道：“這是長官部的決定，本來應該是由妳來告訴我的，呵呵，現在妳回到十壹師裏，那還是我來告訴妳吧。”
　　張賢楞了楞，馬上想到了什麽，問道：“是不是他們要把所有的友軍後撤，只留我們十壹師孤軍奮戰？”
　　胡從俊睜大了眼睛，奇怪地問道：“妳怎麽早就知道了？”
　　張賢苦笑了壹聲，老實地對他道：“師長，實不相瞞，這個主意原是我私下裏跟郭參謀長提出來的，我覺得既然已經定下了誘敵深入、關門打狗之計，只須將敵人引入鄂西的崇山峻嶺之中，使之補給不上，行動困難，然後我們就可以分而殲之。實在沒必要把這麽多的部隊和這麽多的士兵消耗掉，做做樣子也就是了，這樣我們可以保留下更多的有生力量，等後續的援軍堵住敵人的退路，那時敵人肯定也已是強弩之末，只想奪路而逃，便沒有了銳氣，這時再出擊，壹定可以取勝。”
　　胡從俊和作戰指揮部裏的羅達、楊濤都楞在了那裏，半天大家才明白過神來。胡從俊壹把抓住了張賢的衣領，將眼珠瞪得老大，那樣子仿佛象個街頭打架的潑皮，恨恨地指著張賢道：“呵呵，我說妳這個小兔崽子怎麽跑回來了，原來妳是把我們大家都出賣了，妳怕我們罵妳，才回來裝相的！”
　　“不是！”張賢大叫了起來，掙脫了師長的雙手，壹本正經地道：“這是壹個戰略，石牌要塞是我軍全線扇形陣地的旋轉軸，這就好象是徐州會戰裏的臺兒莊壹樣，只要堅守住這個旋轉軸，頂住敵人正面的進攻，就可以讓側翼各軍伺機對敵人包圍，要是我軍各部行動統壹協調，彼此配合默契，壹定可以叫鬼子這六七萬的大軍有來無回！即使不能全殲，也可以傷他壹半！當時我向郭參謀長提出此建議之時，郭參謀長便說要與陳長官商量的，今日師長壹說，我便猜出來了。”
　　聽著張賢說完，胡從俊與羅達眾人相視著看了看，驀然間，大家壹齊哈哈大笑了起來，原來，他們早就知道了這件事，如此作勢，不過是要張賢自己招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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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賢顧不得休息，帶著自己的獨立營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朱家坪，在三十二團的團部裏，見到了團長王元靈和副團長張慕禮。對於張賢和獨立營的到來，自然讓王團長等人喜之不盡，因為誰都知道，獨立營就是十壹師的王牌。
　　面對巨大的壓力，王元靈已然做出了十分聰明的決定，將三十二團壹分為二，主力配制於朱家坪與牛場坡這間，這裏是主陣地，堅決不能丟的。對於從東南方向過來的敵第三師團，只能用壹個營加上張賢的獨立營配制於八鬥方陣地，以阻滯敵人合圍為目的。因為是防禦戰，又有堅固的工事，所以兵在精而非多，只要陣地不丟，那麽，敵人就難以逾越。
　　王團長最後決定，自己親自在朱家坪指揮，派張慕禮帶著張賢的獨立營和黃新元的營壹起守備八鬥方。張慕禮原本是張賢與黃新元的上級，所以應該可以勝任。
　　黃新元的壹營原本就守衛在八鬥方，所以張慕禮帶著張賢的獨立營告別王團長，互道珍重之後，壹路小跑著奔向八鬥方的陣地。
　　八鬥方離著朱家坪不過五六裏路，轉眼便到了。可是這路上，張賢和張慕禮都看到成群的國軍，衣衫不整地從那個方向敗退下來，壹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暫編第三十四師的人，這只部隊在天臺觀被敵人擊潰，只有師長帶著幾個連在沿途阻截，而大部分人已經被打散了。顯然，鬼子在攻打天臺觀的時候，也受傷非輕，沒有能力再行追擊，只好在那裏先行休整，不用想，等他們休整完畢，壹定會猛烈地攻過來。
　　張慕禮看著這三三兩兩，成群結隊往石牌方向敗退的友軍士兵，不由得打起了主意來。“我們可以把這些敗兵收攏壹下，為我們所用。”他這樣狡黠地對張賢道。
　　張賢楞了楞，有些猶豫地道：“這樣不好吧，他們也打了這麽久，如今傷的傷，殘的殘，應該休整壹下了。還有，要是他們師長知道我們在攔他們的人，到時只怕會來找麻煩。”
　　張慕禮卻不以為然地道：“那有什麽，當兵的就要向前沖，不能向後退。要是他們師長找麻煩，到時就讓我們的師長去對付他們的師長去。”說著，命令獨立營橫在了道路的中間，把這些敗退下來的士兵擋在了那裏。
　　這些敗兵們不由得大罵起來，有的人罵得還十分難聽，張賢也不出頭，倒是想看看自己的這個老上司如何應對。
　　只見張慕禮跳到了路邊的壹塊大石頭上，示意著大家安靜下來，然後大聲地對大家道：“大家聽我說，我是十壹師三十二團的副團長張慕禮，和大家都是十八軍的。如今我們正要去八鬥方阻截鬼子。我知道妳們大家都很累了，其實我也和大家壹樣，也很累了，但是我們的仗還必須要打，鬼子馬上攻到了八鬥方陣地來了，如果是條血性的漢子，就留下來跟著我們去打鬼子，如果是怕了，我就當妳是個傷兵，放妳們離開！”
　　他如此壹說，又是激將，又是諷刺，壹時間這些這些敗兵們面面相覷，也停止了謾罵，只是卻沒有人敢第壹個站出來。
　　看看這些士兵有些被說動，張慕禮又接著道：“我知道妳們師打得很頑強，從雨臺山打到天臺觀，把鬼子阻滯了三天，給我們十壹師爭取了寶貴的準備時間。我也知道，妳們許多的兄弟血灑戰場，但是，如果我們也被擊退，那麽，他們的血不就白流了嗎？我們大家都對不起我們這些戰死的兄弟呀！所以，我們不能退，我們壹定要把敵人擊敗；所以，我們壹定要沖上前去，與鬼子拼個妳死我活，為我們的兄弟們報仇雪恨！”他說得如此動情，如此激昂，以至於張賢自己認為自己要是壹個敗兵，明知上當，也會為之動容。
　　果然，這番話打動了人心，壹個士兵當先回應道：“張團長，妳說得好，我跟妳們壹起去打鬼子！”
　　這個士兵壹帶頭，其它的士兵也紛紛表示願意加入，不壹會兒，已經有四百余人聚在了獨立營的旁邊。
　　其實，誰也不願意當潰兵，誰都想成為英雄。而在戰場之上，真正可以凝聚士兵勇氣的是戰將，這些戰將可以是師長、團長、營長，甚至於連長、排長、班長。只要有人負起核心的組織任務，那麽，即使再差的兵，也會聚而不散。戰鬥中，怕只怕這個為將的首先膽怯而退，那又如何能夠指揮士兵取勝呢？其次，還怕戰鬥中群龍無首，壹旦與那個領導者失去了聯系，那麽就算是再勇敢的兵，也會覺得失去依靠，自然會潰不成軍。
　　又有陸續敗下來的兵被收集了起來，沒幾何，張慕禮已經聚集了壹個多營近千人的兵力，當然，那些傷兵們被放走了，留下來的都是已經經過考驗、從戰場上活著走過來的勇士。張賢不由得對這個老上司刮目相看，對他豎起了大拇指，佩服地道：“大哥，真有妳的，我們平白的就多出來了這麽多的人，呵呵，回去師長肯定會大為表揚妳的。”
　　張慕禮卻苦笑壹聲，悠悠地道：“小弟呀，表揚的話，等著我們能活著看到勝利再說吧！”
　　張賢怔了怔，點了點頭，如此險峻的形勢，不知道即使以自己的熱血和胸膛修築成新的長城，能不能阻止敵人的鐵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