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章 強攻(三)
兵 by 最後壹名
2018-10-3 18:22
敵人夜航的飛機在砥平裏的上空來回地盤旋著,這些美國人當真得是下了血本。誌願軍的炮火也只是狂嘯了片刻,便被敵機捕捉到了位置,於是轟炸便不可避免地發生了,雖然這是在夜裏,敵機還是向下投擲著炸彈,多少打亂了誌願軍炮兵陣地的秩序,故而他們怒吼般的炮火也減弱了下來。
錢雄風還在猶豫之時,十分鐘的炮擊已經結束了,按照事先的安排,六四壹團與六四二團已經開始了對望美山的攻擊,誌願軍的沖鋒號響徹了整個戰場,黑暗裏,只聽到沖天的喊殺聲刺人的耳膜,只是在這個時候,這個聲音竟然是要比敵人炸彈的爆炸聲還要令張賢心驚膽戰,他知道無數的生命便會在這壹時刻倒在沖鋒的路途之上。
“戰鬥打響了!”錢雄風喃喃地道,心頭忽然難得的壹片平靜,他看著面前的這個營長,搖著頭,告訴著他:“朝令夕改定然會影響大家的士氣,如今只有壹往直前,按照即定的方針打下去,才可能取得勝利!”
張賢的頭都要大了壹圈,心裏頭恨得直想罵娘,但是他還是忍住了,默默地看著面前也有些無奈的錢雄風,搖了搖頭,眼睛都要紅了起來,低沈地聲音緩緩地道:“錢師長,妳這是在犯罪,是在殺人!”他說著,再不顧這位壹師之長詫異的眼神,轉身離去,在這個時候,他也只能帶著自己的連隊去休息。
錢雄風楞楞地看著這個於得水離去的背影,照理說這麽壹個小小的營長,就像是在罵著下級壹樣地詛咒他,他應該十分得生氣,可是他都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頭卻沒有壹點得怒火,反而看著於得水離去,心裏頭又多出了壹份忐忑不安來,這個人的背影簡直就是他原來的長官張賢無二,可是這又怎麽可能?難道……?
但是,已經不容錢雄風再胡思亂想了,二壹四師的戰鬥開始便異常得艱難。
那些被誌願軍的炮火打得有些暈頭轉向的美國兵們,聽到山下的沖鋒號與喊殺之聲,終於是回過了味來,馬上在他們的營長傑裏姆的大喊大叫般的命令之下,各就各位著向山下沖鋒而來的誌願軍突擊隊進行著掃射。探照燈沒了,但是照明彈已經升上了天空,這些照明彈每隔五分鐘便會被打上天空壹次,這也成了砥平裏美軍炮兵的例行任務壹樣,他們要向砥平裏的四面打出照明彈,就算是打得再快,也要有壹個間隔,五分鐘已經算是最短的了,但便是這樣,傑裏姆也嫌著太長。照明彈的光亮可以堅持到五分鐘,但是從三分鐘以後,那種明亮便會迅速地黯淡下去,看到的景象會變成模糊得壹片。
激烈得槍炮這聲頓時充斥了整個望美山南面的山坡,傑裏姆營長都有些驚訝,也就是這麽片刻的功夫,在他看來只是轉個背的時間裏,那些中國人就好象是成群結隊的螞蟻壹樣,已然密布在了半山坡之上,他們的速度太快了,竟然從滑溜得冰面上爬過來,快得幾乎不容有眨壹下眼睛。“曳光彈,打曳光彈!”傑裏姆高喝著,在他的喊聲中,十幾枚曳光彈升上了天空,或紅或藍地仿佛是壹條彩帶在照明彈將要弱去的光線下飛舞著,象流星象煙花,平行著、交叉著,煞是好看。
但是,對於中國誌願軍的士兵們來說,這種漂亮的曳光彈就是壹顆顆要人命的鬼魂在跳躍,因為這是敵人在為他們的炮兵和航空兵們在指引方向。
果然,在曳光彈的指引之下,美國人的炮火象是暴雨壹樣得傾瀉而下,壹分鐘內便有上百的炮彈落在了望美山的南坡,剛才還淒厲的沖鋒號聲立時嗚咽了,便是戰士們的吶喊聲也被隆隆的火炮聲淹沒得幹幹凈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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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波的沖鋒只持續了半個多小時,六零壹團的趙團長哭著來向錢雄風報告著,他們這個主攻團在那麽短短的幾分鐘之內便損失了上百的戰士,整個團的傷亡慘重,已經有三分之壹的減員了,而他們連敵人陣地的前沿都沒有摸到;而六零二團的團長也過來報怨著,他們已經有兩個連被打沒了,而其他的連也驚悸不已,沒有壹個連隊再願意去充當突擊隊了,甚至已經有連長帶頭搪塞他這個團長的命令。
錢雄風的臉鐵青著,他的第壹波攻擊沒有想到便是這麽得失敗,他帶指望著能夠在這第壹波的沖鋒中能夠占據壹處前沿陣地呢!看來,敵人的防禦的確是作足了,強大的火力在近處發威,再加上敵人火炮與坦克機炮的外圍打擊,便是他們的部隊沖鋒面打得再長再寬,也無法沖破敵人的封鎖。
李清成卻是壹臉得惱怒,他對於下級違抗上命的行為極其得反感,大聲地責問著六零二團的這個團長,要他把那個敢於搪塞命令的連長交出來,他要就地槍斃。壹聽說要槍斃他的連長,這位團長又連忙打著幌子說全部的連長都是如此,直氣得李清成恨不能狠狠地打這個團長壹巴掌。實際上他也看得出來,便是這個團長也已經有了怯意。
“我不管妳們有什麽困難,馬上再作準備,我們半個小時後發動第二次攻擊!”李清成政委以不容人有壹絲反對的語氣命令著面前的這兩個團長,而這兩個團長都面露著難色,卻又不敢違命。
“是要改換壹下作戰方針了!”錢雄風呆滯了半天,終於是吐出了這麽壹句話來。他轉過頭,也不去理會李清成的怒罵,對著他的通訊員大喊著:“去把於得水給我找過來!”
那個通訊員連忙拔腿跑了,而李清成和兩個團長都楞楞的看著自己的師長,不知道他叫過於得水來,又是為了哪般?不過,看著錢雄風如此堅定的眼神,分明是有了壹個破敵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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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賢總算是長長地出了壹口氣,錢雄風還算是聰明的,在第壹波攻擊失敗之後,終於是回過了味來,按照他所建議的戰術策略進行布置,這也算是亡羊補牢,為時不晚,避免了下面有可能會更大的損失。
對於這個聲東擊西、集中兵力專攻右翼的戰法,李清成也表示了贊同,只是對於主攻的問題上,那兩個團長又有些推諉了起來,他們都已經被敵人打怕了,卻又不便明說出來。錢雄風比李清成高明之處就是能夠對下面的人體貼,他想了壹下,最終決定還是讓剛才沒有打的六四零團來做主攻,六四壹團在正面佯攻,六四二團用壹個營在右翼牽制那邊的敵人,其他的連隊作為六四零團的後衛隊,壹旦六四零團搶攻成功,便跟上去擴大戰果。
方案壹制定下來,各團便忙著重新去作調整和準備。張賢想了壹下,自告奮勇地要求跟著六四零團去打主攻,這讓李清成也對他另眼相看,錢雄風想了壹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不過他也沒有忘記叮囑著他道:“阿水呀,妳這個連可是妳們師長的心頭肉,如果不行的話還是退下來,到時候別讓我沒法跟妳們師長交待了!”
“放心吧!”張賢十分自信地道:“我們壹定會拿下敵人右翼陣地的!”
看到張賢如此胸有成竹的樣子,錢雄風點了點頭,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越發得有些懷疑了起來,讓他忽然想起了常德破城之時的那位到太陽山借兵的張賢團長,在這麽壹個關鍵的時候,於得水跟那個張賢竟然如此得想象,讓他對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不由自主地作著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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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奪取望美山右翼陣地的過程遠沒有說壹說那麽簡單。
晚上九點半鐘的時候,六四壹團準時按照錢雄風的安排,在望美山的正南面發起了佯攻,嘹亮的沖鋒號吹得比第壹次進攻的時候還要響亮,幾乎是充斥了整個山坡,喊殺聲也此起彼伏著陣陣悅耳。守衛望美山的美國人果然是上了當,在明亮的照明彈的強光之中,美麗而又邪惡的曳光彈幾乎是齊齊地飛向望美山正面的山腳,他們近處強大的火力布置也集中到了陣地的正面,傑裏姆營長還認為中國人會跟第壹次那樣地沖鋒過來,卻沒有想到正中了對手的下懷。
在敵人強大的火炮與火力對準著望美山主陣地的正面之時,在張賢與熊革命的指揮之下,六四零團的突擊隊已然再壹次悄悄地靠近了剛才折戟的地方,穿過雷區的時候,還是有人命運十分不濟地踩到了地雷之上,爆炸聲起來的時候,那個人也被炸得裂成了血片。所謂的密集沖鋒,其實並非是人挨著人,槍頂著槍的,每個人也是有著壹定的距離,最少兩個相鄰的人要保持二十到三十米遠,只有這樣才可能最大限度地降低沖鋒時的傷亡。那個踏上地雷的戰士用自己的生命為後面的同誌探得了壹條路,這種結果雖然殘酷,但是也是無法回避了的必然。
地雷的爆炸聲引起了敵人的註意來,可是這個時候那些炮火盡數地打到了空地上,而他們近距離的重火力轉換又沒有這麽快,而在戰場上,哪怕是晚了壹分鐘,就會立即失去主動,而被動起來。
熊革命身先士卒著,帶著他們連的人已經沖到了張賢的前面,張賢不由得暗暗佩服,雖然這個熊家老二看著有些頭腦簡單,真得打起仗來時,卻勇猛迅捷得如同壹頭獵豹,比熊三娃還要靈活。他回過頭,看看自己連裏的人,還離得有些遠,在升起的照明彈的照耀之下,分明看到熊三娃壹臉得不屑,望著熊革命遠去的背影。
已經搶占到了右翼的前沿陣地,可是在這個時候壹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側面忽然響起了突突的機槍聲,沖在前面的幾名戰士當即地倒了下去,張賢也不由得俯下身,緊貼著地面,都可以感到嗖嗖的子彈劃過自己後背的棉襖。他定睛看時,這才發現原來那邊壹塊看似的大石頭,竟然是敵人修築的壹座暗堡,機槍噴薄的火舌象是壹條瘋狗,不僅狂吠著,而且還在亂咬著。
前面的人都被敵人的機槍所壓制著,離得近的幾名戰士紛紛地投過去手榴彈,爆炸聲裏,煙塵起來,卻無法摧毀那挺機槍。張賢的心裏也著急萬分,如此有利的局面被這挺機槍打亂了,時間就是勝利,只要被阻哪怕多壹分鐘,那麽幸運的天秤就會倒向敵人。他不由得轉過頭向左上邊的山頭上看去,在即將逝去的照明彈下,分明已經看到敵人跑過來起伏的身影,如果那邊的敵人增援過來,在此時還沒有沖上敵人陣地的時候,那麽只怕後面也就再也沖不上去了,他們的這次行動也將會與同剛才第壹波沖鋒的結果壹樣,甚至於還要危險。
“高峰!快炸掉它!”熊革命就在張賢的前面,他如此大聲地命令著。在他的右前方,壹名戰士靠著那挺機槍最近,熊革命喊得應該就是他了。
可是高峰根本就起不了身,他被敵人強大的火力壓制著,只要站起來,壹定會被打成篩子。
好象是心有靈犀壹般,在熊革命喊完的時候,高峰摸出壹枚手榴彈正丟到了那挺機槍的附近,爆炸聲起來的時候,那挺機槍終於停了,爆炸聲剛剛過去,高峰象是兔子壹樣向前躥去,撲向暗堡的射擊口,可是這個時候,敵人的機槍又響了起來,剛才的那枚手榴彈並沒有炸爛它。
高峰壹定是被打中了,倒了下去,正倒在了那個暗堡的射擊口旁邊。
“高峰!”熊革命幾乎是喊破了自己的嗓子,嘶聲力竭著。
火光中,高峰倒下去的身體微微動了壹下,艱難地擡起頭,摸著自己的身後,可是這個時候,他連壹枚手榴彈都沒有,他猶豫了壹下,猛然用盡力氣壹躍而起,用他那高大的身軀正堵在那個暗堡的射擊孔外,壓住了那挺正噴著火的機槍槍身,機槍的支架立即倒了下去,機槍也歪到了壹邊。
利用這千鈞壹發之機,熊革命已然撲了過去,可是那挺機槍又響了起來,高峰雙手抱著通紅的槍管,噝噝地冒著壹股煙來,伴隨著燒著皮肉的焦糊味道,他仿佛是渾身不覺壹樣,用自己的身體堵住了噴火的槍口,也只是剎那之機,他的身體便被強大的火力打穿,整個人也飛了起來,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高峰!”熊革命怒吼著,利用戰友所爭取到的這難得的眨眼之機,將手榴彈順著機槍口丟進了那個暗堡裏,隨著裏面轉來“轟”的壹聲悶響,這挺剛才還威風八面的機槍頓時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