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壹章 俘虜(二)
兵 by 最後壹名
2018-10-3 18:22
局面已經混亂了起來,隨著敵機呼嘯而來,盡管第壹連的戰士們十分努力地象驅趕牲畜壹樣地驅趕著這些美軍的俘虜往公路左邊的山林中躲避,但是這些美軍俘虜畢竟不是牲畜,他們是比牲畜更聰明的人類。正因為是人類,所以才會自以為是地制造麻煩。
已經有美國俘虜兵沖出了隊伍,向公路的另壹邊奔去,這就好象是泄了閘的洪水壹樣,馬上引來的其他俘虜的效仿,這些俘虜們簡單地以為只要是擺脫了誌願軍的控制,就可以得到得到自由,得到新生壹樣。
槍聲在空曠的天底之下響了起來,這是那些押解的誌願軍戰士對於不服從命令的俘虜所發出來的警告,他們朝天開著槍,同時也大聲在高喝著,但是卻沒有人能夠聽得懂這些中國人的話。
“大衛,妳要是再不叫住妳的人,可就別怪我命令開槍了!”張賢也急了起來,壹把揪住了大衛·羅伯特的衣領,然後取出了自己背在後面的自動步槍,擺開了架式。
大衛楞了壹下,卻是雙手壹攤,無可奈何地道:“我又不是他們的頭目,我的話他們不會聽的!”
看著已經有人沖過了公路的那壹邊,張賢知道再不下狠手,是不可能挽回這種局面的,當下毫不猶豫地打開了槍栓,“砰”地壹聲,將那個跑在最前面的家夥壹槍打倒在地。
“我的上帝!妳打死他了!”大衛不由得發出了壹聲驚呼,那是壹百米的距離,張賢壹槍就可以打中,這不能不令他斟酌壹二;也許,他的這壹聲驚呼,更是對於自己同伴被擊斃的驚嘆與憤怒。
“不!我只打中了他的腿!”張賢卻是糾正著,同時告訴著他:“下面這壹槍,我就不知道會打到哪裏了!”。
正是這壹槍,立時將那些正準備逃走的俘虜們鎮住了,他們看到那個最先逃走的人倒在地上的時候,就不知不覺地停下了自己狂奔的腳步,大家都聰明人,他們當然知道,無論自己跑得怎麽快,也快不過後面追過來的子彈。
大衛呆呆地看著這個再壹次準備瞄準的誌願軍連長,忽然就反應了過來:“聽他的命令!聽他的命令!”大衛也近呼是在嘶聲地對著他的同伴們用英語呼喝著,他更是壹個聰明人,在這種手無寸鐵的情況下,任務的反抗,那都會遭來押解者無比的憤怒,好漢是不能吃眼前虧的,為今之計只能是配合面前這個連長的工作,以免引來他更大的憤怒。
那些跑過公路的俘虜們,面對著黑洞洞的槍,只能乖乖地轉將回來,按照張賢的命令,向公路左邊的樹林中轉移。
可是,這個時候,剛才還在天邊的五架美國人的飛機,轉眼之間已經到了近前,肯定是剛才聽到了這邊的槍聲,在白雪的山嶺上,發現了這些移動著的人影,這才向他們這裏沖了過來。
“快進樹林!”曹爽在樹林邊上大聲地指揮著後面還沒有鉆進樹林中的人們,但是,美軍的第壹架飛機已經俯沖了下來,隨著“噠噠噠”機關炮的聲音響起,瞬間把這個清冷的上午帶進了血也火的戰鬥之中。
聽到飛機掠過來的聲音,張賢已然條件反射壹樣地趴倒在地,耳聽著壹連串的子彈聲就在自己的身邊爆響起來,打到雪地上便濺起了壹片的雪霧,空氣裏也立即彌漫起硝煙的味道來。
“這邊!這邊!”曹爽已經鉆進了樹林裏,卻還在樹林的邊緣焦急大聲地呼喚著張賢。這片樹林是壹片的松樹林,蒼翠已然被白雪而淹沒,但這並不防礙這片林子成為最佳的躲避敵機的避難所。
只是,對於張賢來說,看著面前不過咫尺之遙的壹段距離,此時卻好象遠隔了千裏壹樣,他剛剛要爬起身來,便聽到了又壹架敵機呼嘯著已經到了自己的頭頂,同樣是“噠噠”機槍的聲音響起來,仿佛就是在自己的耳邊,聽著子彈的聲音由遠而近地打來,他快速地在雪地上翻滾著,越來越離得樹林遠了,那壹串得子彈堪堪打在他剛剛滾過去的地方,看得樹林中的曹爽卻如同在看壹場驚險的雜技表演,駭出了壹聲冷汗。
樹林裏,第壹連的反擊終於開始了,在熊三娃的組織之下,第壹排的三名戰士架起了全連唯壹的壹挺高射機槍,這種機槍是從敵人的坦克上卸下來的,所打出的子彈可以穿透五毫米的鐵板,並且可以打到五百米的距離。
果然,有了這麽壹把可以反擊的武器,美國人的飛機駕駛員便收斂了許多,不敢過於逼進地面,但是他們依然盤旋在半空之中,來回俯沖著,根本就沒有想要離去的意圖。
張賢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只是這個時候,他渾身都沾滿了雪,便是自己的頭上、臉上也全是雪水泥水,頭上的帽子也不知道滾到了哪裏,寒冷的北風吹過來,他可以感覺到自己耳朵仿佛是被割去了壹樣得生痛,但是他知道這並不是他最大的困難,他最大的困難還是頭頂上沒有離去的敵機。他擡起頭,終於看到了前面十幾米處躺在雪水裏的帽子,連忙俯身過去,抓住了帽子戴在了自己的頭上,可是壹回頭之間,卻看到了壹個熟悉的人影在他的眼前壹晃,而沒入了公路邊上的溝裏。
“大衛!”張賢不由得大喊了起來,不錯,他看到的就是那個俘虜中尉大衛·羅伯特,奇怪的是這個大衛並沒有跑向樹林,而是乘著他躲避天空中打擊的時候,跑向了相反的方向,他這無疑是要效仿剛才那個趁著混亂想要逃走的人。
顯然,張賢的這壹聲大喝,令那個躲進了公路邊上排水溝的大衛嚇了壹跳,他回過頭看了張賢壹眼,猶豫了壹下,還是俯身沿著公路的排水溝,不顧腳下深壹腳淺壹腳的泥淖,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跑了起來。
“站住!妳給我站住!”張賢大喊著,忽然想起來對方是個美國人,馬上又改了口,用英語大喝著:“站住!否則我開槍了!”他說著,再壹次趴俯在了地上,把槍端了起來。
可是這壹回,這個大衛就好象是鐵了心壹樣,再不回頭,腳下的步伐越發得快了起來。
“他娘的!打死了算了!”曹爽終於忍不住下達了命令。
張賢楞了壹下,“哢”地壹聲,打開了保險栓,同時手指頭也摳到了板機裏,瞄準了那個在壹起壹伏在前面移動著的身影。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在他剛剛要摳動板機的時候,手指頭卻微微地發顫了起來,驀然想到剛才在路上與這個中尉閑聊的時候,他曾告訴過自己家裏還有壹個妻子和兩人個孩子在等著他回家,不知道為什麽,壹想到孩子,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的兒子小虎來,自己是壹個有兒子的人,自然可以了解當父親的苦與樂,當然也就能夠體會到壹個家庭在失去丈夫、失去父親之後將會如何得破碎,只是這種想法在他的腦海中壹閃而過,卻已經令他舉槍的手哆嗦了起來。
“快打!”曹爽在樹林裏催促著,他不能夠忍受被自己押解的俘虜就在他的眼皮底下逃走,所以幾乎有些聲嘶力竭了。
“砰!”的壹聲,張賢還是放了壹槍,可是這壹槍放出去的時候,他自己都直搖著頭,知道子彈已然打飛了出去。
聽到聲音,也許是出自條件反射,大衛剛剛攏起的身形馬上又塌了下去,續而又仿佛是欣喜若狂,發覺自己並沒有被打中,再無顧忌,象兔子壹樣飛快地越過了公路,消失在了對面另壹側的排水溝裏。
“哎!”曹爽不由得發出了壹聲嘆息,分明是被張賢的這壹槍打飛而惋惜。
“我去把他追回來!”張賢重新站起了身來,對著自己的副團長說著,便準備轉身去追。
“算了!”曹爽卻擺了擺手,同時十分自信地道:“讓他跑,我看他能夠跑得了多久!”
張賢楞了壹下,馬上又明白了過來。此時在清川江以北的朝鮮大部分地區,並非是聯合國占領區,大部分還是朝鮮人民軍、遊擊隊以及中國人民誌願軍的活動區域,這個大衛要想靠自己的兩只腳跑過清川江,最少還要跑上兩天。想壹想當初自己從淮北戰場戰敗往淮南逃命的時候,還沒有過淮河便被當地的老百姓捉住,而這個大衛還是壹個面孔與眾不同的西方人,要想從朝鮮全國皆兵的地方逃出去,那種困難比當初自己還要大上了十倍,就算是現在放他逃跑,只怕也跑不了多遠的。想到這裏的時候,他也只好點了點頭。
可是,壹個令人沒有想到,卻又有些戲劇性的情況突然出現了:那五架剛剛離去的敵人戰鬥機又飛轉了回來。其實,這些飛機並沒有離去,只是在空中兜了壹個圈子,躲開樹林中齊齊射向它們的子彈,飛到了公路之上,卻並沒有把在地上連滾帶爬的大衛當成是自己人,而是向他開了槍。實際上,那些飛行員從高處看到的只是壹個渾身沾滿了雪泥在奔跑著的人,對於他們來說,根本就不會想到這個人會是壹個美國兵。
壹連串的子彈打在大衛的身前身後,把他打得左蹦右跳,不由得破口大罵了起來,可惜就算是他的美國話喊得如同驚雷,那些高高在上的飛行員也聽不到。公路的那壹邊是壹片平坦的田地,大衛躲無所躲,避無所避,於是終於被飛來的子彈打中,撲倒在地。那些飛機又在上空盤旋了片刻,這才大搖大擺地呼嘯而去。
“呵呵,叫妳跑!這回好了吧?想跑再也跑不動了吧?”曹爽壹邊罵,壹邊笑著,仿佛是在看壹出很有意思的鬧劇。
張賢怔了壹下,突然沖出了樹林,向公路的那邊奔去。
“餵,阿水,妳幹什麽去?”曹爽在後面不解地問著,在不知不覺之中,他也把張賢當成了自己親密的人,本來十分正經地叫著的“於連長”“於得水”,在這個時候,也改口叫成了“阿水!”。
張賢回過了頭,告訴著他:“我過去看壹看!”
“有什麽好看的!”曹爽不以為然地道:“那家夥死了活該,管他幹啥?”
張賢楞了楞,又解釋著:“就算是他死了,我們也應該找個地方把他埋了,不然,他會被野狗吃掉!”
“吃就吃了,反正是個美國鬼子!”曹爽輕蔑地道。
張賢卻皺了下眉頭,然後壹本正經地道:“不管他是誰,是我們的敵人也好,是我們的朋友也好,既然我們遇上了,就不應該讓他的屍體被野狗拖走!都是人,最其馬要有壹點作人的性情!美國鬼子那麽兇殘,我們可不能跟他們壹樣沒有人性,要不然,我們也跟那些美國鬼子壹個樣子了,副團長,妳說是不是呀?”
聽著張賢的這壹番話,曹爽怔了壹下,點了點頭,道:“是呀,妳說得不錯,既然是被我們趕上了,那替他收收屍也不算過分,不然我們真得跟美國鬼子壹樣,沒有人性了!”實際上,在這個時候,他也只能順著張賢的話往下說了,不然他就會變成沒有人性的家夥了。
張賢笑了壹下,轉身向著那邊的田地裏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