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敵後（壹）

　　戰場上的局勢總是千變萬化的，這就好象是兩人在對弈搏殺，只要有壹步走錯或者慢了，就算是大好的局面，也有可能滿盤皆輸。
　　對於宜昌攻堅戰來說，本來勢在必奪，奈何各部隊指揮缺乏協調，行動緩慢，再加上情報上的滯後，將大好的戰機就此貽誤，十個師攻打宜昌，從九月三十日打到十月十日，也只占領了宜昌北部和東部的部分城區。日軍第十三師團的頑強，超出了國軍的想象，就是在失去了半個城之後，司令長官內山依然沒有放棄，將傷員與非戰鬥勤務人員都投入了戰鬥，並寫好了遺書，壹旦被國軍攻下宜昌，他便準備隨時剖腹。
　　而此時，日寇第十壹軍已經結束了長沙會戰，迅速回防武漢，其增援宜昌的敵二十六旅早淵支隊及敵壹零三旅團已經順著漢宜公路，兵鋒西進到了當陽東北的荊門，先頭部隊與國軍第五十五師交上了火。
　　十壹日，風雨大作，作戰總部不得不面對現實，無可奈何地電令各部停止攻擊，撤出戰區，控制要點，進行休整。
　　當十壹師接到這個電令的時候，已是十壹日的中午，可是此時卻已是騎虎難下，四面受敵了。
　　十壹師的壹個團在攻打宜昌，隨著第二軍撤出了戰場；而另兩個團此時正配合五十五師與七十六師與敵三十九師團決戰，敵人援軍的快速出現，立刻讓三個師都緊張起來，五十五師成了敵人當頭攻擊的對象，不久便潰敗了下來，十壹師的左翼立刻出現了空當，壓力倍增，無奈之下，方青師長只得將師的預備團頂上去，同時把師部的警衛營也調去堵窟窿，只留下了張賢的壹連守衛師部。也就是在這時，總部的電令到了，大家也都松了壹口氣。
　　方師長安排胡副師長親自到戰前，帶領壹線的部隊迅速西撤，脫離戰場，同時又派人聯系右翼的七十六師共同進退，哪知被派去的人很快就回來了，告訴方青，七十六師已經後撤，將十壹師獨自拋在了戰場之上。方青氣得大罵，恨不能將七十六師的師長槍斃掉，而如今，他只能孤軍作戰，如果壹步走錯，就可能全軍覆沒。
　　敵人的壹個旅團已經出現在了十壹師右翼，對十壹師形成了包圍之勢。
　　方青壹直在踱著步子沈思著，張賢站在門口，隨時聽從師長的命令，他已經命令下面的士兵協同各後勤及報務人員作好撤離的準備。
　　“師長，快下令撤吧，不然來不及了！”參謀長羅達在邊上焦急地催促著。
　　方青猛地擡起了頭來，命令著：“張連長，叫報務員不停地發報，電告胡副師長迅速帶隊西撤。妳帶著警衛壹連到南面警戒，師部暫不動！”
　　“師長！……”參謀長楞住了。
　　方青解釋著：“我這樣是為了吸引南面包抄的敵人過來，好給前方的西撤部隊贏得時間，等他們壹脫離戰場，我們馬上撤離。”
　　“這樣是不是太冒險了，萬壹有個不測，我們會被鬼子包了餃子。”羅參謀長擔心地道。
　　方青壹笑，道：“這樣好了，妳帶著師部裏的部分非戰鬥人員先撤，我守在這裏。”
　　“師長，妳和參謀長都撤吧！”張賢忽然道：“把報務員留在這裏，敵人就會以為我們的師部還在這裏，我帶壹連留下來，聽妳們的消息，只要大家都安全撤退了，再通報我們撤退。”
　　“只怕到時妳們已經撤不出來了！”方師長道。
　　張賢也壹笑，道：“用我們壹個連換取整個十壹師，合適！”
　　方青盯著張賢這張英俊的臉，沈默了，壹時之間有些難以取舍。
　　“師長，下命令吧，不然來不及了！”張賢依然這樣可愛地笑著。
　　方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師長在臨走的時候，給張賢留下了幾箱好東西，那就是德國造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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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壹個時辰過去了，雨也停了下來，張賢估摸著師長和參謀長已經去得遠了，可是報務員依然沒有接到師長的電令，看來，他們可能也遇到了麻煩，不管怎樣，沒有命令就不能撤退。
　　如今，張賢成了師部裏最高的長官，而他的手下，也只有壹百五十多號人，包括那個奉命被留下來的機要班。
　　第壹波敵人出現在了村子的南面，是壹個騎兵小隊，約有壹百騎，向這裏疾馳了過來。事先，張賢已經做好了準備，將兩個排守在了村南，壹個排守在了村北，並做好了防禦的攻事，村前有壕溝與陷阱，同時在村口的大樹與房寨之上埋伏下狙擊手，準備給突進的敵人以毀滅性的打擊。
　　那隊騎兵迂回著靠近村莊，張賢伏在高處的屋頂之上，看到當中壹個揮舞著戰刀的人在吆五喝六，不用想，這應該是這隊鬼子兵中的頭目。他端起槍，看著他走進了自己的射擊範圍，當先“砰”地壹聲打了壹槍，那鬼子頭目應聲跌下馬去。
　　“打！”張賢大聲命令道，戰士們紛紛從戰壕裏、大樹上以及屋頂上露出頭來，槍聲齊鳴，未等這隊鬼子兵沖到村口，便已經損失了壹半。鬼子兵見勢不好，紛紛撥馬逃走，不壹會兒，便跑得無影無蹤了。
　　戰士們欣喜地沖上前去打掃著戰場，撿著敵人遺留下來的物資，其中還有幾匹高大的戰馬。
　　張賢卻壹點也高興不起來，他知道，這只不過是敵人先頭的偵察分隊，不用多想，敵人的大隊人馬很快就要到了。
　　“我們什麽時候撤退？”尹劍跑過來，問著張賢。
　　“沒有接到師長的命令，就不能撤！”張賢告訴他。
　　尹劍楞了壹下，道：“這麽久過去了，他們也應該轉移出去了。”
　　“我們必須要等待軍令！”張賢再壹次重復地道。
　　尹劍看著他，搖了搖頭，道：“連長，這是最後的機會，如果我們再不撤，就可能再也走不了了，這可是我們壹百五十多號兄弟呀！”
　　“這個我清楚！”張賢冷靜地告訴他：“但我們必須要掩護大部隊的安全！”
　　尹劍這才明白過來，問道：“原來，師長是要讓我們來吸引敵人！”
　　張賢點了點頭。
　　“明白了！”尹劍沒有再問下去，又跑開了。
　　熊三娃興高采烈地牽著壹匹白色的高頭大馬走了過來，遠遠看到張賢，大聲叫著：“連長！連長！妳看，我給妳搞了壹匹最好的馬，看它，漂不漂亮？”
　　“漂亮！”張賢看著這匹馬，點著頭，這正是剛才那個鬼子頭目的所騎。
　　“連長，妳騎騎，看威不威風？”熊三娃道。
　　張賢笑著搖了搖頭，道：“算了，以後再說吧，”他說著，又道：“哦，對了，妳讓大家把這些馬集中起來，它們就先交給妳負責，以後可以為我們馱彈藥。”
　　熊三娃高興地走了，張賢收起了笑臉，心頭卻有些異樣。此時此刻，這些士兵還可以笑得出來，如果他們知道了自己不過是壹個肉餌，壹會兒就會被敵人吃掉，他們還笑得出來嗎？可是該怎樣才能又完成任務，又能保全這些可愛士兵的生命呢？他甚至後悔起自己為什麽要接下這個幾乎是必死的任務。是的，他不怕死，甚至於現在就可以去死，可是這些無辜的士兵呢？這些可是他生死與共的兄弟！
　　“趙二狗！”張賢大聲叫著。
　　“到！”趙二狗跑了過來。
　　“妳再到機要班看看，電令來了沒有？”
　　“是！”
　　趙二狗答應著，飛快地跑去，但不壹會兒，又飛快地跑了回來，結果依然令人失望，師長好象把他們遺忘掉了，沒有壹點的消息。
　　“陳大興，妳多帶幾個人，在村口、各個路口都埋上地雷！”張賢又大聲命令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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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子很快從四面包圍了這個村莊，張賢從望遠鏡裏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戰隊，單單南面的敵人就足足有幾千。
　　鬼子開始喊話了，那個喊話的是壹個中國的翻譯，無非就是勸降的話，還沒有等張賢發令，那個陳大興卻恨得直咬牙，“砰”地壹槍，把這個漢奸的頭給打穿了。敵人大怒，壹聲令下，幾十門炮壹齊發作，整個村莊都被數不清的炮彈所吞沒，變成了壹片火海。那炮足足打了有半個小時，村莊中幾乎已無壹處完整的房屋，好在事先張賢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所以炮壹響，大家都躲到壕溝或者地堡中，大部份人只是被掀起的土埋了身體，等炮火壹過，又紛紛鉆了出來。盡管如此，各排上報的人數裏，還是死傷了十幾人。
　　炮火過後，敵人的步兵便沖了上來，張賢壹面組織火力猛烈掃射，壹面集合分散的隊伍集中起來，封鎖入村的主要道路，同時也做好了近身巷戰的準備，儼然就是壹名熟練的軍官。
　　輕重機槍壹直在突突的響著，打槍的戰士來回的換著，那槍燙得發紅，敵人也壹片片地倒下去。盡管戰士們個個英勇殺敵，但終因力量相差懸殊，前沿陣地被鬼子突破了，張賢只得帶著大家向村子中心的祠堂方向後撤。大批的鬼子壹擁而上，可是剛剛到村口，就聽到轟隆隆連環的爆炸聲，震耳欲聾，壹時間只見血肉橫飛，哭喊壹片，原來是張賢事先埋下的地雷起了作用。地雷的威力太巨大了，將搶入村中的幾波鬼子炸得人仰馬翻，紛紛後退，不敢再冒險闖入。
　　鬼子再壹次架起了炮來，剛才那壹波炮火打的是村裏，而此時卻要打村口，想著把地雷全部摧毀。也就在這時，剛剛放睛沒多久的天空又下起雨來，雨越下越大，不久成了瓢潑之狀，同時，夜色的來臨，也不得不讓鬼子暫時停止了進攻。
　　看到鬼子在村莊周圍建起了營帳，勢有不踏平此村不罷休之勢，張賢的心中沈重異常，而就在此時，報務員告訴他，師長來電了。
　　顯然，剛才的槍炮與地雷聲，已經驚動了附近所有的部隊，師長當然知道這個方向裏還有哪個部隊能與敵人交火，所以電文的第壹句就是問候壹連是否還在，十壹師已經安全撤退，壹連完成了任務，也可以撤退了。
　　張賢卻是壹聲苦笑，如今他們已是處於四面包圍之中，撤退！談何容易。
　　“連長，我們怎麽給師長回電？”報務員問著他。
　　他想了壹下，道：“告訴師長，壹連已被敵人重兵包圍，就算不能突圍，所有將士也必當為國盡忠！落款為壹連全體將士！”
　　報務員楞了楞，大聲答道：“是！”發起了報來。
　　看著報務員發出這最後壹道電文，張賢這才命令他收起電臺，準備隨時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