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章 襲戰（三）

　　四月二十二日，也就是農歷的三月十七，春天的月色怡人，從正圓開始變缺，但是月光依然明亮，便是在這種夜色裏行軍，也可以看清腳下的路徑。
　　二壹五師當先地對華川城展開了攻擊，張賢帶著警衛營這壹次倒是比較安閑，隨著王大虎師長帶領的師部向前移動，戰鬥開始的時候，他們在華川城以北二十裏的北浦裏設立了臨時指揮部，從這裏都可以聽到華川城方向上激烈的槍炮之聲。
　　王大虎的布置十分精細，以壹個團先期從上遊渡過了華川河，繞到了華川城的南面，想要切斷華川城與春川之間公路的聯系，同時堵住韓國人南逃的去路；以兩個團從北面和西面會攻華川城，東面還有友軍人民軍的壹個師共三個團配合會攻，他相信以中朝聯軍兩個師的兵力來圍打南韓壹個師的兵力，定然可以取得勝利的。實際上，在王大虎確切地得知華川城只有南韓部隊，而沒有美國人的時候，他的信心就已經百倍了起來。
　　為了能夠順利地突破敵人的整體防線，從華川城打出壹個缺口來，中朝聯軍的左翼突擊集團又派出四個師以牽制華川城兩邊的敵人援軍，所以這壹仗對於二壹五師來說，根本就是勢在必得。
　　前面的戰報不停地傳到臨時指揮部裏來，絕大多數都是捷報，攻城的部隊只是在華川城的外圍遭到了南韓軍隊幾次象樣的阻擊，在打到天明時分的時候，南韓軍隊的防線被各各地擊破了，六四三團當先地報告著已經攻進了華川城內，而此時卻又讓人有些大跌眼鏡的是，在華川城中，韓國人並沒有重兵把守於此，六四三團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已然占領了整個城區，到這個時候，王大虎才發現，這支駐守華川城的南韓第六師已經逃跑了。
　　繞到華川城南的是六四四團，只是那個團在公路上也並沒有堵截到大量潰退的敵兵，通過突擊審問抓獲的俘虜，王大虎這才知道敵人其實在戰鬥開始之前，就已經從華川湖的南岸撤退了，守在華川城的不過是韓國人的壹個後衛團而已，而這個後衛團，也是在得到了命令後陸續撤出的。
　　“他娘的，這些李偽軍跑得真是快呀！”王大虎也不由得壹聲嘆息，他本來還想壹展伸手，吃壹回肥肉呢！
　　政委姚其剛也有些可惜地道：“是呀，他們好象是聞到危險信號的老鼠，壹覺得不對頭就掉頭跑路，這些李偽軍，就是怕死得很！”
　　但是，站在旁邊的張賢卻不這麽認為，在他看來，敵人這壹次根本不是逃路，而是在有計劃地撤退，其實仔細地來想壹想，自從他們在那壹晚上大鬧了華川城，這裏的守軍就應該可以預感到了戰鬥的信號，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們就已經在醞釀著對策了。南韓人並不是傻子，他們對中國誌願軍有壹種天生的畏懼，在經歷了無數的失敗之後，選擇退避三舍是最實際可行的辦法。
　　“我們下壹步的計劃怎麽辦？”姚其剛問著王大虎。
　　王大虎來到地圖之前，指著春川的方向，對著姚其剛道：“這裏是我們師的目標。”說著，又指向東面的雪嶽山和縣裏城道：“這是我們東面友軍的目標！”然後手掌在地圖上劃過壹個優美的弧線，告訴著他：“我們七十二軍的另外兩個師會指向這裏，加平，切斷敵人東西方向上的聯系。”
　　張賢也在後面看著這張地圖，王大虎所指的這三個方向，基本上是從東到西並排著的地方，也就是說他們左翼集團是平推著向南進攻，而壹旦從華川城打開了敵人防線的缺口，實際上二壹五師就可以從這裏長驅直入，直插到敵人防線的背後去，這的確對敵人來說，就是壹把鋼刀。
　　王大虎思索了壹下，馬上命令著身邊的參謀發下指令：“命令各團各營，務必要乘勝追擊，咬住李偽軍猛插猛打，爭取把這股敵人盡數地全殲掉！”
　　那個參謀應答著，轉身離去。
　　但是張賢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來，忍不住地提醒著自己的師長：“師長，我覺得還是應該讓大家稍作休息，等探明了敵人的情況再追也不遲！”在他看來，以誌願軍的兩條腿，要想追上敵人的汽車輪，並不是壹件容易辦到的事。
　　王大虎回頭看了他壹眼，卻搖了搖頭，十分肯定地道：“等我們探明情況了，只怕敵人也逃得無影無蹤了！”
　　“可是……”張賢還要說些什麽，忽然想到自己不過是壹個警衛營長，參與師部的作戰討論實際上就是越權了，話說到了嘴邊，又不由得咽了回去。
　　“可是什麽？”王大虎不由得追問著。
　　張賢猶豫了壹下，還是道：“可是我總覺得這些南朝鮮部隊並不象是在潰逃，他們好象是在有計劃的撤退！”
　　“呵呵，這都壹樣！”姚其剛卻是不以為然地嘲笑著：“這些南朝鮮兵根本就是不堪壹擊的，如果我們這個時候不采取大膽跟進，向縱深穿插的戰術，就會貽誤掉戰機，壹旦等美國人上來，再想突破可能就會難了許多！”
　　張賢知道，姚其剛與王大虎這個時候都是些南韓兵當成了國民黨兵來打，撕開口子，向縱深發展，猛沖猛打，壹直是解放軍最得心應手的戰術，這種戰術也壹直在國內與國民黨部隊的交戰中屢試不爽，而在朝鮮戰場之上，開始的幾場戰役也有很好的效果，對南朝鮮部隊更是如摧枯拉杇壹般，只是在上壹次與美國人在砥平裏的交鋒撞了壹回壁。
　　想壹想，如今對付的是南朝鮮部隊，這種戰術也許並不為錯，張賢也就閉上了嘴。
　　“呵呵，阿水，準備壹下，我們馬上要出發了！”王大虎告訴著張賢，他的心情在這個時候格外得好。
　　“哦？”張賢不由得壹楞，忙問道：“我們去哪裏？”
　　“還能去哪裏？”王大虎用手壹指著地圖，道：“當然是去華川，部隊在向前推進，我們師指揮部也不能落後呀！”
　　張賢點了點頭，連忙出去準備了。可是，他剛剛出了指揮所，敵人的飛機便轟鳴著而至，天亮了，這裏的天空再壹次變成了美國人的天空。
　　※※※
　　保羅也得到了提升，在李奇微將軍升任為聯合國軍總司令及遠東美軍總司令之後，範弗裏特中將接任了第八集團軍總司令之職，當然還是在李奇微將軍的領導之下，在李奇微將軍離開第八集團軍的時候，將保羅提拔為了這個集團軍的副參謀長。雖然只是壹個副職，但是這卻是他官階升遷過程中必須要經歷的壹個過程，實際上，在他被晉升為準將之後，也就意味著軍中的高級職務向他敞開了門。
　　此時，保羅的主要工作也有了壹些改變，由出謀劃策，變成了負責主管第八集團軍的情報收集與整理工作，並向集團軍主官作出必要的建議，有的時候，或許還要深入到前線觀察敵情和戰場上的態勢，以作出準確的判斷。
　　四月二十二日夜，在中朝聯軍向當面的聯合國軍發動猛烈攻擊的時候，保羅就已經在第壹時間得到了各方的報告。中國人增兵的這個事實，在壹個星期之前他就已經知道了，而與此同時美國人也在增兵。當面的中朝兵力已經達到了五十萬之多，為了加強朝鮮戰場的聯合國軍的實力，美國各部隊也補充了相當數量的老兵，而陸戰壹師、第二、三、七步兵師也均已重返前線戰場，更為重要的是，有更多的美軍野戰炮兵營已經完成了訓練，從國內調到了朝鮮戰場上來。保羅知道，這位新到任的範弗裏特將軍是壹個對炮兵十分忠愛的指揮官，他的炮兵飽和轟擊戰術應用十分老道。
　　在接到各方報告的時候，保羅便組織起集團軍的參謀連夜進行了分析，他很快就得出了壹個結果：中朝聯軍將要再壹次發動新壹輪的大規模進攻。按照對手的“星期攻勢”來計算，這壹輪進攻很可能會在七天後才會暫告壹段落，按照李奇微將軍制定的對策，他們也就很自然地采用邊打邊撤的磁性戰術，先避開對手的畢露的鋒芒，等到對手停頓下來的時候，再進行反攻，這就好象是兩個人在拉鋸，妳來我走，妳退我往！
　　不過，保羅還是覺得有必要去前線看壹看，他覺得這壹次對手的重點攻擊目標應該還是在漢城，所以在第二天天壹亮，便乘著飛機從大邱趕往了漢城。
　　漢城的駐軍是美國第壹軍，這個軍下轄有三個師，其中兩個美國師和壹個韓國師，防線布置在漢城以北的臨津江壹線，而這壹線上，在頭壹天晚上便遭到了對面中國誌願軍的強大沖擊，雖然韓國人在臨津江南岸布置了許多地雷陣，卻無法阻止住中國人如潮水壹樣的渡過河來。
　　保羅趕到的正是時候，此時的臨津江壹線正處於風雨飄搖之中，作為集團軍的副參謀長，保羅要挾著第壹軍的軍長與之壹起親臨汶山城，到前線陣地上，並且又調集預備隊進行阻擊，利用空中與早先構築的強大火力組成立體火力網，終於將這部分已然過河的中國誌願軍堵在了臨津江南岸不足二十平方公裏的狹小空間裏，但是，誌願軍方面還是有兩支小部隊沖過了聯合國軍的封鎖，不顧壹切地向前猛沖著，插入漢城以北的議政府地區。
　　第壹軍的軍長要求放棄臨津江防線，退守漢城，他是害怕自己的身後出現威脅，但是這個要求卻被保羅斷然拒絕。保羅壹面繼續督導著臨津江前線的戰鬥，壹面讓這個軍長從漢城調出守城的韓國師對那兩支小股沖入的誌願軍部隊進行圍攻，他的想法很簡單，如果壹旦臨津江的防線崩潰，那麽議政府也好，漢城也好，都將無險可守，其結果很可能會與第三次戰役時壹樣，聯合國軍將不得不再壹次地退出漢城，把這個韓國首都再壹次拱手讓出。
　　於是，在美國人的堅持與固守之下，臨津江防線卻成了中國誌願軍的惡夢，幾萬人雲集在南岸如此狹小的地域裏，盡管兵團司令連發兩道措辭嚴厲的催戰電，還是無法突破守軍的防線，在這種進又進不得，退又退不得的情況之下，悲劇也就不可避免地發生了！美國人的空中與地面的火力結合著，在這片不大的區域裏就像是犁地壹樣，犁了壹遍又壹遍，整個臨津江南岸都鋪滿了誌願軍戰士們支離破碎的屍體，血水已然將整條臨津江染成了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