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章 重慶（壹）

　　當張賢回到陸大的時候，雷霆已經在門口堵著他了，壹眼就看到了陳長官的副官又把他送回來，就可以肯定他是去了陳公館。當下，見到張賢把項副官送走，便壹把把他拉到了壹個僻靜的角落裏，問著：“怎麽樣，是不是去了陳長官那裏？”
　　張賢怔了壹下，有壹種愧疚，記得自己是答應過他不與第三人亂說的，當下有些示弱地點了點頭。
　　雷霆笑了壹下，又問著：“陳長官怎麽說的？”
　　“陳長官沒說什麽呀？”
　　雷霆不相信地看著他，道：“妳別瞞我了，陳長官壹定會有反應的。”
　　張賢看著他，有些不理解地道：“妳想要陳長官如何反應？”
　　雷霆道：“雖然妳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不對別人亂說，呵呵，我就料到妳壹定會去跟陳長官報告的，要不妳也不可能得到陳長官的信任。妳老實告訴我，是不是這樣？”
　　張賢覺得有壹些難為情，他確實是被雷霆說中了，正有些內疚，忽然就明白了過來，恍然大悟地道：“原來雷大哥對我施了個欲擒故縱之計呀，我上了妳的當了！”
　　雷霆也笑了起來，點了點頭，並不隱晦地道：“不錯，雖然說妳口頭上表示不去作我們與陳長官之間的聯絡員，呵呵，實際上我就知道妳壹定會去告訴陳長官的，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張賢倍覺沮喪，雖說有壹種被欺騙的感覺，但是又無法對雷霆發怒，畢竟是他有違諾言在先。
　　看到張賢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來的樣子，雷霆很是得意，卻又催促著：“妳別讓我著急了，快快告訴我，陳長官到底是什麽態度？”
　　張賢看著他，老實地告訴他：“陳長官說妳們這是在玩火，不贊成妳們這麽做。”
　　“他真得是這麽說的？”雷霆不相信地又問了壹聲。
　　張賢肯定地點了點頭。
　　壹時間，雷霆失望萬分，竟然壹句話也說不出來，仿佛呆住了壹樣。
　　“不過，陳長官要我告訴妳們。”張賢又道。
　　“哦，什麽？”雷霆連忙問著，就好象壹個將死的人回光返照壹樣來了精神。
　　“他說明天請妳們吃飯！”
　　“真的？”
　　“真的！”張賢壹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這太好了！”雷霆就仿佛是看到了希望的孩子，跳了起來。
　　而張賢卻有壹些茫然了，對於陳長官，他有壹些琢磨不透起來，如果陳長官真得如他自己所說，不贊成所謂的青年將校團，又為什麽會請雷霆他們吃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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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賢邀了雷霆、齊飛、沈鳳起等六位同學來到了重慶市區的聚賢樓，陳長官已經在這裏訂下了壹個雅間。雖說還有許多的人想來，但是張賢想到不可能大家都來，便自作主張地只把這幾個帶頭的人叫了來。這讓那個於長樂十分不滿，卻又無可奈何。
　　在大家就位後不久，陳長官也在項副官的陪同之下，走進了雅間。大家連忙起身相迎，張賢當先為陳長官介紹著這幾個來的人。陳長官壹壹向所介紹的人問好，握手，這讓所有的人都倍感親切。介紹完畢之後，陳長官讓大家坐下，大家只等這位長官坐下來後，才跟著坐了下來。
　　聚賢樓的老板自然十分重視這坐酒席，早早地就準備好了，所以等人壹齊，張賢讓他上菜的時候，不到十分鐘，這些菜便全部上了上來。見酒菜已經上齊，張賢同時囑咐著這個老板，沒有他的呼叫，不要再進來了。而隨陳長官壹起來的項副官與兩個侍衛，則坐在雅間之外，為大家守門。
　　雖說是滿桌豐盛的酒席，看得人垂涎欲滴，但是卻沒有人敢放開嘴巴大吃，包括張賢這個好吃的人也是壹樣。大家都很拘束，都正襟危坐著，生怕會讓面前的長官笑話。
　　陳長官見氣氛有些沈悶，當先在眾人面前講了壹個笑話，氣氛才有些緩和下來。張賢也覺得在這種氣氛下談話，大家都放不開，於是故意做出些醜態，動起筷子，甩開了腮幫子，同時大聲招呼著大家快吃，不然吃晚了便只剩下了菜湯，那架勢，就仿佛還是在學校裏和同學們搶食堂壹樣。看到張賢這樣無居無束、又洋相倍出的樣子，眾人都笑了起來，紛紛舉起筷子吃了起來，大家本來就是年青人，不壹會兒，已經融入到了這個新的環境裏，有說有笑起來，沈悶的氣氛壹掃而光。
　　酒過三旬，大家的話也就多了起來，雖然大部分是陳長官在問，而問的無非是學習怎麽樣？生活怎麽樣？哪個教官怎麽樣？哪門功課怎麽樣？問得再細壹些的也無非是妳老家是哪裏的？原是在哪支部隊的？做過什麽職務？妳的長官又是誰？都去過什麽地方？那些地方有什麽風景名勝？……等等，諸如此類，全是些家長裏短，風土人情，根本不涉及到壹點的政治。
　　盡管話說得很多，張賢卻知道，雷霆與沈鳳起等人壹定在心裏盤算著，如何提出他們的想法來，如何能夠說服面前這位和藹可親的長官。
　　果然，雷霆當先向陳長官提了壹個問題：“老總，我有壹個問題想問您壹下。”
　　“嗯，妳問吧，如果我能夠解答，定然會說的。”陳長官這樣回答著。
　　雷霆笑了壹下，問道：“不知老總對抗戰這麽些年來，有什麽感想？”
　　這是壹個很深奧的問題。陳長官看了他壹眼，道：“抗日戰爭是關系到我們民族存亡的戰爭，如果我們不能夠打敗日本侵略者，那麽我們這些軍人都將成為歷史的罪人，都將成為吳三桂，成為李鴻章！”
　　大家聽著壹起鼓起了掌來，雷霆欽佩地又道：“老總說得很對，抗日戰爭我們必須進行到底。只是如今政府裏還有壹些人不懂民族大義，只曉得茍且偷安，有的人只知道貪得無厭，欺壓良善，從不管國之死活，不知道您對這些有何看法？”
　　這個問題太尖銳了，陳長官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來，笑了笑，這才道：“我也很痛恨黨國裏的那些貪汙腐化之徒，很痛恨以權謀私、墮落無能之輩。但是，作為壹個軍人，我們必須首先做到嚴以律己，而如今我們的首要任務是打敗日本侵略者，這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其實妳們說的這些委座也很清楚，他也只能壹步步地來。”
　　“可是，如果不從上到下整頓壹番，只怕我們的抗日事業也不能成功！”邊上的沈鳳起接口道。
　　陳長官擺了擺手，道：“各位同學的憂國憂民之心，我十分佩服，我也會盡量把各位的建議帶給委座。只是今天在這裏我是請大家來吃飯，認識壹下陸大的精英，並不為別的事，所以今天大家在這裏來可以交流壹下感情，至於國家政治還是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顯然，陳長官已經知道雷霆與沈鳳起等人要說些什麽，他壹句話，已經把大家的嘴封死了。
　　陳長官為了不讓大家失望，最後卻說了壹句話：“大家都是熱血青年，但是做事情還是要三思而後行。雖然大家的意願是好的，可能會急功近利，得不償失。呵呵！如果大家從陸大畢業了，我陳誠隨時歡迎妳們回到土木系裏來任職。”
　　“可是……”雷霆還要說些什麽。張賢連忙舉起酒杯來，叉開了他的話題：“來，大家還是聽從老總的話，我們為今天能夠相聚，今後也能夠回到土木系裏幹壹杯吧！”大家都端起了酒杯，雷霆恨恨地看了張賢壹眼，只得也端起了杯來。
　　後面的談話已經變得不重要了，這樣總共吃了兩個時辰，陳長官當先告退，帶著他的副官回去了，不過，他讓張賢最後吃完了把帳記在他的頭上。
　　陳長官的離去，使大家馬上活躍了起來，眾人紛紛猜測著這位陳長官的意圖。
　　沈鳳起首先道：“可以肯定的是，這壹次陳長官已經知道了我們青年將校團，雖然他沒有明確的支持我們，但是通過這次宴請，其實是對我們的默許。”
　　眾人都點著頭，張賢也怔了怔，忽然有壹些明白，也許正如這個沈鳳起所說，這壹切其實是在陳長官的默許之中了，只是這是壹層窗戶紙，不能隨便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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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對於張賢來說，又恢復了常態，只是前方的戰事卻異常失敗，蔣鼎文與湯恩伯已經丟失了整個豫中，讓岡村寧次打通了平漢鐵路，並西進奪下了洛陽，看日軍那進攻的樣子，仿佛是要西進西安。而更為嚴重的是，那些豫中下來的敗兵，在敗退中還軍紀不整，四處劫掠百姓，馬上便激起了民變。這些敗兵在豫西被眾多的百姓圍攻，許多部隊也被群情激奮的老鄉們檄了械，便是連蔣鼎文與湯恩伯都險些被當地的百姓處以極刑。可見河南百姓痛恨國軍之深，很多地方竟然敲鑼打鼓地慶祝國軍逃遁，讓人悲不勝悲。壹時間，重慶大為震怒，急令胡宗南率部東出潼關，以抗日寇；同時，又令各戰區加強防衛，鎮壓民變。而這個時候在重慶上下，已經籠罩在了壹種失敗頹廢的氣氛裏。
　　雖說外面打得不亦樂乎，但是那些特務們對內的防範卻壹絲也未松懈過，而對於青年將校團來說，也終於被暴露了出來。
　　軍統壹直都在觀註著陸大校園裏這些不安的軍官學員，因為沒有證據，倒也無從下手。卻原來，這個青年將校團從十七期正則班就已經成立了，到張賢這期已經是第四期了，雖然此時的第二十期還在陸大上學，但是前面畢業的許多團員已經到了各處的部隊中，很多人也擔任了要職，尤其是雲南的遠征軍裏，就有不少。雲南向來是軍統當先發展的基地，那裏的軍統勢力根深蒂固，青年將校團的出事也是從雲南開始。壹位成員帶著壹封密信回重慶，卻在半路被軍統所設的檢查站裏的特務搜到，於是，這立刻成了導火索，因為那封密信正是聯絡重慶的團員，清君側的行動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他們準備在委座視查遠征軍部隊的時候動手，行西安事變的手段，以兵諫的行式要求委座下定決心，殺軍政部長何應欽、殺敗軍之將湯恩伯，整肅內廷，盡速反攻。
　　這封信被馬上送到了軍統頭子戴笠那裏，戴局長滿心歡喜，認為自己又力奇功，連忙去謁見蔣委座，這自然讓委員長大吃壹驚，同時也大為震怒，全權委任戴笠來處理這個案件，戴局長如同奉到了尚方寶劍，批捕令接二連三的分發下去，在各個部隊中逮捕青年將校團的成員。
　　陸大也成了首當其沖的地方，只壹夜之間，軍統特務們便闖了進來，把那天被陳長官宴請的人全部抓進了歌樂山的白公館裏，張賢也被包括其中。雖然這壹次還是令校長陳儀憤怒異常，卻也無可奈何。
　　重慶，已然處在了壹片白色恐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