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強勢

　　如今眼看太陽就要落山了，這時候還吹拉彈唱，分明是故意的！
　　早起錢寧來過壹次，最後告了丘聚這麽壹回刁狀，又和葉廣扯上了關系，徐勛就已經記住了。而下午他和谷大用合謀唱了壹回雙簧，谷大用再次提醒了葉廣的病，更是有了他此時此刻悄然來到這裏的探望。然而，就在李逸風心急火燎趕到這兒來見他的時候，這聲音突然響起，不管是不是巧合，這都算是撞在了他的槍口上。
　　“東廠好端端在這裏買什麽宅子？丘聚吃飽撐著了？”
　　李逸風見徐勛臉色陰沈沈的，問出來的話更是毫不客氣，壹時暗自慶幸隔壁那座院子裏的家夥跋扈慣了，竟然正好撞在了徐勛親自來的時候，而自己真的是壹絲壹毫都不曾設計過。於是，他壹面虛手把徐勛往外請，壹面低聲說道：“這都是因為閑園紅火的緣故……丘公公去年才掌了東廠，壹場大清洗過後東廠沒多少可用的人，甚至比不上谷公公的西廠人少卻精悍，更比不上錦衣衛從前多年的積累，再加上又多出來了壹個內廠，他自然是什麽法子都用了上來。據說，東廠準備暗地裏在東城西城開兩家京城最好的樓子……”
　　“妳不用說了！”
　　徐勛盡管如今不在明面上和人爭強鬥狠，但他當年兩眼壹抹黑的時候就敢在金陵給徐氏族長下套子，把徐六老爺徐迢拉下水，繼而更是直接掀翻了趙欽，怎麽可能是善茬？此時此刻喝止了李逸風，他便沈聲說道：“帶路，我倒要看看那邊是誰掌總，竟然如此肆無忌憚，敢欺到錦衣衛頭上來了！”
　　李逸風盡管才升了指揮僉事，但如今廠衛的格局是三廠壹衛，錦衣衛相比妳爭我搶的三廠，不可避免地露出了頹勢來。所以，他之前到隔壁宅子裏去見人的時候，那邊的主事太監絲毫沒把他放在眼裏，他只能無奈去找谷大用碰碰運氣，最終仍然沒消息。此時此刻，心中興高采烈的他和幾個校尉隨著徐勛來到隔壁那座重新修葺過的大宅子門前，差了人上去叩門之後，他又低聲說道：“在這兒掌事的聽說是丘公公的壹個幹孫子。”
　　“沒想到丘公公竟是連幹孫子都如此能耐！”
　　徐勛冷冷吐出了壹句話，見大門咿呀壹聲拉開了壹條縫，緊跟著那人探出頭來只掃了壹眼，隨即竟是二話不說又把腦袋縮了回去。隨著裏頭壹陣聽不清楚的嚷嚷，不消壹會兒，那絲竹管弦聲之外，赫然又是夾雜進了重重的銅鑼聲。面對這有意的挑釁，徐勛登時厲聲喝道：“來人，給我把這門砸開！”
　　李逸風見左右都是壹楞，反倒是起頭徐勛帶出來的那些親兵護衛蜂擁而上砸門敲門，他立時提高了聲音叫道：“還楞著幹什麽，去兩個人給我找斧頭！”
　　起頭乒乒乓乓的聲音不過是聽著嚇人，然而，當李逸風麾下壹個少說也有兩百來斤的精壯漢子真的提了斧頭來，重重幾斧頭砍在那門上的時候，徐勛清清楚楚地聽到，裏頭真的傳來了大呼小叫的聲音。喝令自己的親兵在那漢子左右護持，其余人等全都擺好架勢在門前預備，他就往後退了幾步。很快，隨著那大門被斧頭砸出了壹個大窟窿來，裏頭的人仿佛卸掉了門閂，壹下子就有人手持刀劍棍棒等物沖了出來。
　　李逸風眼見門內少說也有六七十人，他頓時有些緊張。而這時候，他便聽到耳邊傳來了徐勛的壹聲嗤笑：“要是連這點烏合之眾都拿不下來，他們也不用跟我了！”
　　正如徐勛所說，盡管這大門裏頭人多，但東廠經過之前的大清洗，新收進來的人良莠不齊，怎比得上徐勛這些護衛多半經過了此前軍陣的血火磨練，堵著壹扇門每次只放出有限的人來，壹番痛揍把人打趴下了再放下壹批，這幾個回合之後，看那門內的院子裏已經沒剩下多少人，他們就索性反客為主地沖了進去壹頓痛毆。待到最後徐勛和李逸風壹前壹後進了門時，剛剛門裏頭的這些漢子已經沒有壹個能站起來的，全都躺在地上直哼哼。
　　然而，哀鴻遍野的同時，卻還有人強自撐著爬了起來，滿臉怨毒地叫嚷道：“妳們錦衣衛好大的膽子，汪公公不會放過妳們的！”
　　徐勛聞言眉頭壹挑，頭也不回地對身後的李逸風問道：“這位汪公公是何方神聖？”
　　“就是卑職之前稟告過的，提督東廠丘公公的幹孫子。”
　　“哦。”徐勛不動聲色地應了壹聲，隨即便皮笑肉不笑地問道，“那眼下這位汪公公人呢？”
　　剛剛那叫囂的矮胖漢子卻沒發現裏頭的絲竹管弦和戲子們練嗓子的聲音已經都停下了，完全沒品出這番動靜代表著什麽，仍是在那大聲嚷嚷道：“妳們有膽就在這兒等著，汪公公壹會兒就來了……”
　　這宣泄聽著是威風了，然而，屏門處的汪平卻恨得牙癢癢的。剛剛他聞聽消息氣急敗壞地趕了出來，結果卻發現自己蓄養的那些打算送去東廠的手下全都被人揍得滿地找牙，而更讓他心中驚懼的是，李逸風陪著走進來的，竟然是那壹個他完全惹不起，甚至自己的幹爺爺都不知道能否扛得住的人物！然而此時此刻，麻煩已經登門，他想想躲起來或者是跳墻逃出去求救的可能性，最終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了出去。
　　“哦，看來管事的人終於來了。”徐勛見屏門處壹個身著華麗錦袍的高瘦中年人快步奔了出來，頓時轉頭看了過去。而這時，李逸風也適時解釋道：“這便是汪公公。”
　　“原來是汪公公。”徐勛微微壹笑，卻連下巴都沒擡壹下，“我在隔壁葉大人府上聽到這邊的動靜，本是想來登門拜訪壹下，誰知道貴屬似乎很不歡迎，直接給我吃了壹個閉門羹。我的脾氣壹直不太好，所以壹怒之下便給了他們些教訓，想來汪公公不會介意吧？”
　　我怎麽敢和您介意？
　　然而，汪平正這麽暗自叫苦的時候，偏生旁邊又傳來了壹個找死的聲音：“汪公公，就是這家夥打傷了咱們五六十個兄弟……”
　　話還沒說完，說話的漢子就只看到壹只腳從天而降，竟是沒頭沒腦地在他臉上身上狠狠踹了幾腳。就在他被踹暈過去之前的壹剎那，他總算是聽到了自家主子暴怒的罵聲，終於壹驚之下腦袋壹歪很幹脆地昏厥了過去。
　　“不知死活的狗東西，妳以為妳在和誰說話！竟然敢對平北伯不敬，老子活扒了妳的皮！”
　　壹通發泄似的痛踹之後，汪平終於有些鎮定了下來。他收回腳理了理衣裳，隨即恭恭敬敬地來到徐勛面前跪下，這才頭也不敢擡地說道：“小的參見平北伯！還請平北伯恕罪，都是下頭人不懂規矩，這才沖撞了鈞駕……”
　　然而，徐勛卻沒精神聽他卯足精神解釋什麽，直接不耐煩地打斷了道：“妳這宅子是怎麽回事？東廠是緝事廠，什麽時候改行開戲園子了？還有，分明知道隔壁就是掌錦衣衛都指揮使葉大人的住處，如今人還正在養病，妳們就竟敢成天在旁邊吹拉彈唱，這是咒葉大人早死是不是？還是說，妳是藐視朝廷命官？”
　　品級不低的太監睨視朝廷命官，這是大明歷朝歷代都屢見不鮮的事，等閑根本不會得到論處，可這得看是誰！此時此刻，面對這麽壹頂當頭扣下來的大帽子的，汪平只覺得頭皮發麻心肝亂顫，慌忙連磕了幾個頭道：“平北伯恕罪，小的真不敢，小的只是壹切聽丘公公的……”
　　“哦？”徐勛環視了壹眼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人，剛剛或哀嚎或咒罵的人已經全都閉上了嘴。顯然，汪平道出了他的身份，這些剛剛還趾高氣昂的家夥就全都畏縮了。收回目光之後，他才氣定神閑地說道，“既如此，我少不得帶上妳去和丘公公對質了。”
　　輕描淡寫說出這麽壹句話後，他便沈聲吩咐道：“來人，把他給我帶上，去鼓樓下大街西邊的沙家胡同，我倒是要找劉公公評評理！”
　　見左右親兵立時快步上前將汪平捆成了粽子似的，還為了以防其開口求饒或是嚷嚷，妥帖地在其嘴裏塞了壹團麻胡桃，他又勾了勾手指示意李逸風上來，指著那壹地人淡淡地說道：“這些人妳聯同西城兵馬司，或者是大興縣衙，把上上下下的戶籍或者路條給我查壹遍。若是沒有這些的，全都給我比照流民處置！”
　　知道徐勛今天如此雷厲風行手段狠辣，全都是給葉廣撐腰，給錦衣衛撐腰，李逸風自然喜聞樂見高興得不得了，連聲答應之後就躬身送了徐勛離去。倒是他旁邊壹個親隨瞧著有些不安，等徐勛壹走便上前低聲說道：“大人，平北伯雖說位高權重，可為了咱們的事這樣得罪丘公公，會不會有什麽……”
　　“有什麽麻煩？”李逸風斜睨了壹眼那親隨，隨即好笑地嘿了壹聲，“平北伯從來不會做沒把握的事，不用咱們越俎代庖替他操心。與其擔心這個，還是去葉大人那兒先知會壹聲！”想當初他去金陵的時候，那會兒他管著北鎮撫司，平北伯還是壹介草民，卻能覆雨翻雲攪動出來那麽壹樁大案子，更何況他如今已經位極人臣，還不能對付壹個丘聚？
　　同樣的話，當徐勛上馬之後，曹謙也上前提醒了壹句。然而徐勛卻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道：“沒事，該出手的時候就不手軟，這是我素來行事的宗旨。”
　　錢寧能特意來走他的門路往丘聚身上潑臟水，那麽興許連劉瑾的門頭也走通了。既然如此，他何妨再燒上壹把火？要怪就只能怪丘聚自個眼睛瞎了用錯了人！至於東廠換了誰執掌……再次清洗絕對不是嘴上說說那麽簡單，曠日持久是肯定的，他又有何懼？況且，眼下他添了柴，劉瑾當然會燒起壹把大火，他不虧！
　　既然說出了晚上要設宴請徐勛的話，在宮裏朱厚照的身邊盤桓了壹會，強忍著心頭惱怒聽小皇帝把徐勛從頭到腳誇贊了壹通，劉瑾就立時出了宮來。在私宅那壹間偌大的議事廳內，他耐著性子聽張文冕匯報了壹番投效自己那些文官武將的動向，當聽到韓福在湖北又理出了莫大的虧空，他便得意地笑了笑。
　　“不愧是咱家特意從牢裏撈出來的人物，果然有些能耐！”
　　“公公，公公，平北伯來了！”
　　盡管劉瑾如今執掌司禮監，可謂是壹言既出，應者雲集，但距離史上那位立皇帝壹言九鼎的威勢卻還差了不止壹星半點，因而，九千歲這個稱呼甚至還不存在於他的臆想之中。此時此刻聽著下頭人的大呼小叫，他頓時眼睛圓瞪，隨即詫異地說道：“就算這是來赴宴，人也未免來得太早了吧？”
　　張文冕看出了劉瑾的意外，當即輕聲問道：“公公可要去迎壹迎，還是學生代勞？”
　　“咱家親自去，總得給他壹個面子。”劉瑾彈了彈衣角站起身，走到門邊上方才想起壹件事來，遂沖著那通報的小火者問道，“他是壹個人來的？”
　　“不，平北伯還帶著……是他手下的親兵還綁了壹個人。”
　　劉瑾聽了老半晌沒聽明白，遂也懶得再問，就這麽身著便服迎了出去。到了大門口，他笑容滿面地和徐勛寒暄了兩句，這才裝作才看見似的打量著那兩個親兵挾持的那個中年人，饒有興致地問道：“徐老弟到咱家這兒來做客，怎麽還帶著這麽壹份大禮？”
　　“我剛從宮裏出來，去探望了葉大人，結果這才聽說，旁邊那個院子竟是東廠的人買了下來，整日在那裏吹拉彈唱，以至於葉大人不能好好靜養。我本待去好好說壹說，可誰料那些個狗才竟然把我拒之於門外。壹怒之下，我就索性讓人打上了門。如今這個家夥說，壹切都是丘公公的主意，所以我也沒了主意，索性就把人帶到老劉妳這兒來了。”
　　劉瑾這才明白事情始末，最初的詫異之後，他登時想起了錢寧的造膝密陳。要不是對丘聚的東廠和谷大用的西廠都信不過，他又怎麽會特地組建內行廠，甚至把錢寧撬了過來？如今徐勛既然肯當這惡人，他就更沒有顧忌了。
　　因而，他立時皺眉說道：“竟然有此事？這也實在是太過頭了……這麽著，今晚上咱家也請了老丘，回頭我讓他給妳壹個交代！”